馨念昊说：“贤弟刚当上帮主，帮里事情多，论理是不该出门，既然是到武陵帮排解梁子，确是不得不去，大哥就帮你应付几天。贤弟办完大事，就赶紧回来，咱们见上一面，大哥也要回去了。”
庄承宗点头答应，又把李挺昉和刘世柱叫来，吩咐说：“明天你们告诉各位堂主，我和钱东家连夜到周帮主家吊丧去了，五天左右回来，他们要是有什么事，就找馨大哥商量。我不在的这些天，你们要好好伺候馨大哥，听见没有？”
“是，帮主！”两人急忙答应。
他打发两人回去歇息，说：“我进去看看舒大哥，要是醒了，给他说一声。”说着，又强撑着站起来。
馨念昊刚要起身扶他，他摇手推辞，”大哥，我没事！“说完，慢慢走进屋去，好半晌才出来，对赵友说：“舒大哥还没醒，明天他醒了，你给他说一声。”又指指地上，叫他把那只鸡埋了。
赵友才看见那只冻成冰尸的鸡，诧异地说：“掌柜的，这鸡怎么了？”
“刚才东家用它试了，有人在舒大哥的茶杯里下毒。”
“什么，下毒！”赵友大吃一惊，“什么人干的！”
“除了金震川的人，还有谁？你明天把舒大哥的茶杯扔了，给他买个新的。”
赵友急忙答应，捡起那只鸡出去了。
庄承宗请馨念昊搀扶出门，在院子里站着，见钱伯阶还没出来，忽然想起，自己这些天不在横州，馨大哥要是到布庄和舒大哥闲聊，说起哑巴被人打劫、跳船逃跑的事，舒大哥一定会起疑心，要是说出是自己包夜船送哑巴去重州，不但馨大哥要发怒，说自己骗他，舒大哥就算不加责怪，也要赶回老家找哑巴，不会留在横州。
他想到这里，低声说：“大哥，昨天晚上翼泊宁说起那个哑巴的样子，我感觉好像是舒大哥的亲戚，这些天你来布庄，千万不要对舒大哥提起。”
“什么，舒大哥的亲戚？”馨念昊吃了一惊。
“是的，舒大哥的亲戚也是哑巴，也是那天晚上坐船去重州，要回老家。”舒四五说，“昨天晚上，翼泊宁说，跳水的哑巴身材高大，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好像被硫酸泼过，有些像舒大哥的这位亲戚，不知道是不是他。”
“贤弟，你舒大哥的亲戚出事了，你怎么能瞒他？”馨念昊纳闷地望着他。
“这只是小弟瞎猜，未必是他。大哥如果对他提起，他起了疑心，一定会忙着回家，打听哑巴的下落，就不肯留下帮小弟了。”
馨念昊更不明白，“贤弟为什么要留他帮忙？”
庄承宗苦笑说：“小弟在横州举目无亲，如今又当了帮主，要是没有朋友帮衬，只怕要受人欺负。”
“好吧！”馨念昊点了点头，“我听钱东家说，舒大哥是贤弟的恩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们是流民，当初在漫沙省的一座大山上落脚。有一次，几十个流民要吃小弟，他和几个朋友把小弟救了，因此是小弟的救命恩人。”
馨念昊好像起了疑心，问：“漫沙省的大山，什么山？”
“苍狼山。”庄承宗有些诧异，“大哥对漫沙很熟？”
“不错，等贤弟从武陵回来，大哥再给你说。”馨念昊关心地问，“他们怎么到横州的？”
庄承宗说，他们回安天省老家，走陆路太远，就从陵春江坐船过来，打算走水路回去。如今澄江通了洋轮，从重州到摩窟，只有半个月路程，他们在中途下船，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到家，比陆路快得多。他和钱伯阶不久前来横州开布庄，正好在客栈里遇见他们，见他们到处流浪，没个着落，就叫他们留下帮忙，混口饭吃，也算报答他们。舒大哥先叫哑巴回老家看看有没有活路，到时捎封信回来，他再回去。
“原来是这样。”
庄承宗请他千万不要对舒四五提起。说等过些日子，等帮里的事情理顺了，他自然会告诉舒四五，到时就算舒四五要回家找哑巴，他会派几个兄弟送回去。
“好，既然贤弟安排好了，大哥什么也不会给他说。”馨念昊朝屋里看了眼，见钱伯阶还没出来，低声说：“贤弟，还有一件事，你和钱东家回去，一定要把荀老帮主侄子的身份给他说死，叫他不要胡说。”
“多谢大哥提醒。”庄承宗朝他凑过头去，“不瞒大哥，小弟连夜和他赶回去，一半是因为武陵帮的事，一半也是要尽早提醒他！”
“他要是不听呢？”馨念昊又朝屋里看了一眼。
庄承宗说，钱伯阶的生意都是从重州进货，要经过横州帮地盘，他不敢不听。再说钱伯阶把他整下台，换了别人当帮主，未必有这样方便。
“话虽然这样说，还是大意不得，一定要叫他闭紧嘴巴！”
这时，钱伯阶收拾好了，提着一个包袱走出来，说：“贤弟，咱们既然要走，乘早上路，晚上凉快！”
庄承宗答应一声，就由馨念昊扶着，慢慢向码头走来，只见月朗星稀，许多木船停在岸边，不禁感慨万千。昨天晚上和馨大哥来救翼泊宁一家，现在一夜之间，自己从一个无名小卒，变成了万人之上的横州帮帮主，码头上无数木船的船主都要听从自己节制，不禁心胸大畅，豪气顿生。
钱伯阶带着二人走到一艘大船前，把庄承宗接上甲板，又叫八个哑巴出来划船，说：“馨大哥，你回去歇息吧，我们马上启程了！”
馨念昊抱一抱拳，“钱东家，贤弟，一路顺风！”目送大船开远，才大步走回城来。
他回到金府，夜色已深，只有下人们居住的房间还亮着灯，还传来翻书的声音。
他心里好奇，走过去一看，李挺昉正在油灯下看书，旁边的四间小床上，三个汉子鼾声大作，此起彼伏。
他在门口站了好半晌，见李挺昉埋头用功，毫不察觉，在门上轻轻敲了一敲。
李挺昉急忙回头，站起身来，说：“好汉回来了？”
馨念昊朝他招了招手，转身走到客厅坐下。
李挺昉端着油灯走出来，恭敬地说：“好汉有什么吩咐？”
“庄帮主去武陵吊丧，刚才叫你们连夜通知各位堂主，都说了吗？”
“回好汉，我们分头给各位堂主说了，刚刚回来。”
馨念昊点了点头，“夜深了，你怎么不歇息，还看书？”
“小人在家都是如此，习惯了。”李挺昉挠了挠头。
馨念昊见他只是一个打杂的船民，居然这样有功，就问他看的是什么书。
“《经世文编》。”李挺昉说。
馨念昊更是意外，说：“这书我知道，讲的都是经世安邦的大学问，你也看这种大部头的书？”
李挺昉惊喜地问：“好汉，你也知道这书？”
“我何尝只是知道——”馨念昊欲言又止，想了一下，又说：“你都看哪些文章？”
“我是船帮的人，主要是看讲河务和漕运的，好学以致用。“李挺昉说。
馨念昊对他大生好感，打发他回去歇息，后来每天闲着无事，就叫他来说话，越听越觉得他见识广博，做事精明，是个干事立业的好帮手。
那刘世柱也是二十多岁，做事勤快能干，每天忙里忙外，将府上的事做得井井有条。
馨念昊笑说：“你们俩只要好好干，我给庄帮主说，请他好好提携提携你们！”
二人十分感激，做事更加卖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