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小果果被封印了起来,鸷鸟也吓得离开判官府去圣德殿借住后,我这判官府便安静了许多,没有往日的打闹声,也没有鸷鸟的叽叽喳喳乱叫声,我也总算是可以落的个清静,早起晚睡前出门赏赏花,听听风,日子简直不要太安逸。
浅夜时分,我闲着无聊便出门去院子中散步,正好瞧见了云川也没睡,便小步跑了过去,准备偷偷吓吓他。
手指戳了戳他的背,我做贼心虚的蹲下身,待他一转身肯定瞧不见我的人,到时候我再突然站起来吓他一跳,这目的就算是达到了。
可想象,永远都只是想象,他这还未转身便晓得是我了,慢吞吞的放下手中一支蜡烛,理了理广袖道:“睡不着么?过来,我带你放天灯。”
“天灯。”我激动的站起身,也不想着吓唬他了,看着他手边的蜡烛好奇道:“在冥界放天灯,冥界的天,是什么地方?我还没放过天灯呢,这东西,又是你亲手做的么?”
他摊开掌心再幻化出一只蜡烛递给我,自花台子上取过一盏灯,道:“天灯很易做,只需一刻钟就可做好。你将蜡烛放进去,等一等,它就能飞起来了。子夜冥界的天会与人间相连,到时候,这天灯就可飞入人间,直上九霄。”
“这样啊……”我蹑手蹑脚的把蜡烛放进去,期待着灯盏能如愿飞起,搓搓手满怀憧憬的等着。
云川执起一支朱笔递给我,我稍是一顿,接过笔问道:“这是要在上面写字么?”
“嗯。”
我欣然提笔,想了一想,在灯上落下几笔。
“不离不弃,不负不忘。”
朱笔婉转生花,他淡淡念出这几个字,眸光黯然道:“小九,这是在说我们么?”
我诚实点头,又在八字下端留上自己的名字。
“花如仙。”我细心写完这三个字,提笔欲再去添云川的。朱笔将将落下,他的大手握上了我的手,与我一道在灯盏上留下凌阙二字。
凌阙,不是云川,难道这个凌阙,就是他的真实名字么?
朱笔潇洒在八字后面又添了两行:怜之惜之,守卿长生。
我轻轻抬指抚上那完整的四行小字,心内一片暖洋洋的,“不离不弃,不负不忘。怜之惜之,守卿长生。这寓意可真好,意境也好。云川,你说我们当真会像这灯上所写的那样,不离不弃,不负不忘么?”
他执起我的手,并拢玉指对天盟誓:“我凌阙今日对着这幽冥天地起誓,一生一世,心中都只有花如仙一人,若有二心,必当神魂……”
“别。”我踮起脚及时用手遮住了他的唇,支支吾吾道:“我,不信这个的,我信你,你同我说的话,每一句我都会记在心底,有一万分坚信。不必对天起誓,说的怪吓人的。你要记得,你我之间无须什么仪式,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小九……你便如此信我么?若有一日我真背弃了你,你岂不是,白白放弃了一个惩罚我的机会?”
他目光真诚,眸仁幽若古井,一双剑眉微蹙,神情这般认真,半点都不像是开玩笑了……
“云川。”我抬袖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即无奈又好笑的问道:“那我现在问你,以后你会不会背弃我、离开我、负了我、忘了我?”
他薄唇抿动,沉声坚定道:“不会。”
我点头:“我都相信你,你为何不相信自己呢。云川,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最好的。你不会骗我,不会欺负我,也从未对我有过所求,我相信自己的心是对的,相信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他上挑的凤眸神光轻敛,怔怔的看了我一阵,良久才抬起广袖,玉指颇是怜惜的在我额上敲了一下。
“你这小傻瓜。”
“小傻瓜……”我故意拉长了音,往他怀中凑了些,欣喜道:“小傻瓜也好,小机灵也好,左右以后都是你的,你啊,扔不掉了。”
他亦勾唇,笑若三月春风拂面,吹遍树树桃花。
“这灯怎么玩儿的,它怎么还是没动静啊?”我将心思挪回正题上,奇怪的用手戳了戳天灯。
云川从身后抱住了我,接过我手里的天灯,宠溺与我道:“这灯一直在你手中捏着,自是飞不上去,难道你想要它带着你飞么?”
我皱皱鼻头:“可以么?可你有没有觉得,我最近长胖了……好像胖的还不止一点点。”
“胖了好,看来你师父这些年定是虐待了你,若不然,你怎么一回冥界就长胖了?定然是这冥府的膳食,比泰山府的好。”
我赞同道:“是啊,冥府的膳食虽说不算顶好,但好歹荤素搭配,营养均匀,你可不晓得,我入泰山府拜师学艺这些年,吃的都是什么玩意儿,有野菜包子、青菜面条、红烧红薯、糖醋红薯、还有烤土豆!若非小师兄常带我去后山开荤,我怕是会更瘦。记得有一回,泰山府雇的厨子回家奔丧了,这一奔就是两三年。而这两三年中,师父竟然没良心的让我们朝饮露水晚食竹笋,逢上了秋日,顶多能吃上几枚野果子,还美其名曰修身养性,韬光蓄锐。饿得轩越师兄有好几次都萌生起要拉着小师兄一道儿去将师父的坐骑给宰了回来炖汤的冲动……”
他浅笑出声,松开了捏在天灯上的一双玉手,任其缓缓飞起,“你师父的坐骑,是上古神兽吧,你那半吊子的师兄,约莫打不过它。”
“你说的对啊,还当真有那么一回,听说是轩越师兄看那坐骑不顺眼,就一个没忍住踹了它屁股一脚,后来轩越师兄就是被小师兄和十三师兄一起给抬回来的,说起来那坐骑下爪子真狠,差些就把师兄给打毁容了,往后多年里,轩越师兄见到那神兽都是绕道走的……”
“真是出息,上君家的孩子,连头神兽都打不过。”
他这话颇有种恨铁不成钢之感,我附和道:“是吧,我也觉得他没出息,你瞧那做坐骑见了我就从来不生气,还总是挠我痒痒呢。”
“可能,你是个丫头,它比较怜香惜玉。”
“怜香惜玉……”这个词,用的好啊!我回过身,与他目光相融四目相对,半是打趣的问着他:“那,你说,是那神兽怜香惜玉些,还是你怜香惜玉些呢?”
他眯了眯凤眸,环臂搂住了我的腰,邪魅的压低嗓音:“谁更怜香惜玉,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么?”
我笑:“好啊。”
他唇角上扬,闭上清眸慢慢靠近我,看这样子……难道是想亲我?我不曾反抗,亦顺应的闭上眼睛,厚着脸皮一点点凑近他……
“噗——”
肩上陡然一股力将我推开,我惶然睁开眼,只见他已迅速侧过容颜朝右边猛吐了口血……
“云川,云川……”我心惊胆战的扶住他,手忙脚乱的捧起他容颜,给他抹去唇角的血,胆怯地颤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会吐血,云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他拧眉闷哼了声,大手握住我的手腕,脸色苍白的道:“九儿,我没事,你先回房,我无事……”
“胡说,你都成这样了,怎么会没事。云川,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手在他的身上胡乱摸索,我心急如焚。他强压下我的手腕,抑制着周身不适,柔柔哄着我:“我无碍,只消休息一夜便可,九儿,听话,先回去。”
“不,我不能就这样丢下你了,你先忍忍,我帮你……”凝起法术的手掌还未触碰到他的身躯,灵力便被他轻易掩合于掌心,欲再用力,可浑身的灵力却像是被他给封住了一般……
他竟能封住我的法力?
“主人!”一只黑影从夜色中挥翅飞了过来,落地化为一人影,疾步行来从我怀中扶过云川,“主人,你且忍一忍,鸷鸟带你去疗伤!”
他这就要带云川走么?
“鸷鸟……”我心猿意马的轻轻一唤。
鸷鸟扶着云川离开的背影顿了一步,少年回头凝色同我道:“九九不用担心,这是主人的旧伤,我先带主人回去疗伤,若是晚了主人会出事的。”
我惴惴不安的看了云川一眼,无计可施,唯有点头:“好,你们去吧。”
鸷鸟点头嗯了声,快步扶云川回房休息。
血,吐血……不是寒症复发,那为何会吐血……
云川,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情在瞒着我?
心慌不安在花下徘徊,天上那盏孤零零的天灯如今我也无心再去赏,盯着地上那滩血迹,我越想越觉得哪个地方不对……
还是得去瞧一眼才好!
囫囵烧了一盆热水,我快步给云川端过去,身影迅速闪进凌风阁,行到他房前,手只推开了一条细细门缝,再欲用力,却听里面鸷鸟的声音沙哑道:“鸷鸟法力低微,不足以为主人疗伤救治,可眼下玄朗上君也不在,鸷鸟只有尽力而为了,主人,你可否听鸷鸟一句劝,早日回归魔界,如此,才可保主人无虞啊!”
“魔界……”身子一踉跄,热水两滴泼在裙摆上。我神思错乱如麻的往后退了一步,耳畔回荡的全然是那句:早日回归魔界,如此才可保主人无虞。
当真,是和魔界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