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风速扫到云川厢房前,又是未敲门直接闯了进去,彼时云川正提笔欲在纸上写什么,忽听我踹门进屋,手上一抖,毛笔啪的一声掉在了宣纸上,白白污了一张好纸,三行好字。
见我抱着果果出现在眼前,他从容一挥袖,纸上污秽被扫得干净,趁着我没将注意点集中在他桌上的字迹时,另提起了一张宣纸遮在书信上,“小九为何神色匆匆,是出了什么大事么?”
我抖着唇角颤颤道:“你家宠物惹祸了,完蛋了,等会儿就有人来拆家了!”
云川扫了眼我怀中的果果,摇了摇头,扬唇好笑道:“可是它给你惹了什么麻烦事?”
我瘪了瘪嘴,咬唇把果果往他桌上一放:“你自己问他啊!”
小果果此时还在傻着,乖巧的坐在云川桌案上,晃晃脑袋,“我什么也没干啊……”
我哭丧着脸控诉道:“你拔了司徒爷爷家兔子的毛……你可知道司徒爷爷平生最宝贵那两只兔子,上次轮回殿的少君沉玥只拔了一撮毛去修判官笔,司徒爷爷可是追杀了她好几百年啊!”
“是司徒判官府的那两只兔子么?”鸷鸟不知从什么地方探头飞了出来,落地化为人形,“啊那你可真的完蛋了,那两只兔子连子邺都不敢轻易招惹,你拔了她们的毛,司徒判官会将你红烧了的。”
“我的肉不好吃!”小果果连忙抱住自己,委屈巴巴的看着云川:“我这还不是瞧她们的兔毛生的温软好看,所以想薅过来给凌阙做条围脖嘛……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再说是她们先动手的,你瞧!她们也拔了我的毛!”
小东西指着自己肚皮上一小块白色委屈争辩,我扶额长叹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依着我对司徒爷爷的了解,不过半个时辰,他一定会提你过去下油锅……”
“我不要!”小果果身影一晃,下一瞬便是搂住云川的胳膊不撒手,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央求云川:“凌阙,你得救我,我不能下油锅的,我会死掉的,凌阙,你真的忍心看我死么……”
双眼泪花子直往上涌,堪堪是一副可怜相。
云川扯了自己袖子数回才将袖角从果果怀中抽出来,敛眉凝视它一阵,肃然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求我,也是无用。”
“凌阙,你真的不帮我么?”小东西拼命想忍住眼眶子里的泪水,奈何憋了片刻后,终是没忍住,哇的一声痛哭了起来。
云川平静提起毛笔,丢进笔洗中,不紧不慢的整理着桌上宣纸,“此乃冥界,就算我出手帮你,势单力薄,吃亏的最后还是我们,况且是你无理在前,现在害怕,倒不如想想如何弥补,你若能成功将那两只玉兔给拐到手,不就无这样多的麻烦事了么。自己能力不足,便不要出去惹是生非,这个道理,我记得数年前我就同你说过了。”
“哇——可是那两只母兔子实在太凶了,我突然不喜欢她们了,我才不要把她们娶回家,我想要个温柔贤惠的老婆。”
云川睨了它一眼,“挑三拣四,你如今确实长能耐了。这夫人娶回家,日久天长,你或许就能发现她讨喜的一面。”
小果果抹眼泪,哽咽哭泣道:“什么嘛,凌阙你怎么总是忽悠我,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若真是这样的话,你当年为何非要悔婚抛弃丹朱,前来人间寻九……”
鸷鸟及时扑了上去捂住了它的嘴,面部抽搐的与我打哈哈道:“这家伙最近有些傻,不用理会它,哈哈不用。”
悔婚抛弃丹朱,前来人间寻九……?到底还是寻人的,云川,你究竟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多言多语,不成体统,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反省吧!”云川拂袖一扫,那果果就被化作一道银光飞入案侧一扇屏风中,桃花飞燕的屏面上顿时多了一只似猫似兔的小兽……
这是封印术,且是极为高深的一种封印术……
我瞧着屏风愣了许久,咳了声问道:“你把它给封印了,若是司徒爷爷一会儿来算账,我们该怎么办?”
“无妨。”云川淡然如风道:“将鸷鸟变成它的样子,交由判官处置。”
“我?”鸷鸟傻了,回味过来后赶忙化成鸟拍着翅膀没命的往判官府外飞……
我错愕的抖了抖唇角,垂首恹恹道:“看来又得我去请罪了。不知司徒爷爷这次会不会又罚我抄冥律,冥律那么多,没个一年半载恐怕抄不完,我还想有空偷溜出去游玩呢。”
“游玩?”他行到我身后,握住我的肩膀浅浅问道:“你想去什么地方游玩,以后我陪你。”
“我也不晓得想去什么地方,只是我从小到大除了冥界与泰山府之外,就再未去过其他地方了,我一直想出门看看,长长见识。”
“以后若有机会,我带你去天外天,那里你应该会喜欢。”
我叹道:“以后?你晓不晓得,在人家的戏本子上,但凡出现这句话,便注定再无以后。这就像是个定理,比如说若有来世的,就定是忽悠人。说来日方长的,就注定不能相守,所以,我不大喜欢这些话。”
“戏本上的那些,不过是骗人罢了,你要相信我,答应你的事,我定会都记在心间。”
手握住他的大手,指尖抚到一物,凉凉的,滑滑的。
“这枚扳指,你以前不曾戴过的,今日怎么戴上了?”我拿起他的手,忽然觉得他的手纤细玉白,十分适合戴玉石扳指。
他道:“你送的,我当然要好好戴着,免得你多想。”
“我……没多想,我以前以为你不喜欢戴这些七七八八的东西,所以也没想到别的地方去。”
他紧攥住了我的两只手,附在我耳边沉吟道:“你送的,我又怎会不喜欢呢,只是舍不得罢了。”
“这有何舍不得的,若你喜欢,我日后常常送你,你随意戴,无须觉得舍不得。”
他轻轻点头,将我拥紧些,“好。”
拔了司徒判官家的兔子毛这回事,司徒判官竟是出乎意料的没有追究,甚至连来我判官府问上一句都没有,我想他定是伤心的太厉害了,已经到了不想理会我的地步了,故而我也没脸再去见他。只是这样僵着,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还是要亲自前去登门道歉为好,大不了他生气我哄着,他骂我我绝对不反驳,实在不行我还可以求求师父去广寒宫再给我要两只兔子赔给他……总之宠物不教是我的错!
纠结了两天,我终是下定了决心要去负荆请罪。然巧便巧在,我才打定了这个主意就在判官神殿门前碰上了司徒爷爷,彼时司徒爷爷的心情好的有些诡异,兴致盎然的同我道,他与陆判爷爷约好了去人间钓鱼,且趁着休沐还可以在上头多玩几日。我以为他是故意用自己心情很好的假象来刺激我,意欲让我能够更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所以才故意不提兔子的事,实则这是个策略,兵书上唤作……声东击西!
为不掉进司徒爷爷这个老狐狸挖的坑中,我主动扑上去求他原谅我,拉着他的手惭愧万分,且还准备挤出两滴泪水壮声势,但我万万没想到,司徒爷爷一见我要哭就心疼了,压根没等我坚持到掉泪珠子就大度原谅了我,末了还好言好语的抚慰了我一遍,让我……不要记挂他上次骗我的仇。
爷爷的反常有些骇人,回想起沉玥姐姐昔日被他满冥界的追杀那件事,我不由浑身打个冷颤,难道是爷爷太疼爱我了,所以才会不计较果果薅他兔毛的事?但我总觉得,自己的脸面好像没那么大。
难不成,这是爷爷的欲擒故纵?
诚惶诚恐了数日,我终是在子邺阴官的口中得到了答案,彼时我正与子邺阴官一起捡栗子,他边替我剥掉生栗子外面一层带刺的壳,边与我八卦道:“昨儿和广虚君聊天,竟发现广虚君受了极重的内伤,几番追问下才知道,原来几位判官大人一早就查了云川公子的生死记载,觉得云川公子除了命短些,脾性人品什么都好,很配判官大人。但三位老人家又害怕这些都是表象,万一云川公子是那种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公子哥呢,将大人交给公子,岂不是害了大人。于是陆判就提议,趁着中元大会两位返回冥界之际,设三关考量考量云川公子,而广虚君呢就光荣的成为了最后一关的设局者,原本是想造一场刺杀假象,考量考量云川公子在面对生死的面前,还能不能将大人看的比自己性命还重要,不过,谁都没想到,刺杀的戏份还没演到高潮,他就被云川公子给打飞了,愣是爬了一夜才从冥界北荒爬回来,身上的伤虽然已经服了药,可这都好些时日了,还是没有多少起色。”
“原来那刺客就是广虚啊,装神弄鬼,我还以为真是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呢。”我耐心的将栗子拾进筐子里,恍悟道:“怪不得那天云川出手时,那刺客连连开口求饶呢,原是演戏。第三关是刺客,第二关是美人儿,第一关是什么?”揉揉额角细想道:“难不成,是那个桃花铺子?”
子邺阴官手持两把明晃晃的匕首道:“这个,属下也不清楚,反正就是有三关考核,驸马爷算是满分过关,三位大人也满意的很。驸马爷的考核过了,他们三位又设了个局,想验验大人您的真心,大人您不顾一切跳下轮回台后,司徒判官可是心疼后悔极了。不过,说到司徒判官,我昨儿还听广虚君说,头些天陆判与司徒判在一起吃茶,司徒判老泪纵横的同陆判哭诉,说是以后再不敢招惹大人你了。”
“唔,我晓得爷爷疼爱我,我不生气,早就不生气了。”
子邺阴官怔了一怔,咳了声道:“司徒判官说,大人您太记仇了,他不过骗了你一回,你就指使自己的宠物前去拔他家兔子的毛,手法残忍实在太惨绝人寰了,害他含泪去广寒宫借了太阴星君两套兔毛大衣,才勉强稳住了两只寻死觅活的兔子心。司徒判还说,这次是拔毛,下一回,怕就是烤兔子了,他养了两只兔子这些年也不容易,若是被你给烤吃了,他的老命就要嗝屁了……”
“……”
我何时指使果果去拔兔子毛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有关系顶多也只是看管不严罢了,怎能说是我指使的……怪不得司徒爷爷最近一句关于兔子的话都不和我说,原是以为我拿了他家兔子撒气报仇……
我冤枉啊,真的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