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周斯易拎起拐杖撑着准备进浴室。
他的腿确实恢复得差不多了,不必天天坐轮椅,坐轮椅最大的原因是卖惨。
徐渭看到周斯易的脚踩在地上,蹙眉道:“你的腿没事了?”
“恢复得还行。”周斯易说。
徐渭眯眼:“那你还坐轮椅?”
“不能长时间支撑,毕竟刚长好。”
徐渭半信半疑:“你的腿能泡澡?”
“没事。”周斯易说完便进了浴室。
洗完澡,周斯易坐在沙发上,耷拉着湿漉漉的脑袋。
徐渭走过去把毛巾扔到他的脑袋上:“睡吧。”
周斯易扔掉毛巾上床,他换上了睡衣,徐渭拿了吹风机过来给周斯易吹头,周斯易眯着眼:“不喜欢吹头。”
“那你把头发剪短。”徐渭摸着周斯易微卷的头发,“你留这么长,不洗头时间久了会偏头疼。”
“谁跟你说的?”周斯易嗓音喑哑。
徐渭也想不起来:“等你头疼的时候再后悔也就晚了。”
周斯易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活到头疼的那个年纪,现在徐渭给他勾画蓝图,周斯易想了一会儿:“徐渭,你喜欢孩子吗?”
徐渭觉得不对劲,周斯易忽然提这个干什么?
“你什么意思?不要再讲这种话。我比你小,我给你养老送终。”
第二天一早周斯易是被徐渭的动静吵醒的。
他迷蒙着睁开眼,抬手搭在额头上,起床穿衣服。
徐渭肚子不舒服,有些虚脱,脸色难看。他洗漱完出门就看到周斯易推着轮椅进门把一杯水递给他,还有一片药:“吃药。”
徐渭拿起药想看是什么,周斯易说:“毒不死你,吃吧。”
徐渭把药扔进嘴里,喝了半杯水。
徐渭觉得这水喝起来味道怪怪的,问道:“里面放了什么?”
“淡盐水。”周斯易说,“喝完。”
徐渭把水喝完,放下杯子,蹙眉走过去穿衣服:“今天回去吗?”
“嗯,B市的房子已经收拾出来,把陈小唯送回去,我们回去。”
“不合适吧?”周斯易前脚把材料给陈明全,后脚就把徐渭带走,也太过河拆桥了,“要不过几天?我开学选住校,顺势搬出来。”
“还要半个月。”周斯易说,“时间太长。”
徐渭套上T恤和牛仔裤,膝盖上擦伤已经不那么疼了:“你别折腾。”
现在把徐渭接走不是明智的选择,时机不到,但把徐渭留在这里,周斯易一想到徐渭寄人篱下的样子就难受。
“也没有半个月,过几天我妈生日,你陪我回D城还可以待两天。”徐渭走过来,推了下周斯易,“走了,出去吃早餐。”
陈小唯昨天喝多了,徐渭叫了两遍才顶着鸡窝头起来,晃晃悠悠下楼。
周斯易看到陈小唯就立刻把嫌弃挂在脸上,刚要开口,脑袋上就挨了一下,周斯易回头。徐渭拉开椅子坐下,把热牛奶放到周斯易面前:“吃饭,不要说话。”
反了都!
周斯易喝了一口牛奶,斜了一眼徐渭。
山里的早餐比较接地气,卷菜饼加牛奶,徐渭卷了个饼递给周斯易:“吃不吃?”
周斯易接过去,挑剔道:“我不吃葱。”
“没有。”徐渭知道周斯易的臭毛病,给他吃得很注意,尽量不放味重的东西。徐渭又给陈小唯也卷了个饼,陈小唯好养活,什么都吃。
“谢谢。”陈小唯看了徐渭一眼立刻移开。
“这里的牛奶还不错,你试试。”
陈小唯点头,麻木地吃着饼。
吃完早饭准备返程,徐渭收拾东西,推着周斯易下山。山里空气冷冽清新,徐渭深吸气,道:“那个谁——现在怎么样?”
“谁?”
“你大哥。”
“半死不活吧。”周斯易说,“不过他也蹦跶不了多久。”
陈小唯跟上来,周斯易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中午他们在陈家吃了午饭,陈明全不在,倒是和谐。吃完饭周斯易接到电话就先走了,徐渭要准备比赛,没有在客厅多逗留,就回琴房了。
蔡玉是最早一批参加国际性钢琴比赛的人,有着成熟的参赛经验。现在蔡玉在国内音乐界算是顶尖了,徐渭起步就遇到这样的老师,他的前途基本上是稳的。
蔡玉在专业上非常严苛,她对待徐渭没有丝毫的手下留情,还要求得更严格。徐渭连跟周斯易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一直到初赛。
初赛分三组,徐渭是B组,一共三首曲子。蔡玉对徐渭是针对性指导,这几首曲子徐渭非常娴熟。比赛时间不长,一共不到十分钟,共三轮。评分高者晋级,没有太多的情感加成,纯靠技巧。徐渭上台前,周斯易发短信过来:比赛结束,直接回D城,我过来了。
徐渭看不到台下的人,他把心安稳地放回去。
徐渭是最后一个演出,心态意外的平稳,他有自信。徐渭选了最难的一段,手指在琴键上跳跃,他听到有掌声。徐渭嘴角上扬,音乐里,他是唯一。
琴音停止,掌声再次响起,徐渭的世界安静下来。
三轮,没有谁比他更自信。十八岁的少年,飞扬跋扈,坐在钢琴前用琴键弹出自己的梦想,音符交织,他的世界一片明朗。
音乐竞技和其他竞技有区别,音乐竞技只需要确认自己的位置。他不必张望,面前只有一条路。
等待评分的时间,徐渭回头猝不及防跟人群中的周斯易对上视线。周斯易太耀眼了,他身穿黑色衬衣,坐在人群之中,如同黑夜的灿星。
徐渭嘴角上扬,他跟周斯易对视,满眼都是笑。就在此时,大屏幕上评委给出了分数,徐渭位居第一。镜头落到徐渭的身上,徐渭的笑还没来得及收起,少年黑眸如墨,笑容明朗澄净,完美英俊的侧脸没有一丝瑕疵,摄影师听到身边同事的倒吸气声:“天使也不过如此。”
徐渭下台解掉领结跟蔡玉拥抱,他单手解开一粒衬衣扣子:“谢谢老师。”
“加油。”蔡玉倒没有表现出来太多惊喜,徐渭发挥太稳了,他和初见时还不太一样,愈加沉稳。
徐渭把领结装进口袋,转头看到推着轮椅进来的周斯易,他的全部注意力就黏在了周斯易身上。此刻,其他人都进不了他的世界,徐渭眼里只有周斯易。
片刻徐渭走过去弯腰和周斯易拥抱。
“恭喜。”
“……谢谢。”
程序全部走完,徐渭推周斯易出门,蔡玉看向周斯易:“你怎么过来了?”
“怕他紧张。”
“他比你稳多了。”蔡玉说,“下午还有安排?”
“得回D城一趟。”周斯易说。
“徐渭过来时间也不短了,该回家。”蔡玉心里有些感慨,徐渭到底是别人的孩子,到停车场,徐渭跑向周斯易的车。
蔡玉说:“看他着急的。”
徐渭从车上抱出一大束粉色玫瑰到蔡玉面前:“让他带过来了。”
蔡玉扬眉。
徐渭有些紧张,说道:“我不知道该送您什么。”
蔡玉笑出声,拍了拍徐渭的肩膀接过花:“谢谢。”
徐渭又拥抱蔡玉。
“回家几天?”
“两天,要开学了。”徐渭说。
“记得练琴。”
“好。”徐渭说,“那老师,我先离开两天。”
徐渭先送走蔡玉,转身上车,看了眼坐在另一边的周斯易松一口气:“老师不高兴。”
“同样的,我处在那个位置,我也会不高兴。”周斯易凝视徐渭,说道,“你这么优秀,谁都想独占你。”
徐渭:“……”
周斯易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盒子递给徐渭:“初赛第一的奖品。”
“只是初赛。”徐渭看着周斯易片刻,接过去打开看到一块手表,颜色款式似曾相识。徐渭抬眸,周斯易露出手表:“同款。”
徐渭的脸热了下:“我没有戴手表的习惯。”
“试试。”周斯易嗓音沉哑。
徐渭拿出来打开戴在手腕上,徐渭的手腕偏瘦。周斯易帮徐渭给扣上:“挺漂亮的,平时就戴着吧。”
徐渭晃了晃手:“我戴这种不合适吧?”
徐渭的上一个手表还是电子表,忽然换上金属的,总觉得怪怪的。周斯易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蓝色的表盘上还有碎钻。
“真的钻石?”
“什么?”
徐渭动了下手表,他眼里有星星,周斯易修长的手指轻敲扶手,道:“你对我的财力有什么误解?”
徐渭:“……”
“最近缺什么跟我说。”
徐渭:“……”
从跟周斯易到B市,徐渭就没有花钱的机会。衣食住行,周斯易给承包了。徐渭靠在座位上:“你对别人也这么好吗?”
“哪有别人?”
徐渭忽然想到周斯易的文身,抿了抿嘴,手落下去,转头看周斯易:“这里的名字是谁?”
周斯易明显地顿了下,随即嘴角上扬:“我的英文名叫Leon。”
徐渭瞪大眼,三观炸裂,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
“如何?”
“真自恋!”徐渭感叹,“你纹自己的名字到身上?”
“在遇到你之前,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自己,没有什么值得我重视。”周斯易语气淡然,深邃黑眸注视着徐渭。
“多好的皮肤,纹那玩意干什么?”徐渭蹙眉,“不好看。”
“不喜欢?”周斯易说,“那我洗掉。”
徐渭实在搞不懂周斯易的脑回路,徐渭觉得他还是不了解周斯易,周斯易这个人的脑子是黑洞。
“我累了,我睡一会儿,到机场叫我。”
徐渭说睡就睡,周斯易看着徐渭的脸,他会越长越英俊。不久后,会长成一个成熟英俊的男人。
飞机晚点了半个小时,到D城是下午六点。D城在下雨,天空阴沉,徐渭推着周斯易,外面空气闷热:“打车吗?”
“司机在外面等。”
徐渭拿出伞撑在周斯易的上方,推着他走了出去。徐渭并不认识周斯易的司机,不过周斯易的车他开过,有印象。徐渭把周斯易推过去,司机连忙打开车门,徐渭让周斯易上车。司机过来合上轮椅放到后备厢,徐渭从另一边上车。
空气闷热,潮湿得让人喘不过气。
徐渭上车,周斯易递给他一瓶水,说道:“你妈喜欢什么?”
徐渭想了想:“花吧。”
周斯易看了徐渭一眼,男生审美,送老师玫瑰,送妈妈也是花。
“护肤品她用什么牌子?”
“不知道。”徐渭一脸迷茫,把水咽下去,“你还会买护肤品?”
周斯易敲了他一下:“那你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周斯易打电话安排礼物,他们是直接去徐渭家。进了小区,雨已经下大。徐渭给周斯易撑伞,司机去拿轮椅,周斯易半靠在徐渭身上。
“你别淋到雨了,回头风湿有你难受的。”徐渭说。
“徐渭?”远处忽然一声喊,徐渭转头看到母亲走了过来。
陈玲看到儿子本来十分惊喜,随即看到儿子身边的男人,顿时目光沉下去。她还是没办法喜欢周斯易,上下打量。
“妈。”徐渭又把伞往周斯易那边偏了点,“你的腿没事了?”
“嗯。”陈玲手里拎着菜,说道,“几点到的?”
“刚到。”
司机把轮椅放到走廊里,跑过来道:“周总。”
周斯易朝陈玲点头道:“阿姨。”
徐渭连忙扶周斯易过去,陈玲这回眼睛都瞪直了,怎么这还断腿了?
陈玲拿着伞快步走过去,徐渭收了伞,转头对上怒气腾腾的母亲。
“你——怎么了?”
“没事。”陈玲把话又憋回去。
又一辆车开过来,车停下,王亚打开车门迅速往外搬东西。
徐渭看向周斯易,周斯易说:“我的腿不便,只好委托助理。”
谁知道会在楼下遇到陈玲,这很尴尬了。
王亚怀里抱着巨大一束康乃馨,走过来看到陈玲,他一怔立刻把花送给陈玲:“前面的车放不下,我就另开了一辆车把东西带过来,这是送您的。”
陈玲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塞了巨大一束花,司机把王亚车上的礼品盒子全部搬出来,徐渭也是目瞪口呆。
周斯易拍了他一下,说道:“去按电梯。”
徐渭跑过去按电梯,又回来推周斯易,压低声音说:“你都买了什么?”
陈玲开门,司机和王亚就把盒子全部堆到了门口的桌子上。她抱着巨大的花束,倒吸一口气,香得头晕眼花。
“王亚哥晚上在这里吃饭?”
周斯易凌厉眸光落过去,王亚兔子似的撒腿就跑:“改天吧。”
关上门,徐渭推周斯易到客厅,房间又恢复以前的洁净:“阿姨不在吗?”
“我现在能动,就结束了她的工作。”陈玲把花放下,周斯易送了这么多东西,她不好直接赶人走,“你们坐,我去倒水。”
陈玲进了厨房,周斯易取了个盒子递给徐渭:“你妈的生日礼物,你送。”
徐渭没有准备礼物,他没想到周斯易会想得这么周到。
“你——”
“什么?”周斯易好整以暇地看徐渭。
徐渭打开盒子看到一条钻石项链,又翻过去看到盒子上的品牌,没想到周斯易随手送的东西价格能买一套房子。
他们从认识到现在,周斯易送钱送车送东西,只有徐渭想不到的,没有周斯易不能送的。
陈玲出来把水杯放到桌子上,说道:“考得怎么样?”
“考上了。”徐渭走过去坐下,说道,“我参加钢琴比赛,也过了初赛。”
“那很好。”陈玲刚想夸两句,看到对面的周斯易,又把夸奖给咽回去了,“你——的腿怎么了?”
“摔伤。”
陈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得多脆弱才能把腿给摔断了?她默了半晌,硬着头皮客套:“人过来就行,没必要带东西。”
“都是日常能用上的东西,也不值钱。”周斯易谦恭地说,“我们很久没回来,给您买礼物是应该的。”
陈玲重重地咳嗽,徐渭抬头关切道:“你感冒了?吃药了吗?”
陈玲霍然起身。
“妈?”徐渭也跟着站了起来。
陈玲瞪了他们几秒,说道:“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准备。”
“都可以。”
徐渭站在她面前,看起来似乎又长高了一些。他穿着质地很好的衬衣,气质越加偏矜贵。
徐渭看起来好脾气,可实际上跟谁都不亲近。但现在徐渭很信赖周斯易,陈玲心里委屈的同时,又有些无可奈何。
“去帮帮你妈。”周斯易说。
徐渭拿了盒子起身,握了下周斯易的肩膀,才走向厨房。
厨房里,陈玲在水池前择菜,徐渭走过去把盒子递给她:“生日快乐。”
陈玲抹了一把眼,没看东西。
“他挑的,眼光不错。项链很漂亮,非常适合你。”
陈玲转身过去关上厨房门,抬头盯着徐渭:“徐渭。”
徐渭手里捏着首饰盒子,半晌后叹一口气,“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想你们关系好一些。你看看项链好吗?”
陈玲把豆角放进菜筐里,说道:“不看。”
徐渭打开盒子,把项链拿出来,说:“我给你戴上?你之前戴的不是断了吗?”
“我不要你戴。”
徐渭对首饰一窍不通,费劲地抠着铂金链条:“怎么打开?”
陈玲瞪他,徐渭最近脸皮特厚,他就想让陈玲接受周斯易。
“你帮我。”
陈玲接过项链,看到上面的钻石:“他买的?”
“我买的。”
“还回去,这么贵重我不能要。”说着陈玲就要转身,徐渭连忙揽住她的肩膀,把项链往她脖子上戴,“他的心意你就收着。”
陈玲一巴掌拍在徐渭的肩膀上:“放手。你们才认识多久?”
徐渭还揽着陈玲的肩膀,靠在洗手池上,半晌才说道:“时间并不是判定一份情谊深浅的依据。”
陈玲被徐渭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脖子上冰凉的金属让她感觉沉重。
“周斯易海鲜过敏,晚上不要做虾了。”徐渭笑着凑过去揽住母亲,“行吗?”
刚刚上楼的时候,徐渭看到陈玲的袋子里有虾。
“他过敏很严重,会致命那种。而且我现在学音乐,也不能吃太油腻的。”徐渭说,“我们老师天天骂我高音上不去,嗓子坏了,我以后也得重新制定食谱。”
陈玲转头看徐渭,目光严肃:“嗓子坏了?你抽烟抽的吧?”
“都有,我现在已经戒烟了。”
“以后还能唱歌吗?”
“老师说得调养。”
“你参加的钢琴比赛叫什么名字?”
“C国际钢琴比赛,我在B赛区,进总决赛就可以去国外进修。”
陈玲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盯着徐渭:“真的?”
徐渭拿出手机搜索“C国际钢琴比赛”,瞬间跳出个少年天才钢琴家惊艳演奏的视频。徐渭看到视频上的自己,默了几秒。
“你让我看什么?”
徐渭看视频是社媒平台先发出来的,就打开了社媒软件,发现果然上了热搜。徐渭点开一个视频,拿给陈玲看:“今天比赛的视频。”
陈玲擦干手接过手机点开,看到镜头里的徐渭坐在钢琴前演奏。陈玲是徐渭的音乐启蒙老师,她没想到徐渭能参加这样的比赛。
陈玲看看视频里的人,又看徐渭,徐渭衣服都没换。她把手机塞给徐渭,移开眼,用整理菜的动作掩住泪。
“我的成绩很好。”徐渭说,“你不用担心。”
他们家这个层面能接触到什么老师?能接触到什么比赛?音乐是个烧钱的行业,需要投入太多的钱去培养。
陈玲没脸说什么,转身回去做饭。
徐渭在厨房待了一会儿,切了西瓜端着出去。
周斯易在客厅发信息,闻声放下手机抬头,徐渭把水果放到周斯易面前,说道:“刚买的,很新鲜。”
周斯易点了点头。
晚饭还算丰盛,香味充斥在房间内。窗外下起了雨,天彻底黑了。
“过来吃饭吧。”陈玲把最后一碗汤端到桌子上说道。
徐渭推周斯易过去,回厨房拿碗筷。
陈玲看了看周斯易,实在不知道要对周斯易说什么。
饭吃到一半,陈玲看周斯易没有动那盆骨头汤,就忍不住说道:“排骨汤养骨头的,你身体这么差,多喝点。”
周斯易迷蒙了几秒,抬头对上陈玲的眼。
身体差是指他?
“好,谢谢阿姨。”
周斯易不喜欢喝排骨汤,嫌腻。徐渭知道他的臭毛病,就没有给周斯易盛。闻言连忙盛了一大碗,放到周斯易面前。
“多喝点。”
周斯易:“……”
陈玲做饭非常家常,排骨汤不算多腻,但也不是周斯易喜欢的口味。
“谢谢。”周斯易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几个字。
晚饭周斯易吃撑了,徐渭和陈玲去厨房收拾,周斯易遛弯到徐渭的房间。徐渭的房间不大,那台黑色钢琴占了大半面积。
周斯易过去打开钢琴,按下琴键。杂音跳跃,钢琴用时间久了,不用打开看就知道里面磨损得有多厉害。
身后有脚步声,周斯易回头道:“你该换架钢琴。”
抬头看到徐渭和陈玲都在门口,周斯易张了张嘴,他这么说会不会刺激到陈玲那颗脆弱敏感的自尊心?但是他只有钱:“你家这个钢琴质量……还是挺好的。”
徐渭憋笑憋到扭曲。
周斯易连忙撤离这是非之地,三个人去客厅看电视。已经晚上八点,外面暴雨倾盆,越下越大。周斯易不愿走,晚上想在这里住。
但陈玲是想让他走,三个人就耗。
电视上演的什么谁都不在意,他们只在意谁能耗过谁。十点,徐渭打了个哈欠起身:“我——”
“你睡客厅。”陈玲让步,说道,“把房间让给周……小周。”
徐渭看向周斯易,周斯易说:“我睡客厅吧。”
陈玲说道:“不行,让徐渭睡客厅。”
“行行行,我睡客厅。”徐渭推周斯易去房间,说道,“妈,你赶快去睡吧。”
陈玲不回房间,她抱被子出来开始整理沙发,一副非要看到徐渭睡沙发才罢休的架势。徐渭给周斯易讲了洗漱用品在什么位置,就转身出去了。
陈玲沉着脸坐在客厅,看到徐渭的房间门关上了,转头盯着徐渭:“在B市你住哪儿?”
“我住在蔡老师家。”
“你去睡吧。”
陈玲回了房间,徐渭拿睡衣进浴室洗澡,出来的时候看到母亲房间的灯已经关了。他在客厅坐着擦干头上的水,关灯躺下。
第二天,周斯易是被敲门声吵醒。
他迷蒙了几秒,谁的胆子这么大敢来敲他的门?
“徐渭在里面吗?”
“徐渭在,昨天蚊子多,他后半夜进来睡了。”
周斯易连忙套上衬衣,徐渭醒来抬手揉眼:“干什么?”
“你妈。”
徐渭猛地睁开眼:“几点了?”
周斯易拿起床头的手表:“八点半。”
周斯易打开窗户,亮光落进来,窗外混合着青草味道的冷冽空气涌进来。徐渭穿上T恤和牛仔裤,拿起手机,拉开门出去。
徐渭看到母亲,说道:“昨天热死了。”
徐渭往厨房走:“回头给客厅装个空调吧,开窗户都是蚊子,关窗户闷热,客厅没法待人。”
脑袋上挨了一下,徐渭看着母亲,一脸无辜:“打我干什么?”
“你就欠打。”
徐渭接了一杯热水喝了大半杯:“早上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陈玲还是生气,觉得徐渭现在不听话了,“他——还有什么忌口?”
“都可以。”徐渭说,“我帮你?”
陈玲拍了徐渭一巴掌:“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他什么时候走?”
徐渭看了眼卧室方向,反手关上门,说道:“他没地方去了,现在赶他走,让他去哪里?”
“什么意思?他没家?他爸妈呢?”
徐渭叹口气:“因为这次的事,他被他爸打断了腿,他妈很多年前就去世了。”
“他被赶出来了?”
“嗯。”徐渭把水喝完,一脸忧虑,“他差不多就是无家可归的状态。他为我付出了很多,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对不起他。妈,你说我现在把他赶走,我还是人吗?”
“那他也没钱了?”
到底该说有钱还是没钱呢?徐渭在思考。
陈玲立刻把脖子上的项链拿下来:“赶快去退了,没钱还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干什么?”
“有钱有钱!”徐渭连忙把首饰给推回去,“他有钱。”
陈玲蹙眉:“别硬撑。”
“没撑,东西你收着。”徐渭又接了一杯水,“他送的,你就收着吧。”
陈玲忧心忡忡,周斯易真没钱了,还打肿脸充胖子,可能也是怕她担心。但他们家也不是嫌贫爱富的人,陈玲心里很不好受。
徐渭回到房间,周斯易洗漱完打算出门,徐渭把水杯递给他:“喝水。”
徐渭擦了一把脸,出门后,发现周斯易已经坐到餐桌前。
“过来吃饭。”周斯易叫他。
徐渭过去,桌子上有蛋饼和豆浆,徐渭喝了一口豆浆。
“今天中午出去吃吧。”
“为什么要出去吃?”陈玲看他。
“我订了酒店。”周斯易连忙补救,说道,“今天您生日,出去聚聚。”
陈玲不好直接说周斯易:“在家吃算了,不用破费,生日每年都过。”
“可这一年只有这一个。”
陈玲:“……”
周斯易说:“我已经安排好了。”
雨已经停了,今天是个好天气。早餐吃得还算和谐,陈玲也没有再提让周斯易离开这种话,九点半,陈玲收拾好碗筷拿了钥匙出门:“我中午有课,得过去了。”
“你怎么还教?”
“以前的培训班找到我,给的价钱还可以,赚一点是一点。”陈玲经历过丈夫的事,也不敢再单纯了,没钱寸步难行。
“那我俩中午去接你。”
“你把酒店名字告诉我,我骑车过去。”
徐渭也不想跟陈玲犟,说道:“路上注意安全。”
陈玲离开,徐渭走过去把自己扔到沙发上,开始搜索附近的餐厅:“你想吃什么?”
“我真的订了酒店。”周斯易说了个名字,道,“中午去接阿姨就行。”
这个酒店是D市最贵的一家,好不好吃徐渭不知道,但真的是贵到死。
“换家普通的吧?”
“这家还不错,也很普通。”周斯易快速发着信息,道,“去楼下一趟,司机把电脑送过来了,你去取一下,早上我有个会议。”
“现在?”
“嗯。”
徐渭换掉拖鞋,拿了钥匙出门。
车停在小区门口,司机看到他立刻跑过来,把一份文件和电脑送给徐渭。
“谢谢。”徐渭说,“麻烦了。”
“您客气了。”
徐渭上楼进门,周斯易正在打电话,他的工作状态很严肃,语气冷厉。如果忽略他那快翘到桌子上的脚丫子,他真会被周斯易吓到。
徐渭把文件和电脑放到桌子上,踢了他一脚,周斯易才把脚丫子放下去。
跟那边又交代了两句,周斯易放下电话。抬手扣上一粒衬衣扣子,抬手召唤徐渭:“过来。”
徐渭刚从桌子上拿到一个苹果,闻言走过来,“干什么?”
“忙完了,走吧。”
徐渭咬了一口苹果。这次买的苹果格外甜,果糖饱满。
电话响了起来,徐渭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是老猫。徐渭已经很久没有和老猫联系了,他迟疑了几秒,接通电话。
“你还在B市?”
“今天回来了。”老猫帮过徐渭很多忙。
“我看到你上热搜了,混得不错。”老猫说,“你学校找好了吗?”
“过了国音。”
电话那头默了半晌,老猫说:“哎对了,周峰上了西北科技,我落榜了,打算去B市闯闯,也许能找一条出路。”
挂断电话,徐渭沉默地啃着苹果。
一个苹果啃完,徐渭抬头看周斯易:“你知道我那个朋友吗?”
“哪个?”
“就跟我一块在白日梦唱歌的那个男孩,微胖。”
“有印象,怎么了?”周斯易又戴上了眼镜,电脑的光落在镜片上。
徐渭看着周斯易片刻,说道:“他准备工作了。”
“嗯。”
徐渭在最难的时候,老猫帮过他。
“他来找你了?”周斯易抬眸。
徐渭点头。
“想让你帮他什么?”徐渭家这边信号不太好,刚刚徐渭接电话,有些话周斯易听见了。
徐渭把果核扔进垃圾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徐渭?”
徐渭靠在沙发上,长出一口气:“你能帮帮他吗?”
周斯易偏了下头,阖上电脑拿下眼镜,注视徐渭片刻后说道:“让他签到周氏娱乐,机会给了,至于未来发展得看他自己。”
徐渭在思索:“可以吗?你不是和周氏闹掰了?”
“我有周氏集团百分之五的股权,我闹掰?”周斯易扬眉,很想敲徐渭的脑袋,“想什么呢?”
徐渭愣住:“啊?”
“啊个屁,我不像有钱人?”
徐渭想把周斯易这臭不要脸的踹出去,迟疑了几秒,他坐直认真看着周斯易:“你知道我妈为什么突然对你改观吗?”
“嗯?”
“我妈以为你马上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了……”
周斯易:“……”
徐渭凑过去,说道:“你不是还诋毁周氏?你有股权还诋毁周氏干什么?”
周斯易敲了下徐渭的脑袋:“我什么时候诋毁周氏了?”
“你跟陈叔叔谈的那个项目。”
“我那是阐述事实,什么诋毁?”
徐渭:“……”
“傻孩子,周氏我只有百分之五的股份,可到了我自己的公司,那就是百分百。”周斯易说道,“这里面的事你不懂,不要问了。”
徐渭是不懂,他对那些做生意弯弯绕绕的事不懂。他就是一根筋,父亲和秦建做生意被害,徐渭更害怕做生意。
几百万就能利欲熏心,周斯易家这种,徐渭连想都不敢想。
周斯易从手机里翻出一个号码:“你让你朋友打这个号码,跟他联系,那边我打声招呼。”
“好。”
“路我只能给到这里,具体发展都靠自己。”周斯易拍了下徐渭的头,“以后跟你这个朋友保持些距离,不值得深交。”
徐渭怔住,周斯易戴上眼镜,重新打开电脑:“我一会儿有个视频会议,你先别过来了。”
徐渭拿着周斯易的手机,看着那串号码,半晌后才点头。
周斯易没有把老猫签到自己的公司,就已经很明显了。不过周斯易看在徐渭的面子上,也给了老猫一条路。
徐渭把电话号码发过去,很快电话就响了,徐渭拿起手机回到房间。周斯易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多问。
他在徐渭这个年纪,也会盲目地相信朋友。周斯易没有把老猫推开还有一个原因,放在自己够得着的地方,来日若是真对徐渭有不利,他好插手。
房间里,徐渭坐到窗户边。
“你加这个号码就行,具体签约你跟周氏娱乐谈。”
“徐渭你牛了,谢谢。”
“客气什么?”徐渭说,“我们是朋友,你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帮过我。”
“我那叫什么?你这个才够义气。”老猫说,“我直接打电话就行吗?”
“你再等——”徐渭看手表,“一个小时吧,周斯易在忙,不知道打没打电话。”
“好的,我明白了。”老猫说,“晚上有时间吗?请你吃饭。”
“不去了。”徐渭本来想说今天母亲生日,但是想到老猫之前的话,徐渭又把话咽回去了,说道,“到B市再见吧。”
“好。”
徐渭挂断电话,半晌后叹一口气,真是人间真实啊!徐渭拿起窗台上的烟盒,取出一支烟咬着。他有烟瘾,烟草的味勾引着他身体里熟悉的引子,骨头觉得舒服。但徐渭最终又把烟扔了回去,没敢抽。
徐渭特寡淡地找了一盒糖,拿出一颗咬着。
十一点,周斯易那边结束了。
徐渭换了套衣服出门,周斯易放下电脑和文件,把一串车钥匙递给徐渭:“去接你妈。”
“她不让接。”
“一根筋。”周斯易戴上手表,扣上衬衣扣子,“走了。”
徐渭:“……”
两人出门,在电梯里碰到十一楼的大妈,她上下打量周斯易,说道:“哎呀,这是残疾了?”
徐渭没搭理她,电梯到一楼停下,电梯门打开徐渭忽然回头笑着对那个大妈说道:“我考上了,你儿子也快了吧?”
大妈脸上青红交加:“什么?”
徐渭推着周斯易出去,周斯易让司机留了一台越野车。徐渭拉开副驾驶让他坐进去,绕到后面把轮椅放到后备厢。
“啧,又换车了?”
徐渭懒得跟她说话,不过是人的劣根性。徐渭发现自己也挺俗的,刚刚那话说得特小家子气,周斯易会不会嘲笑他?
徐渭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上车。把车倒出去,说道:“你系好安全带。”
“跟那种人置什么气?”周斯易淡淡道,“她看到的就那么多。”
“她才残疾了呢!”徐渭把车开出小区。
周斯易很少见徐渭发脾气:“奓毛了?给你顺顺。”
徐渭甩掉周斯易伸过来的手:“别动我,开车呢。”
两人到培训班的时候,陈玲还没下课。徐渭下车买了两盒酸奶,递给周斯易一盒:“还得等会儿。”
这地方挺破的,路边连个正经停车的地方都没有,地上坑坑洼洼。
“你妈是钢琴老师?”
徐渭点头。
“这里环境不怎么好,晚上还加班吗?”
“看有没有学生晚上来学,有的话得加班。”
“那很不安全。”
以前是父亲来接,现在父亲没了,徐渭趴在方向盘上,沉思片刻说道:“好一点的培训班都要教师资格证,或者钢琴证书,她没有。”
一点四十分,培训班门口的家长越来越少。徐渭这才看到母亲的身影,他刚要打开车窗叫母亲。忽然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堵在了母亲面前。
徐渭一怔,推开车门直冲出去。
周斯易没拉住徐渭,抽出拐杖推开车门出去。
“陈老师,我是真心想跟你好——”男人说着就毛手毛脚想抱陈玲,斜里一个矫健身影一闪而至。男人回头,来人一拳砸在他的脸上,男人仰面摔在地上。
徐渭揽住母亲的肩膀推到身后,又狠狠踹了地上的男人一脚:“你再敢骚扰我妈,我打不死你!”
“宝宝你别冲动!”陈玲害怕出事,拉住徐渭的手。
有人围观,闹哄哄地凑了一堆。地上的男人挣扎起来,吐出一口血沫,一下子就来劲了:“小兔崽子跟你我横呢?”
突然,男人膝盖骤然一疼,人就跪了下去,头没抬起来,周斯易的拐杖就抵在他的脖子上。周斯易冷眸扫过他,一股杀气。
周斯易那矜贵冷厉的气场,让人敬畏。脖子上尖锐的拐杖压着血管,男人涨红着脸不敢再说话。
“徐渭,带阿姨去车上。”
徐渭拉开车门强行推着陈玲将她塞进去,锁上车门才跑过来扶住周斯易:“哥。”
“再有下次,就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周斯易嗓音冰冷,收回拐杖,睥睨地上的人。
周斯易示意徐渭先走,他跟在后面。
徐渭生怕那人扑过来打周斯易,警惕地盯着,一直到周斯易上车才绕到另一边。看着黑色越野,老男人抹掉鼻子上的血,再不敢贸然动手。
周斯易打开一瓶水递给陈玲,说道:“压压惊。”
陈玲觉得丢人,接过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女人被骚扰,在这个小环境,多半都是哑巴吃黄连。传出去坏的还是她的名声,她现在是谁都敢来踩一脚。
徐渭怒气冲冲:“那人经常来骚扰你?”
“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做错事的又不是你。”徐渭怒气未消,“报警了吗?”
“这种事警察怎么会管?闹大了还丢人。”
“谁说警察不管?被侵害的是你,你丢什么人?”徐渭说,“丢人的是那个臭男人。”
“话是这么说,但——”
“没有但是。”徐渭打断了陈玲的话,“你总喜欢把别人的罪归到自己身上,你每次都这样,别人欺负你,你连还手都不会,你就不能硬气些?你有我,你不是没人撑腰。”
“徐渭。”周斯易冷静提醒徐渭,“注意情绪,看着路。”
炮仗似的徐渭戛然而止,暴躁也随之落下。
车到酒店,徐渭沉默地拿下轮椅推着周斯易。不知道是周斯易包下了整个餐厅,还是过了饭点,整个餐厅空荡荡。
三人入座,徐渭灌了一大杯柠檬水才冷静下来,一拍脑门:“我忘记订蛋糕了。”
“我订了。”周斯易说,“我提前订了餐,你们喜欢吃什么可以再加。”
徐渭把菜单递给母亲,陈玲经过前面的打击,又缩回壳里了:“你们决定就好。”
一顿饭陈玲吃得恍恍惚惚,徐渭也很不开心,这事闹的。其间陈玲去洗手间,周斯易喝了一口水,看徐渭:“你不要那么对你妈说话。”
徐渭压下去的怒气又有上升的迹象,周斯易认真注视着徐渭:“你现在想发脾气?为什么?”
“我觉得我没说错。”
“在你极其没有安全感又受到侵害的时候,我那么说你,你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周斯易放下餐巾,道,“换位思考。”
徐渭沉默。
“你可以跟她讲道理,但不要用教训的语气。”周斯易说,“没有人喜欢听教训。”
徐渭又喝了一杯冰水,有些无力。他什么都改变不了,还得靠着周斯易,又怎么养活母亲?
周斯易的每一句话都打在他的脸上,打得徐渭火辣辣地疼。
陈玲回来,显然是哭过,眼睛红红的。周斯易把卡递给徐渭,说道:“去结账。”
陈玲立刻站起来:“我来吧。”
“我们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周斯易道,“请您吃饭。”
徐渭转身就走。
陈玲第一次来这种餐厅,也不知道规矩,怕闹出笑话就没有再争买单。周斯易倾身给陈玲倒水,说道:“您不用跟我见外。”
刚刚周斯易站在他们面前,挡下一切的时候,陈玲是把他当自家人信任的。
“谢谢。”
“如果您觉得D城环境不太好,可以跟徐渭一块去B市。”
“这就不用了,给你们添负担。”陈玲看了看周斯易,“我在这里挺好的,今天是意外。”
“那换个地方住?”周斯易思考了很久,徐渭生活的地方太杂乱,什么三教九流都有,防不胜防,不如彻底把徐渭带到自己的世界,“徐渭学艺术,他以后会走上艺术家的道路,他应该更纯粹一些。”
“纯粹?”陈玲忽然笑了起来,有些讽刺,“丧失生存能力?”
“若是失去,那也只是失去了底层社会的生存能力,他不会再接触到底层。”
周斯易比徐渭大十二岁,可想法是一样天真,从天真程度来说,两个人完全一个层次。
“你护不了他一辈子,象牙塔总会有塌的那一天,到那时候他该何去何从?你和他生活不是一个世界,你并不知道下面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徐渭将来会怎么样,你无法预料。”陈玲的语气加重,“没有谁能陪谁走一辈子。”
“我现在有一家即将上市的公司,市值过亿,年底应该能顺利接到一个项目,我的公司价值会翻倍。另外,还有大大小小的不动产权以及股票。公司有专业的经理人打理,他喜欢音乐,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地享受音乐的世界。”
陈玲张了张嘴,周斯易不是被赶出来了?他不是没钱了?不是穷到要去家里蹭吃蹭喝了?谁在撒谎?
周斯易说:“他现在主要任务是专心比赛,他在音乐上有天赋,我会全力支持他。”
陈玲目瞪口呆,周斯易到底有多少钱?到底有几句话真几句话假?
“不是,我没听明白,你的公司还是你父亲的公司?”
“我自己的。”周斯易说,“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就开始创业,公司规模不大,就一直没有摆在明面上。”
“我不是看不上谁,而是现在徐渭承受着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压力,明明我有条件让他的未来更好,为什么必须要受这些委屈?”周斯易说,“换一个环境,你会发现这个世界根本没有那么糟糕。”
徐渭就应该被所有人宠着,无忧无虑地生活。
徐渭很快就回来了,把卡还给周斯易。这里的饭也太贵了,徐渭肉疼。
“你下午还要去培训学校吗?”
“下午没课。”陈玲说。
“那回家吧。”
把陈玲送回家,周斯易这边接到一个电话,徐渭就又把周斯易送到了公司。
“你没事先回去,要开会。”
“晚上过去吃饭吗?”
周斯易看手表:“八点能到。”
“注意身体。”
见王亚过来,徐渭把他送出电梯:“我回去了。”
徐渭在路上接到陈开的电话,徐渭很不想跟陈开联系,从那次在小龙虾店就没有再回应过陈开。徐渭不管陈开抱着什么心思,但他并不想跟乱七八糟的人来往。
电话响了三遍,徐渭最终接通。
“你还会接我的电话?我以为你会把我拉黑。”
“有事吗?”
“我今天走。”陈开说。
“哦,祝你好运。”
电话那头默了很久,陈开说:“你知道周斯易的底细吗?我有个堂哥正好认识周斯易,知道他在美国的一些事,我觉得你有知情权。”
短暂的沉默,徐渭说:“我想知道我会问他,我不需要第三个人告知,谢谢你了,再见。”
徐渭挂断了电话。
手机弹出一条消息,徐渭点开,看到陈开发来的信息:周斯易在国外臭名昭著,这样的人你还能安心跟他合作?
徐渭打了把方向,车在路边停下,他拿着手机半晌才打出一行字:那又如何?
你真是无药可救!陈开回。
徐渭长出一口气,打着字: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不要再跟我说他任何坏话,我不喜欢听。
点击发送,徐渭觉得陈开这个朋友也可以永远结束了。
他为什么要信一个外人的话?徐渭扔下手机,发动汽车开回去。
客厅里,陈玲在剥菱角,徐渭放下钥匙走过去,陈玲给他倒了一杯水:“那个谁没过来?”
“公司有事,开会去了。”
“你不是说他被赶出来了?哪来的公司?”
徐渭抬眸:“啊?”
陈玲敲了徐渭一下,早上的时候听说周斯易没钱,她还去把家里的存款全部取出来,打算把钱给徐渭。
“你还骗妈妈?”
徐渭把水喝完,咳嗽一声:“他告诉你的?他有个公司,但是他确实没家。”
陈玲已经不想去看徐渭的嘴脸了,继续剥菱角:“他晚上过来吃饭吗?”
“给他留点,恐怕要很晚才回来,最近很忙。”
“晚上吃饺子。”陈玲说,“明天就走?”
“嗯,要比赛。”
“在B市你还住蔡老师家?他们怎么样?”
“对我很好。”徐渭也帮母亲剥菱角,说道,“很照顾我。”
“那我多准备点东西,过去给他们带点。”
“别忙活了,他们又不缺。”徐渭看了陈玲一眼,说道,“培训班不行就不去了。”
“我不去了。”陈玲说,“你安心去B市,以后你在那边稳定下来我就过去。”
徐渭一惊,没想到母亲会这么爽快地答应了:“真的?”
“不过你也长点心眼,男人得有事业。”
徐渭点头。
“不要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无论那个人是谁。”
陈玲嘴上说着不喜欢周斯易来家里,晚上还是等到八点,周斯易回来后才吃晚饭。晚饭吃得很和谐,结束的时候,周斯易说:“我有个朋友做学前教育,现在那边缺一个钢琴老师,工作地点在市中心。朝九晚五,您要是不嫌弃的话,过去试试?”
陈玲一顿:“哪一家?”
周斯易报了名字,陈玲迟疑几秒,说道:“D城最大的一家学前教育机构,对学历要求很高。”
“能力出众的话,可以降低学历要求。”
“我——”陈玲还要说话,徐渭立刻插话道,“你就去试试,这个离家近。至于学历,你可以边教学边读书,你还年轻。”
“那我明天过去面试?”
徐渭起身帮忙收拾碗筷:“肯定行的。”
徐渭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叮”的一声,周斯易正在查看文件,顺势抬头看了眼,看到一条微信:周斯易是个火坑你也非要跳?他会害了你。
周斯易拿过徐渭的手机打开,点开看到后半段:哪怕不当朋友,我也要把这些东西发给你,让你看清楚他是什么样的魔鬼。
紧随其后的是一份文件,周斯易眯眼,徐渭没有备注,这是谁?这么上赶着找不痛快?
徐渭洗完碗出来看到周斯易拿着他的手机,走了过去:“拿我的手机干什么?”
“John是谁?”
“陈开。”徐渭回答完立刻回过神,伸手抽走自己的手机,“他干什么了?”
周斯易只看着徐渭:“你信我吗?”
徐渭打开手机看到聊天记录,他没有点开任何东西,只是打开主页面选择删除好友。过去周斯易身上发生过什么,都和现在没有关系。
徐渭把手机又放回去,说道:“无聊。”
“你不相信他?也许是真的呢?”
“现在还有吗?”徐渭转头直视周斯易,“现在还有的话,我就把你的另一条腿打断。”
厨房里的陈玲说道:“徐渭,凉糕好了。”
徐渭转身回厨房端了一份凉糕出来:“我妈做的凉糕很好吃。”
周斯易眯了眼,凝视徐渭很久:“那谢谢了。”
徐渭把叉子递给他,说道:“试试,你喜欢吃甜的,加了我妈做的桂花蜜。”
徐渭受这些东西的摧残,一直不爱吃甜的。
周斯易咬了一块,清甜软糯,他已经吃饱饭,又撑着吃了半份。徐渭给他冲了一杯蜂蜜水,说道:“吃多了不消化。”
“别忙了,早点休息。”周斯易说。
徐渭起身进了厨房,陈玲只是象征性地叮嘱了几句,就回房间睡觉了。
徐渭洗完澡坐在床上,周斯易转头看他:“徐渭。”
“嗯?”
“我什么都干过。”
徐渭擦干头发,把毛巾放到一边:“哦。”
“不想问吗?”
“你想说就说吧。”徐渭说道,“关灯吗?明天还要起早赶飞机。”
徐渭的喉结滚动,片刻后才道:“我不在意你过去如何,周斯易,未来不要再涉险,我只想你平安——”
徐渭闭上眼:“睡觉吧。”
“我是被迫的,他们想毁掉我。”
徐渭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周斯易。
“他们在我治疗过程中,毁了我的嗓子。”周斯易半晌后说道,“我最信任的朋友,干了这件事。”
徐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段时间。”周斯易的嗓音很沉,很缓,“犹如身处地狱。”
周斯易打开了那份文件,里面有他的全部资料。至于这个人怎么得到这些东西的,周斯易已经不想去追究。
“我缓过来后,找人把他教训了。”
两个人足足沉默了有两分钟,徐渭说:“那你可——真是,睚眦必报。”
“真正的主谋还再逍遥法外”
徐渭有些怕了,真正的主谋是谁?周斯易十几岁寄人篱下,为了讨好周盈安肯定会表现出自己出众的智商。周琛的母亲能放过他吗?周琛又对周斯易做过那样的事,周琛的母亲恨不得立刻让他消失。
“你别冒险,她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周斯易出国那会儿也不大,被人害成这样,他没长成穷凶极恶的狂徒已经是奇迹了。
“我的过去就是如此不堪。”周斯易说。
“谁说不堪?”徐渭说,“别矫情,睡觉。”
“周斯易,以后我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我一定能做到。”徐渭的嗓音很沉,经过沉淀,哑哑的。
“除了心疼,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徐渭叹口气,“我不能穿越到过去,与你扛那些事。我只想未来让你不那么孤单。”
徐渭说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他是被洗漱声吵醒的。
徐渭抬手盖在眼睛上,困得不行,脚步声响起,徐渭拿下手睁开眼,问道:“几点?”
“七点半,你再睡一会儿。”周斯易说,“改了航班。”
徐渭打了个哈欠,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你出去吃早饭吧。”
周斯易揉了一把徐渭的头,坐上轮椅出门。
陈玲正在准备早餐,周斯易走过去问道:“我能做什么?”
陈玲看了他一眼:“徐渭没起?”
“他在睡。”
“我去叫他。”
周斯易说:“让他再睡会儿,不急着赶飞机,我改了航班。”
“有些话不该我说,但徐渭是我的儿子。”陈玲还是没忍住,说道。
“喝豆浆还是果汁?”陈玲生硬地转移话题。
“甜豆浆。”
陈玲没看周斯易,抬手:“去餐厅吧。”
周斯易默默推轮椅到餐厅,他大概是听明白了陈玲想说什么,徐渭的性格可真的太像妈妈了。
他们快吃完的时候,徐渭才出来,拉开椅子坐下狼吞虎咽。周斯易剥了个鸡蛋递给徐渭,说道:“吃慢点。”
徐渭吃得又快又多,饭量惊人。
陈玲去准备礼盒,说道:“蔡老师帮了你很多,要记着人家的恩情。”
徐渭点头。
“将来记得报恩。”
周斯易又给徐渭倒了一杯豆浆,环视这个房子。第一次来的时候,他特嫌弃,他从来没有住过这么小的房子。
但徐渭在这里,他因为徐渭又再次走进来。
陈玲还在絮絮叨叨地叮嘱徐渭,周斯易嘴角上扬,转头看向窗外,有些不想走了。陈玲做的东西不算精致,但有温度。
三十寸的箱子,塞得满满当当。
徐渭硬着头皮拎着大箱子出门,陈玲推着周斯易,说道:“十一还回来吗?”
“有时间就回来。”
“住校?”
“嗯。”
“跟同学处好关系。”
司机快步过来接过行李放到车上,轮椅也放了上去,周斯易回头面向陈玲:“你也可以去B市住一段时间,飞机也很方便。”
“以后再说吧,我也有工作。”陈玲摸了摸徐渭的后脑勺,擦掉他的汗,“保护好自己,凡事三思而后行。”
车开出了小区,徐渭收回视线。
“舍不得?”
徐渭点头,说道:“她一个人在家。”
“接到B市来。”
徐渭转头看周斯易,笑了起来:“我妈会连你一块管。”
“挺好的,被管也是一种幸福。”
到B市是中午,两人先回周斯易的住处,徐渭第一次来周斯易在B市的家——简欧式装修,精致得跟样板房似的,毫无温度。
徐渭打开冰箱看到里面干干净净,说道:“你这里可真干净。”
“新家,我也是第一次来。”周斯易过去帮徐渭一块整理箱子,看到里面乱七八糟的吃食,打开一盒桂花凉糕吃了一块。房子很大,显得冷清。凉糕甜蜜,周斯易拿了一块递给徐渭:“晚上再过去蔡阿姨家。”
“中午想吃什么?我叫外卖?”
周斯易对这个桂花凉糕情有独钟,吃得一脸满足:“也可以打电话让保姆过来做饭。”
“我妈还给带了汤圆,不然我们煮汤圆吧?这个汤圆我妈自己做的,很好吃。”
“你会煮?”
“煮煮而已,很简单的。”徐渭夸下海口。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面对一锅黑芝麻糊坚决地选择了叫外卖。
周斯易一边吃饭一边发短信,徐渭探头看他的手机屏幕:“这么忙?下午有工作吗?”
“跟你妈报平安。”周斯易把手机屏幕递给徐渭看。
徐渭咽下一块肉,说道:“她怎么不给我发?”
周斯易放下手机,说道:“晚上去陈家吃饭,吃完饭你就收拾东西,跟我回来。”
徐渭喝了一口水,冷静提醒周斯易这么做的后果:“陈叔叔会把你公司的项目全部掐掉。”
周斯易说:“麻烦他们两天已经是极限了,还想麻烦一辈子?”
徐渭:“……”
“陈叔叔会打断你的另一条腿。”徐渭忍不住吐槽他,“我开学的时候再搬出来。”
“还得一段时间。”周斯易不高兴了,冷哼,“你凭什么看他脸色?”
“那也没你这样过河拆桥的。”徐渭把汤喝完,说道,“你这里钥匙给我留着,我有时间就过来。”
“在陈家自由吗?”
“挺自由的,他们对我很好。”徐渭认真看着周斯易,说道,“易哥,他们帮过我们很多,有些事得慢慢来,给他们一个接受的过程。”
“如果他一直接受不了呢?”
徐渭起身走向周斯易,抬起他的下巴:“你这么好,怎么会有人接受不了?”
电话响起,周斯易手机接通:“阿姨。”
“几点过来?”
周斯易看时间,已经六点:“七点能到,路上堵车。”
“赶快过来。”
挂断电话,周斯易拍了拍徐渭:“该出发了。”
两人磨磨唧唧出门已经六点半,徐渭开车,就差把车开成火箭了。进了小区,徐渭停车扶周斯易坐到轮椅上,又去拿后备厢的东西。
一辆黑色轿车就开了进来,徐渭回头吓了一跳,他是有些怕陈明全的。
“陈叔叔回来了。”徐渭说。
周斯易回头看到陈明全的车,他推着轮椅:“回来就回来,他能吃了你?”
徐渭拖着箱子推着周斯易,陈明全就下车了,司机快步跑过来帮徐渭拉箱子。
“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陈明全审视周斯易。
“他正好回D城,我们同一个航班。”徐渭说,“就一块过来了。”
“你家怎么样?”陈明全忽视周斯易,问徐渭。
“挺好的。”
三人进门,蔡玉迎了过来接过陈明全的公文包:“准备吃饭。”
徐渭连忙松开周斯易,过去打开箱子,说道:“我妈做了一些吃的,让我带过来。有一些熟食,想给你们尝尝。”
徐渭打开箱子,大半箱子都是吃的。蔡玉是D城人,陈玲给做的又全部是D城的口味,她还挺感动的。徐渭这孩子没白养,她笑着让阿姨过来拿几样熟食去加热。
“谢谢你妈妈。”
晚饭倒是和谐,吃完饭,陈明全起身看了眼周斯易,说道:“你跟我来书房一趟。”
书房在二楼,周斯易抽出拐杖,跟着陈明全上楼。
徐渭在一楼陪蔡玉聊天,有些心不在焉。
“不用担心,他们只是谈工作。”
徐渭看向蔡玉:“谢谢阿姨。”
阿姨是他跟着周斯易叫的。
“斯易走到现在不容易,他能活着也不容易。”蔡玉叹一口气,说道,“我是希望他成功的,他以前过得太苦了。”
徐渭心脏一阵揪疼,抿了抿嘴唇,垂头看着手里的茶。
“他有时候会走极端,你在身边劝着点,他并不是山穷水尽。”
徐渭点头。
“你们彼此多照顾一些。”蔡玉转头看窗外,目光沉远,半晌后才收回来,“平平安安的。”
周斯易和陈明全谈了很久,徐渭喝了一肚子茶水,周斯易才下楼。
徐渭想凑上去问结果,又不好表现得太亲热,只站了起来。
“那我先回去了。”周斯易的目光越过徐渭,看向蔡玉,“阿姨,谢谢你了。”
“你的司机过来了吗?”徐渭送周斯易到门口。
“过来了。”
徐渭还想往外面送,周斯易说:“回去吧。”
徐渭手揣兜,搓着手指:“你注意安全,做事要稳着点。”徐渭忽然压低声音,“我有时间就去找你。”
周斯易嘴角上扬:“等你。”
周斯易当晚飞S市,徐渭和他见面全靠视频。周斯易一边跟徐渭视频,一边还要处理大批文件,忙得分身乏术。
徐渭最近也很忙,他要参加比赛,要准备开学,两个人好几天才能视频一次。
钢琴赛第二轮开始的时候,周斯易在大西洋彼岸,陈明全和蔡玉过去看徐渭的比赛。三小轮竞赛,徐渭发挥稳定,满分过线。
陈明全看礼堂上的徐渭,徐渭弹琴时最平和。灯光落在他精致的侧脸上,整个人娴静高雅。
“你觉得他跟我们小唯怎么样?”
蔡玉倏然转头盯着丈夫的脸:“你胡想什么呢?”
“他有你年轻时候的气质,可惜不是我们的孩子。”陈明全说,“若是他能和小唯成了,将来也算我们家的人。”
蔡玉默了半晌:“你就别做梦了。”
“两个人年纪相仿,徐渭性格那么好,小唯不可能不喜欢他。”陈明全较真,“怎么叫做梦?”
蔡玉沉默,重点是人家能不能看得上你那个皮猴子?
“你觉得不合适?”陈明全说。“我们女儿也很好。”
“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性格。”
陈明全蹙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蔡玉注视着丈夫,道:“你要是想收他做干儿子,我觉得还靠谱一点。徐渭确实是个好孩子,他很懂事,认了这个干儿子,以后他会把我们当亲的对待。”
徐渭毫无意外地再次高分出线,拿到半决赛的名额。他走出后台,只看到蔡玉在原地等他,徐渭走过去和蔡玉拥抱。
“叔叔先走了吗?”
“嗯。”蔡玉躲开徐渭的目光,“那什么,我们先去吃饭。”
徐渭一直想跟蔡玉提搬出去的事,又不好直接说。
“明天就开学了。”
“斯易回来吗?”
“他还得一段时间。”
上车之后,蔡玉说:“那你选择住校吧,今晚搬去斯易家。”
徐渭回头看蔡玉:“老师?”
“你叔叔生气了。”
徐渭脑袋“嗡”的一声,怔怔地看着蔡玉。
“你叔叔那个人轴得很,现在别搭理他,过段时间他就又心软了。”蔡玉说,“你也别难过,不是多大的事。”
徐渭虽然知道肯定要有这个过程,但突然发生,他心里还是有落差。这对夫妻对他太好了,好到徐渭以为他们会包容自己的一切。
“谢谢老师。”徐渭垂着头,“我知道了。”
“没事,我们的家还是你的家。”
徐渭忽然转身狠狠抱住蔡玉,把脸埋在她的脖子上,徐渭的情绪忽然就崩塌了。所有的感情都是相互的,他们对徐渭付诸耐心,徐渭跟他们相处几个月,也付出了感情。
人心都是肉长的。
“谢谢老师。”徐渭的嗓音沙哑,松开了蔡玉,“我想在这里下车。”
“吃完饭我送你过去。”
徐渭垂下头:“我想在这里下车。”
车停下,徐渭下车走向不远处的广场。烈阳之下,徐渭坐在花坛边缘,静静看着这个城市,他忽然很想念周斯易。
徐渭拿出手机打给周斯易,却暂时无法接通。
徐渭放下手机,所有的情绪戛然而止,他呆呆地看着这个世界。
电话骤然响了起来,徐渭拿起来看到来电是周斯易,他的情绪落了下去,拿起电话接通。
“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把定位发给我,我让司机去接你,我后天到B市。”
徐渭咬着嘴唇:“易哥。”
“陈明全是因为我迁怒你,并不是因为你,不要自责。”周斯易说,“我刚刚在开会,没有第一时间打给你。”
“你怎么得罪他了?”
“我到国外没多久就被陷害,蔡阿姨知道后赶往美国来找我,当时陈叔叔的工作有大调动。家属突然出境,他的那个调动就中止了,如果没有这一出,他不会到现在还是这个位置。”
蔡玉对周斯易真是仁至义尽。
“两个人闹过离婚。”周斯易说,“差点就离了,我是罪魁祸首。”
“每个人立场不一样,遵从你的心,记着他们的恩情。不用记恨谁,谁也没有对不起我们。”
“我没有记恨。”
“把位置发给我,司机会去接你。”
“嗯。”
“别难过,我在呢。”
徐渭把位置发给周斯易,二十分钟后司机就到了,徐渭上车靠在座位上,一刹那间释怀了。到了住处,徐渭发短信给周斯易:我已经到家,勿念,安心工作。
周斯易没有回复,他最近特别忙。
徐渭把自己扔到沙发上,陈小唯打电话过来,徐渭接通:“小唯?”
“你是真打算跟着斯易哥一辈子了?”
徐渭说:“从决定跟他合作的那一刻。”
电话那头默了半晌,陈小唯说:“但这可没有退路了。”
“人生本来就没有退路,你还能回到昨天吗?”
不能,他们只能往前面走,人生是单行道,不能掉头不能拐弯。
“你爸还在生气?”
“我还没回去,我打电话提到你他就挂断了。”陈小唯说,“我晚上回去劝劝他,臭毛病,你别管他。”
“回头请你吃饭。”
“好啊。”陈小唯语气轻松,“你不要有太大负担。”
挂断电话,陈小唯趴在宿舍的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徐渭的话多透彻啊,可有几个人能活得像他一样透彻?
大多数人,庸庸碌碌,糊里糊涂。
第二天徐渭去学校办理入学手续,母亲和周斯易同时转钱过来。徐渭看着卡里的余额,两人还挺有默契?
早上办完手续,下午徐渭赶往陈家去取自己的东西。
陈明全不在家,也许是刻意避开。
蔡玉给徐渭收拾行李:“明天去工作室。”
“后面要训练,不知道比赛能不能赶上。”
“请假,比赛为主。”蔡玉说,“校方我去沟通。”
“谢谢老师。”
蔡玉不舍得徐渭搬走:“周斯易那边阿姨做饭怎么样?好吃吗?”
现在徐渭还没见到阿姨,昨天吃的外卖。
“还行。”
“吃不惯就回来。”蔡玉说,“饮食还是要注意。”
“我记住了。”
徐渭拖着行李到门口,司机过来接过箱子放到车上,徐渭抱住蔡玉。拥抱之后就分开,说道:“过几天我俩来看你们。”
车开走,蔡玉站在门口很长时间,电话响起来。她看到来电,迟疑片刻才接通。
“走了?”
“不用再躲了,回来吧。”蔡玉没好气地说。“你把他赶走,你倒是敢见他啊?”
“谁说我在躲?”陈明全虚张声势,“我是工作忙。”
蔡玉不想理他:“你忙,你最忙。”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回答,半晌后,陈明全说:“东西都带全了吗?”
“关你什么事?”
“没良心!”陈明全说,“孩子都是白眼狼,白养这么久,到现在连个信息都不给我发。”
“你把人赶走,还给你发什么信息?”蔡玉吐槽道,“你赶快回来吧。”
“我就说周斯易不是个好东西,徐渭好好的孩子都被他带坏了!”陈明全愤愤不平,“他那条腿断得可真不亏,我要是徐渭的亲爸,周斯易的另一条腿也保不住了。”
呸!蔡玉挂断电话。
徐渭到家,踌躇许久,发短信给陈明全: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
短信发出去,徐渭揉了揉头发,人和人之间讲究一个缘分。
缘分尽了,怎么样都没有办法。
晚上家政阿姨就过来了,给徐渭做了晚饭。明天要早起练琴,徐渭很早就上床睡了。到底是年轻,心里装事也装不了多久。
他做梦梦到周斯易,忽然清醒,发现床边有个人。
徐渭猛地踹过去,听到闷哼声,徐渭彻底清醒,睁开眼就看到周斯易的脸。四目相对,徐渭瞪着他:“你穿越回来了?”
周斯易揉着腿:“踢断了。”
徐渭凑过去看他的腿,还是迷蒙着:“不是做梦吧?现在几点?”
“两点半。”
“你不是说明天才回来?”
“现在已经明天了。”
徐渭转移话题:“你不去洗澡?有汗味,臭死了。”
周斯易抽出手:“那你扶我去,我腿疼。”
徐渭拉过被子盖住头:“你还是臭着吧!我困死了。”
周斯易纯粹是懒,低笑着揉了一把徐渭的头。
徐渭困到了极致,昏昏沉沉睡着了。
期间闹钟好像响了一次,徐渭凭空踢了一脚,随即闹铃没声了。徐渭再次醒来是猛然清醒,他腾地坐起来。
天光大亮,只拉了一层窗帘的窗户有光落进来。
徐渭揉了一把脸,拿起床头的手机,显示早上八点。
徐渭迅速起床飞奔到洗手间,冲了个澡出来,他打开窗帘,阳光铺洒进来。
“易哥,八点了。”
周斯易的声音从被子里发出来,闷声闷气:“困。”
“吃早饭吗?”
“不吃。”
“我得去学校送个请假条,你睡醒记得吃饭。”
“窗帘拉上。”周斯易嗓音沙哑惺忪。
徐渭看他是真累,不再折腾他,把窗帘又阖上,换了衣服出去带上门。他得先去一趟学校,再练琴。车在学校门口停下,徐渭拎着包大步往教导处走。突然电话响了起来,徐渭拿起手机看到一个陌生来电。迟疑片刻,徐渭接通。
“喂?”
“我是老猫。”老猫说,“你晚上有时间吗?请你吃饭。”
“最近训练很忙。”徐渭说,“可能去不了。”
身边一辆跑车飞驰而过,车速过快,差点把徐渭卷进去。随即那跑车一个急刹车,被拦了下来,徐渭看了一眼,人这么多开车那么猛非常危险。
“那……周总忙吗?”
“他在美国。”徐渭撒了个谎,道,“等忙完,我请你吃饭。”
挂断电话,徐渭走进学校。他在教导处再次撞见那个开车很嚣张的小子——他顶着一头彩霞似的红头发一路带风地上了楼。
徐渭处理好学校这边的事,直接赶往蔡玉的工作室。
午饭他是在蔡玉那里吃的,又忙到了晚上。
七点,周斯易过来接徐渭,徐渭正在收拾琴谱,抬头看到穿着黑色衬衣的周斯易。简单的衬衣,偏就让他穿出了矜贵感。他今天没有坐轮椅,只拄着拐杖。修长的腿包裹在黑色裤子里,笔挺凌厉,徐渭看着他的脸,嘴角上扬。
“易哥。”
周斯易跟蔡玉打了招呼,走向徐渭:“今天的课结束了?”
徐渭点头,拉上书包拉链,周斯易顺手就帮徐渭拎书包:“回家了。”
“我拿吧,你的腿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周斯易拎着徐渭的书包,又跟蔡玉说,“阿姨,我们先回去了。”
“改天去家里吃饭。”
周斯易停住脚步,笑道:“怕叔叔打断我的另一条腿,等我的腿长好了,我再去讨嫌。”
“他敢。”蔡玉也不好太勉强,说道,“行了,赶快回家吧。”
出门上车,周斯易放下徐渭的书包,道:“我明天得去S市。”
“多久?”
“一周吧。”
徐渭说:“那我住宿舍吧。”
“家里没你住的地方?”
徐渭接过周斯易递过来的酸奶喝了一口,道:“你经常要出差吗?”
“最近比较忙,很多事。”周斯易说,“我接你妈过来跟你住吧?”
“她不想过来。”徐渭说,“强行接过来,她也很孤单。”
周斯易揉了揉徐渭的头发,说道:“我去看了,宿舍条件很差。你还是住家里,实在不想司机去接,你选一台车开,或者我在学校附近再买一套房?”
“得了吧。”徐渭推开周斯易的手,“你给我留一台低调点的车,我不想被围观。”
“你们那个学校藏龙卧虎,我的那些车不算什么。”周斯易知道徐渭的顾虑,说道,“车太差,安全性能不好。”
徐渭想到一件事,连忙拿出手机:“你给我转那么多钱干什么?我妈给我转了学费,我这边够花了,我把钱还给你。”
周斯易给徐渭的账户上打了三百万。
“零花钱,拿着吧,有时候我不能立刻出现在你身边,你要解决一些事没有钱不行。”周斯易不知道钱要用多少,他没缺过钱。
“那也不用这么多。”
“不多吧?”周斯易诧异。
徐渭:“……”
“比起别人家少很多。”周斯易的身边都是什么人?谁家养孩子不是钱堆出来的?
徐渭:“……”
他的确不是很了解有钱人的世界!
晚饭二人一起在家吃的,一如既往的清淡,唯一一块红烧肉,才两厘米大小。巨大的盘子里摆着这么小巧的一块红烧肉,思路清奇,徐渭震惊道:“这么小块的肉阿姨能做出来也不容易。”
“好吃吗?”
徐渭夹了一块送到周斯易碗边:“你试试。”
周斯易皱眉道:“这么腻的东西,不要让我看到。”
“快点。”
“不讲卫生。”周斯易垂死挣扎,“筷子,你用过的。”
“我没用手给你已经很讲卫生了。”徐渭现在也十分臭不要脸。
周斯易被徐渭逗得心情大好,吃掉徐渭递过来的肉,味道还不错,软糯鲜香,入口即化。
“好吃吗?”
“嗯。”周斯易喜欢喝甜腻的东西,却不喜欢油腻,他是个很矛盾的人。
“能不能让厨房多做两块?”徐渭把最后一小部分放进嘴里,幸福地眯眼,太香了。
“你不能吃太多油腻的东西。”周斯易说,“会影响嗓子。”
“也不会吧?”
“会。”
周斯易放下筷子的时候,徐渭还在吃,他把盘子里剩余的菜全部吃完才停下筷子。非常节约,誓把光盘行动贯彻到底。
第二天周斯易起得特别早,徐渭迷迷糊糊听到他洗漱的声音,睁开眼拿起床头表看了看,抬手盖在脸上。
周斯易走出来,徐渭放下手,问道:“怎么起这么早?”
“七点半的飞机。”周斯易过来弯腰道:“起来帮我打个领带。”
“我不会。”徐渭抬手捂住嘴,怕有口气,“还没刷牙。”
“我教你。”
“你的时间很多?”徐渭坐起来给周斯易打领带,周斯易今天穿的烟灰色衬衣,搭配窄条领带,“你不是不喜欢打领带?”
“这个会议比较正式。”周斯易说,“绕过去,不要打成死结。”
徐渭拍了下他的头:“你坐下。”
周斯易坐在徐渭面前,看着徐渭。
“决赛的时候我会回来。”
徐渭拉上周斯易的领带:“走吧走吧,困死了。”
“走了。”
“注意安全。”
徐渭没有参加训练,他这边有重要的比赛,需要全神贯注地备赛。决赛很快就到了,前三能进总赛区继续参加比赛。
“你的成绩非常稳,不要紧张。”蔡玉安慰徐渭,“稳定发挥就行。”
徐渭拿手机给蔡玉,手机上“叮”的一声,信息传进来。
大魔王:我在下面,别紧张。
徐渭怕被人看到昵称,连忙把手机关闭递给蔡玉:“那我去了。”
周斯易回来了。
徐渭上台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右侧第二排的周斯易,徐渭嘴角上扬,焦躁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他整体发挥非常稳定,甚至超出了平时训练的水平。
竞赛三段选曲,徐渭全部满分。
蔡玉在台下激动得泪都要出来了,徐渭的天赋已经超越了她的教导水平。之前徐渭说自己一定能进决赛,蔡玉还半信半疑,可看到现在的徐渭,她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孩子的天赋。
比赛结束,徐渭刚要离开,就被一个男人叫住。他讲的英语,徐渭一个词都没听懂,满头问号。
徐渭成绩本来就不怎么样,学的那点英语此刻全进了狗肚子。肩膀被握住,徐渭倏然回头看到蔡玉。蔡玉跟他们交流,徐渭全程像听天文似的,觉得自己学的英语和他们说的不是一国的,他一脸蒙。
“他们邀请你去德国参加决赛。”蔡玉笑着眯眼,“B市赛区冠军分量很重。”
徐渭猛地抱住蔡玉:“谢谢老师。”
“先别着急,他们要跟你详细沟通。”
原来刚刚说的不是英语是德语?徐渭脸上火辣辣地烧,觉得自己特傻。
徐渭被带到了另一个房间,蔡玉跟他们交流,徐渭紧张地看着蔡玉。聊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那个中年男人走到徐渭面前伸出手。
徐渭连忙跟人握手,蔡玉把一份文件放到徐渭面前,说道:“签你的名字就行,成绩单。”
“中文?”徐渭问。
蔡玉点头。
徐渭写名字的时候手在发抖,年初的时候,他还在为生计奔波。不到一年,他就可以站到国际舞台。
一切像做梦。
徐渭恍惚着跟蔡玉往前面走,他穿过长长的走廊,看到迎面走来的周斯易。徐渭听到周斯易的声音:“我就说你行,徐渭,你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