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泽走进浴室,对着镜子撩开自己后脑的头发,手指摸过去,在发根下方触到了一道细微的凸.起。
像是一块极小的薄片嵌在皮下。
他不是第一次摸到它,可每次问林清浅,她都说那是术后缝合的瘢痕,是修复神经必须用的支撑材料。
可现在—
他说不出“信”。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每次靠近苏瑾谙就会心跳加速。
为什么梦里反复出现她的影子。
他不是不记得。
是被“允许”记到的部分,都被篡改了。
他回了林家。
林清浅正在书房视频会议。
他站在门口,没敲门,冷冷地开口。
“我想问你件事!”
林清浅转过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挂断视频,起身。
“承泽?你今天怎么……”
“当年我车祸那天,你在哪?”
林清浅的眼神变了变,嘴角勉强维持着镇定。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是不是跟我爸妈说,我是自己开车冲出去的?”
她眼睫轻轻抖了一下。
“……你出事那天,我在你家楼下!”
“那台车,是谁安排的?”
她咬了咬唇。
“承泽,你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
“我问你一句话,你说实话!”
“好!”
“那段盘山路,为什么会没有任何记录?”
“什么记录?”
“那天我明明和公司助理说了要回市区,可车载系统之后的轨迹全都丢了!”
“林清浅,是不是你干的?”
她的脸色变了变。
“你什么意思?”
“是不是你和林永川,一起安排的?”
她终于不再演,缓缓坐回椅子上,眼神里掠过一丝倦意和冷意。
“你都记起来了?”
“我记了一部分!”
“你怎么记起来的?”
“梦里!”
林清浅笑了,像是被戳破了所有伪装之后终于轻松下来。
“你知道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
“你知道我陪你多少年吗?”
“你毁了我那几年的人生!”
“我救了你!”
她猛地拍桌子。
“你要是那天继续跟着她,你现在还会有今天的地位吗?你以为你爸妈会让你娶她?她配得上顾家吗?”
顾承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指死死攥着沙发扶手。
“你控制我!”
“是!”
“你在我昏迷的时候动了手术!”
“是!”
“你给我植入芯片!”
“是!”
她一字一句地说。
“你会继续控制我吗?”
她冷静地盯着他。
“会!”
“你现在疼她,说明情绪段出问题了。
我可以让他们再进一次系统!”
顾承泽看着她,眼神慢慢冷下去。
“你疯了!”
林清浅却笑了。
“疯的是你。
你现在看到她,就心疼到喘不过气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是你爱她!”
“是你身体已经不适应没有她!”
“她是你感官残缺的唯一来源!”
“我毁掉了你情绪里的完整系统,只留下那一点点痛感。
你找不到她,永远也不会再完整!”
她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
“你要恨我吗?”
“你恨不了!”
“因为你连‘恨’这个情绪,现在也只有30%的阈值!”
“我做这一切,是为了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不是她!”
“是我!”
顾承泽没动。
他看着她,眼里没有愤怒,只有失望。
“你让我连恨都不完整!”
“你要我怎么活下去?”
林清浅眼神闪了闪,却没说话。
那一刻,她知道—她赢了所有的手段,输了他最后一丝人性。
林清浅盯着那道背影愣了很久。
顾承泽没有再说一句话,他就那么站着,背对着她,像是早就把她从他生命里切割出去了一样,那种冷静让她不敢靠近。
她几次想开口,喉咙却像被砂石填满。
他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像是一个刚刚被揭穿过去、知道自己被.操控多年的人。
他连怒都没有。
像是只剩下一种比绝望还可怕的东西。
林清浅手指插.进外套口袋,冰凉的遥控器被她握紧。
她低头,看着那枚早已熟悉的按钮。
那是她这些年最大的倚仗。
控制记忆区域,短时间内清除情绪反应,将脑神经刺激压到最低。
每次顾承泽开始“波动”,她就靠这个把他“拉回来”。
这是一把锁。
一把能让她掌控一切的钥匙。
她抬头,死死盯着他的后脑。
“承泽!”
他没转头。
“你不是说……你疼吗?”
她轻声开口。
“疼的不是我!”
“那你……还想她?”
“不是‘想’,是‘一直’!”
林清浅的手更紧了。
她没忍住,按下了按钮。
然后,她愣住了。
毫无反应。
遥控器的指示灯没有亮,芯片没有反馈,系统没有启动。
她以为是电池没电,连忙拍了一下,又按了一次。
依旧无效。
“怎么会……”
她失控地冲过去,一把扯开他领口后部的衬衣扣子,发根处的头发被扒开,露出一道狰狞的、结痂未愈的伤口。
血痕清晰,裂口凌乱。
那是一道用刀子生生剥开的切口。
他自己动手,从头颅后取出了那块芯片。
林清浅瞳孔骤缩,声音尖锐地颤着。
“你……你疯了?”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知道会死的吗?!”
顾承泽终于回头。
他的眼里是沉默的火焰。
“我知道!”
“但我怕再不疼她,我就会真的变成另一个人!”
“我不能再被你关着了!”
林清浅退后一步,撞在沙发边缘,腿一软,几乎要跌坐下去。
她从没想过—他会用这种方式,把自己剖开。
她知道那个芯片有多深,手术是多么精细,术后风险多高。
可他竟然,用一把刀,亲手取出了自己的控制器。
她不知道是该害怕还是该绝望。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你做这些,是为了那个女人?”
他没有回答。
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走过去,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画。
那是苏瑾谙的最后一幅画,复制稿,贴在他心口的那幅原件。
“她站在我影子里!”
“她说风停了,她就走!”
“可我不能让她一直站着!”
林清浅喉咙一阵发紧,最终没说出话来。
她知道,这局她彻底输了。
不是输在手段、不是输在时间,而是输在了他连命都肯舍出去的一句话里。
“我疼她!”
她没有再多留一步。
转身离开时,天开始下雨,雨点啪嗒啪嗒打在走廊的玻璃上,像是替她盖棺定论。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留下。
不能再说一句“我为你做了这么多”。
因为所有“做的多”,在一句“我疼她”面前,全成了罪。
接下来几天,新闻就像被人推了一把。
有人匿名向媒体爆出,林家企业连环资金断链,多个慈善基金账户去向不明,账面资金流入私人离岸账户。
接着曝光的是更深层的记录—包括医疗实验数据、人工干预脑神经的研究报告、以及一段剪辑过的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