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那场晚宴又勾起了你什么乱七八糟的幻想?”
“我警告你,你不能再去看那些垃圾照片了,你记不记得上次你看了之后,头疼到吐血?!”
顾承泽依旧没回应,视线落在窗外,街道的灯光映在他瞳孔里,幽深,黯淡,没有焦距。
“我再问你一次!”
林清浅的声音低了下去。
“你是不是还在想她?”
“她是谁?”
“她到底是谁?”
“你是打算为了一个你都想不起来的人,把我这几年都一笔抹掉?”
“顾承泽,我不是你临时招来的情绪垃圾桶!”
“我陪你是情分,不是义务!”
“你再这样,我真的走了!”
她话一出口,等了几秒,仍然没有等到顾承泽的回音。
她眼底骤然划过一抹怒意,伸手夺过他手上的手机,狠狠地摔到沙发上。
“行,那你找她去!”
“你不是说她不是梦吗?你去找她啊!”
“你看你找不找得到她!”
“你看她愿不愿意回来管你!”
“你在梦里哭着喊她‘安安’,可你知道你现实里从来没这样喊过我吗?”
“你心里到底装的是谁?你搞不清楚是不是?”
顾承泽转头,眼神终于落在她脸上。
那一眼,冷得像冰渣子。
“我以前……从来没叫你‘清浅’以外的称呼!”
林清浅愣住了。
“我没有给你取过别的名字!”
顾承泽的声音低沉,缓慢,像是终于在混乱里抓住了一根线头。
“可我梦里的‘安安’,我每次都叫得很顺口!”
“她不纠缠我,不骂我,不逼我做选择!”
“她只是站在那儿,像……像是等了我很久!”
“等我回去!”
林清浅脸色变得难看极了。
“那你回去啊!”
“你回你梦里去啊!”
“你要是能真回去,我巴不得你别再回来现实里烦我!”
“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像个疯子一样,为了一个不存在的人跟我发疯!”
“顾承泽,我到底图你什么?”
“你是不是连自己是谁都快搞不清了?”
她话音落下,空气骤然沉了一拍。
顾承泽闭上眼,胸口一起一伏,喉结上下滚动。
他什么都不说了。
林清浅呼吸急促,抓着沙发扶手的手指颤了几下,忽然转身走进卧室,摔门。
“你随便!”
“你爱想谁想谁,最好永远别想起来!”
苏瑾谙回到工作室的第一天,就把自己关进了实验室。
她没跟贺晓多说话,只说。
“我还有东西没做完!”
贺晓没追问。
她也知道,不问是最好的答案。
苏瑾谙一整天都没走出那道门。
她坐在工作台前,把那枚银杏吊坠重新拆开了,一点点熔掉,再一点点重新打磨。
她每一下都特别小心,像是怕弄坏了那一点点温度。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干嘛。
那枚吊坠原本就没人戴过,她也没打算送出去,可她还是一遍一遍地修,一遍一遍地改。
她怕自己记不住那个弧度,那个光泽,那个当年他眼里看着她说“你这块银杏,像我第一次在你书桌上看到的那片”的眼神。
她记得那时候他拿着那片叶子在手里转,像是得了什么宝贝。
“你怎么把银杏做得这么好看?”
她说。
“你要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做一个金的!”
他笑着说。
“别,还是你做的纸的好看!”
“你放书里压的那个,给我!”
她真的给了他。
可现在,那片叶子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
他还记不记得,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手里的这件作品,继续活着。
哪怕她自己很快就撑不住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复查?”
贺晓站在门口问她,隔着玻璃,表情很凝重。
苏瑾谙没有抬头,声音很轻。
“还没想好!”
“医生上次说,再拖下去有可能会出现意识混乱!”
“嗯!”
“你不怕?”
“怕啊!”
“那你为什么不去?”
“因为我还有东西没做完!”
贺晓沉默了一会儿。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用命换记忆?”
“我知道!”
“你不打算救自己了?”
“如果能救他,就行!”
“他不记得你!”
“那我就做让他记得的东西!”
“他不戴你做的!”
“那我就让世界都戴!”
“你是要让他后悔吗?”
“不是!”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苏瑾谙停住了动作,盯着那块还没打磨完的金属片,像是终于想清楚了。
“我想让他在某一个夜里,突然看见一个人戴着我做的耳坠!”
“然后他想起来,是我给他画的图!”
“那时候他就会想起我!”
“哪怕只有那么一秒!”
“那一秒……就够了!”
工作室的灯一整夜没熄。
苏瑾谙把那块银片反复打磨了十几个小时,边角已经圆润,光泽也越来越接近她记忆中那片叶子被太阳照耀时的样子。
可她越是靠近完成,越是焦躁。
手起锤落的节奏变得缓慢,越来越慢。
她把工具放下,盯着那块金属,眼睛发酸。
她明明记得那片叶子是什么样子。
她记得它的形状,记得它边缘有个小小的缺口,记得它上面压着的一根头发丝。
她还记得他把那叶子夹进书本里时,那本书是她随手放在他车里的,是一本设计类杂志,封面是她早期第一件获奖作品的草图。
可是现在,她怎么都做不出一模一样的了。
记忆和现实之间,总有一道看不见的墙。
那堵墙越来越厚,越来越冷。
她伸手捂了捂额头,刺痛感如期而至。
眼前一阵发黑,她坐下来,脑袋靠着桌边,呼吸浅得几乎听不见。
她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剧痛。
就像习惯了顾承泽已经不再记得她。
她靠着那张桌子,眼前是一整面陈列墙,上面一排排摆着她这些年的作品模型。
有一排特别小,特别不起眼,是她早期的练习品—从十八岁到二十二岁之间的。
每一件都很粗糙,雕工也不精致,可她从没丢掉。
那是她和顾承泽还在一起的时候做的。
那是她最幸福的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