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他，就像过去千百个夜晚，她梦见的样子，真实到令人无法逃避。
苏瑾谙站在原地，没动。
手里的酒杯渐渐失去了温度，她指尖僵硬，根本没有握紧的感觉，可她就是无法放下。
她眼前的顾承泽，谈笑风生，礼貌周到，看上去和所有人都保持着应有的距离，却唯独没有看她这边一眼。
她明明就在这儿，明明离得这么近。
“你怎么突然愣住了？”
贺晓从后面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份宾客名单，语气压得很低。
“你别告诉我你真没想到他会来！”
苏瑾谙低声问。
“你知道他会来？”
“知道！”
“你怎么没告诉我？”
“我告诉你你就不来了！”
苏瑾谙没说话，只是把杯子移到唇边喝了一口，酒太烈，她咽得很慢。
贺晓看了她几眼，沉了口气。
“你别激动，他不会认出你来的。
他现在对你，还是那个状态！”
“他过来就是露个面，宁城这块地他爸盯了好几年了，今天来捧场也是正常！”
“他跟你没关系了！”
苏瑾谙点了点头。
“我知道！”
“可你刚才看他的眼神一点也不像知道！”
“……那是因为我没学会装！”
贺晓没再说话，只是拉了拉她的手臂。
“我们去另一边，他看到你可能会多想！”
“他不会！”
“他现在根本不记得我！”
“我只是个设计师！”
“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是对自己说的。
贺晓忍不住皱了眉。
“你别折磨自己了好不好？你看他现在这副样子，跟林清浅站在一起，那副温柔又体贴的样子，他要是真的记得你，怎么可能装得那么像？”
“他就是彻底忘了！”
“你再站在这儿看，也不会有结果的！”
苏瑾谙没有回话，眼神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
她看到林清浅走到了顾承泽身边，挽着他的胳膊，笑得很甜。
“阿泽，你刚刚去哪里啦，我都没看到你进来！”
“刚在楼下接了个电话！”
“电话重要吗？你怎么连我发的消息都没回？”
“不是很重要，打错了！”
“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什么人了？”
顾承泽眼神有一瞬游移，随即又恢复平静。
“没有！”
“你撒谎的样子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林清浅笑着用手指点了下他的胸口。
“是不是又梦见她了？”
顾承泽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谁？”
“就是那个总出现在你梦里的‘安安’啊！”
他愣了一下。
“我……最近没梦见！”
“你不是说她总在你梦里跟你说话的吗？”
“说你不要忘了她，说你承诺过会一直戴她做的戒指，还说……”
林清浅说着，突然歪头靠近他耳边。
“还说她爱你！”
顾承泽眉心越皱越深。
林清浅笑着凑得更近。
“你啊，就别装了，你自己都知道你脑子里有问题！”
“你梦里的那些事，说不定根本不是梦！”
“说不定是你以前的记忆！”
“只是你忘了而已！”
顾承泽抿着唇，没有出声。
林清浅伸手替他理了理领带。
“不过也没关系，梦都是假的！”
“现实才是真的！”
“你现在的未婚妻是我，你身边只有我！”
“就算你以前认识谁，那也不重要了！”
“因为你不会再想起来了！”
说完，她松开他，笑着拉他往宴会区中间走。
顾承泽顺从地走着，可眼神却止不住地往一个方向瞟。
那个角落，他刚才真的看到一个人影。
穿着灰色西装，头发挽起，低头不语。
他一时说不出名字，可心跳却突然乱了节奏。
苏瑾谙站在另一个角落，轻轻抬头看了一眼他们的方向，接着又低下头去。
她笑了。
笑得那么平静。
她知道林清浅在说什么。
她甚至能猜到他们的对话。
“梦里的那些事，说不定根本不是梦！”
“说不定是你以前的记忆！”
她真想冲上去告诉他：
“不是‘说不定’，是真的！”
“你梦里的人是我！”
“你承诺过我，记得吗？”
“你说过‘永远不摘掉’的那枚戒指，是我设计的！”
“是我一笔一笔刻上你名字缩写的！”
可她不能说。
她说了也没用。
他已经被控制了太久，他的脑子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
她看着他笑，看着他牵着别人的手，看着他在人群中被人称赞、敬酒、谈笑风生。
而她，只能躲在角落里，握着自己的心脏，一点点压着它不让它疼出来。
她的手指都在抖。
眼神却死死盯着他，一刻不移。
哪怕只是一秒，她也想看着他。
哪怕只是一眼，她也想牢牢记住现在的他。
这就是她活下来的全部意义。
她来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确认他还在，确认他还活着，确认他……真的不记得她了。
当她得到了这个确认之后，她就可以彻底死心了。
真的，彻彻底底死心了。
她慢慢转身。
贺晓还在身边，压着声音喊她。
“你干嘛去？”
“我走了！”
“你疯了？你不是说你想见他一眼的吗？你现在才见了一眼就走？”
“见到了！”
“你觉得这样就够了？”
苏瑾谙轻轻点头。
“够了！”
她看起来很平静，连眼眶都没红。
可贺晓知道她现在有多难受。
“你……你别逞强了好不好？你这样撑着，真的没用！”
苏瑾谙没有再说话。
她只是一步一步，往外走。
灯光照在她的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她好像走了很远，才终于离开那个人的世界。
苏瑾谙走出宴会厅时，外头的风很冷。
她没穿外套，只是抱着手臂，低着头走得很快。
大厅外有一排长椅，她走过去坐下，手脚有些僵硬，脑袋也是木的。
呼吸到冷风的那一刻，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脸颊已经湿了。
她伸手一摸，是眼泪。
她居然没察觉自己哭了多久。
她原本想着，就看一眼，看完就好。
她不指望他能认出她，不指望他能走过来和她说一句话，甚至连对视都不指望了。
她只想确认。
确认他过得好不好。
确认他是不是像林清浅所说的那样，彻底把她忘了。
结果他真的忘了。
她早该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