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谙坐在工位前,灯光调得很低,几乎只够照亮桌面。
那枚银杏吊坠静静躺在绒布上,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它,眼神空洞,指尖却一遍又一遍地在那行刻字上摩挲着。
若你仍记我,我便不曾远离。
她不知道自己雕刻这几个字用了多久,只知道当刻刀最后一次划下时,她的手都是麻的,连拿水杯的力气都没有。
门外有脚步声,轻轻的,像是有人不敢打扰。
“进来吧!”
她声音沙哑,没有抬头。
贺晓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还有一份快递包裹。
“你爸又来信了!”
苏瑾谙没接,只是闭了闭眼。
“他还在国外?”
“嗯,在瑞士,说这次回来可能要等三月中!”
“他信里提了顾承泽吗?”
“没有,他不敢!”
“那就撕了吧!”
贺晓站了片刻,才道。
“你是不是想他了?”
苏瑾谙没应声。
她哪天不在想?
她从顾承泽叫出“安安”那一刻开始,就知道她这辈子走不出去了。
就算他现在忘了她,就算他现在身边站的是别人,她依然走不出来。
她不想承认自己这么卑微,可她骗不了自己。
“我最近总在梦见他!”
“梦里我们还在一起!”
“他给我设计戒指,我给他画画!”
“他说我画得丑,我就把画撕了!”
“然后他就一脸心疼地去找胶水,一点点把撕碎的画拼起来!”
“梦里的他……从来不生气!”
贺晓坐在她对面,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那个被撕了又拼起来的画!”
“你看起来完整,其实哪一块都碎得不能再碎!”
苏瑾谙低声笑了。
“没关系啊,拼起来就好!”
“哪怕是假的完整,也好过真真正正的散!”
贺晓叹了口气,把那快递递过来。
“这是那家奢品珠宝商的项目邀请!”
“他们点名要你过去讲课,说是业内很欣赏你的设计风格!”
“地点在宁城,过两天出发!”
苏瑾谙接过来,看了一眼信封。
“宁城?”
“嗯!”
“林清浅在那有个分部,听说顾承泽最近也在那边搞并购!”
她指间轻轻一顿,没说话。
“要是你不想去,我帮你回绝!”
“我去!”
她把信封放到桌上,眼神没一点波澜。
“只要不是她亲自邀的,我不介意出现在任何地方!”
贺晓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宁城的天灰蒙蒙的,春天的风里还带着点寒气。
苏瑾谙一到机场,便有对方安排的车来接她。
司机很有礼貌,一路上不多话,只是简单地介绍了下流程,说是下午两点的讲课,晚上有个内部酒会,让她准备下。
她点了点头,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车停在酒店门口时,贺晓正等着她,手里拿着早上打印出来的演讲稿,还有她新做好的项目展示板。
“我已经让人提前把东西送去会场了,你直接过去就行!”
“礼服我也准备好了,就放房间里!”
“不过你现在先上楼休息一下,我去处理下午的嘉宾名单!”
苏瑾谙“嗯”了一声,走进电梯,按了楼层,电梯门关上的时候,她透过镜面看到自己脸色有些差。
她伸手捏了捏太阳穴,觉得头又有点发涨。
她早知道最近的头痛越来越频繁。
医生说这是最后阶段的预警,如果再拖下去,她可能会失明、失语、失忆。
她知道。
她都知道。
可她舍不得现在去住院。
她还想做完那场讲课。
她还想看一眼他。
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一眼。
到了房间,她洗了把脸,坐下,开始翻阅那几份材料。
桌上的照片是她要展示的成品拍摄图,图中那一款银杏耳饰,刚发布不久就被订走,订制人名是保密的,但她隐约觉得,可能是他。
那是她唯一一件没有标注署名的作品。
她只在内圈写了四个字:
“为了安安!”
下午的讲座在宁城艺术学院的展厅内举行,场地不大,却来了一些业内名人,也有不少熟悉面孔。
苏瑾谙穿着一身浅灰色西装,简单大方,头发挽起,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却克制。
她站在台上,从最早期的手稿开始讲起,一步步剖析她的设计逻辑。
“我一直觉得,珠宝最能寄托情绪!”
“我们对一段感情、一个人、一个记忆的眷恋,都可以被它承载!”
“就像我设计的这枚耳饰,它不是最贵的,但它代表了一种不能言说的坚持!”
“也许那坚持,在别人看来很愚蠢!”
“可在我眼里,它是价值本身!”
底下的人听得很专注,没人出声。
她讲完后,现场安静了两秒,才爆出掌声。
她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骄傲或自豪,只是安静地望着前方,像是在向一个人说话。
而那人,永远听不到了。
傍晚的酒会开始得很低调。
会场在酒店顶楼,布置得精致雅致。
她刚进去,就有不少人过来打招呼。
她一一应对,态度礼貌,神色淡淡。
“苏小姐,听说你之前的那套设计原本是给某位未婚夫准备的?”
她笑了笑。
“谣言!”
“可你之前采访时也提到,那枚‘双面戒’是独一份?”
她抿了一口酒,笑意不变。
“是啊!”
“但未必是为谁!”
她话锋一转,笑意更淡了些。
“有些设计,不是做来送人的,是做来怀念的!”
对方尴尬地笑笑,识趣地没再多问。
她转身要走,却在视线扫过门口时,身体猛然僵住。
一身黑色西装的顾承泽,站在不远处,被人围着寒暄。
他似乎是刚到,西装还带着外头的寒意。
他转头和人交谈时,眼神淡淡的,眉眼如旧。
她僵在那里动不了。
手指死死攥着酒杯,指节泛白。
这就是她想的“远远看一眼”。
这就是她说的“再见最后一面”。
他站在那里,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遥远。
她看着他,忽然很想笑。
她怎么从来没发现,自己竟然还能撑到这一天?
人群里的灯光斑斓地打在顾承泽身上,他的侧脸冷峻,眉目分明,黑西装修饰得他愈发沉稳而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