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泽坐在床边,一直握着她的手。
贺晓窝在沙发上,抱着毯子,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天花板。
风吹得窗户吱呀吱呀响。
小屋外面,一片漆黑,只有海浪声,一波一波地打在岸边。
像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还在流动的声音。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顾承泽低头,在苏瑾谙的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晚安。”
“我在。”
“一直在。”
苏瑾谙呼吸均匀,像是听见了,嘴角轻轻弯了一下。
夜色彻底沉了下去,小屋外只有海浪一波一波拍打岸边的声音,像一首古老的摇篮曲,催着人慢慢沉入梦境。
贺晓窝在沙发上,裹着毯子,眼睛睁着,睡不着。
顾承泽一夜没动,守在苏瑾谙床边,手还握着她的手,掌心暖得发烫,像是要用体温把她也一起捂热。
苏瑾谙睡得很安稳。
呼吸细细地起伏着,脸色还是很白,但眉头松开了,嘴角挂着一点点浅浅的笑意。
像是做了一个很久很久都没有的好梦。
贺晓拿着手机,悄悄拍了张照片,保存下来,又打开相册,看着之前在银杏树下拍的那些。
一张一张地翻。
从刚出院到海边,从坐着轮椅看落叶到靠着窗晒太阳,每一张照片里,瑾谙的笑容都一点点温暖起来。
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可她的笑越来越亮。
贺晓咬着牙,眼眶又红了。
屋里太安静了,连空气都像凝固了一样。
顾承泽低着头,轻声哄着苏瑾谙。
他说着未来。
说着明天要画的新银杏叶。
说着等她醒了,他们一起去海边捡贝壳。
说着要给她买新的画板,把她喜欢的银杏叶做成一整本画册。
他说得很认真。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在给她搭一座小小的、温暖的桥。
好像只要不停地说,她就不会离开。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风大了。
海浪声一阵比一阵猛,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咸味。
贺晓从沙发上爬起来,给门窗加固了一下,又把被吹开的窗户关紧。
回头一看,顾承泽还坐在原地,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床上的人。
贺晓走过去,蹲在他旁边,压低声音。
“你睡一会儿,我守着。”
顾承泽摇了摇头,眼底红着。
他声音哑得像是被什么刮过一样。
“不敢睡。”
贺晓鼻子一酸,拍拍他的肩膀,也没再说什么。
她明白。
他害怕一闭眼,就什么都没了。
害怕醒过来,世界只剩下一片空白。
天快亮的时候,苏瑾谙醒了。
她动了动手指,顾承泽立刻察觉了,赶紧凑过去。
“醒了?”
苏瑾谙睁开眼,笑了笑,声音轻得像风。
“醒了。”
贺晓赶紧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顾承泽小心地扶着她喝了两口。
苏瑾谙靠着枕头,喘了两下,轻声说:
“想看海。”
顾承泽点头,立刻把她抱进轮椅里,裹好毛毯,推着她出去。
贺晓提着氧气瓶,跟在旁边。
小路上铺着湿漉漉的沙石,轮椅推得吱吱响。
但没人抱怨。
没人停下。
他们推着她,一路走到海边。
天边泛着一点点淡金色的光,海浪一层一层地拍打着岸边,发出沉闷的响声。
海风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可苏瑾谙笑了。
笑得很软。
很暖。
像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光。
顾承泽蹲下来,捡起一片不知道从哪儿飘来的银杏叶,轻轻夹进她的素描本。
苏瑾谙捧着素描本,看着海,看着天边的光。
贺晓坐在一旁,抱着膝盖,红着眼圈。
她不知道还能陪多久。
也不知道还能走多远。
但至少此刻,他们在一起。
真的在一起。
天慢慢亮了,太阳慢慢升上来,海面一片金黄。
苏瑾谙靠在轮椅里,眼神慢慢有些迷.离。
她声音很轻地说。
“承泽。”
顾承泽立刻凑过去。
“在。”
“我在。”
苏瑾谙眯着眼,笑了。
“以后……你也要继续画银杏叶。”
顾承泽用力点头,眼眶发红。
“好。”
“我画。”
“每天画一片。”
“画满整个世界。”
苏瑾谙咳了两声,呼吸有些急促。
贺晓赶紧调整氧气,轻声安慰。
“没事的,慢慢来。”
苏瑾谙靠在枕头上,喘了几口气,又笑了。
她说。
“以后每年秋天。”
“你们要来海边,看看银杏树。”
“看看落叶。”
“然后……”
她顿了顿,喘了两口气,继续笑着说。
“然后记得。”
“我来过。”
顾承泽捧着她的手,低下头,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她手背上。
他哑着嗓子,声音发抖。
“不会忘的。”
“永远不会忘。”
贺晓蹲在一边,抱着自己,哭得一塌糊涂。
太阳完全升起来了。
海面上闪着一片碎金,风吹得银杏叶飞起来,打着旋儿飘落在他们身上。
像是整个世界,都在替他们作证。
他们爱过。
守过。
没有输。
真的没有。
哪怕这一条归途走得这么长,这么苦,这么孤独。
哪怕最后只有风作伴。
哪怕只有一片叶子为证。
他们也没有输。
顾承泽抱着苏瑾谙,低声哄着。
“睡吧。”
“我在。”
“哪儿也不去。”
苏瑾谙靠在他怀里,闭上眼,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
贺晓坐在一边,抱着膝盖,低头,默默地擦着眼泪。
他们守着她。
守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柔。
守着一个终于到达的归处。
顾承泽抱着苏瑾谙坐在海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脸。
她睡得很安静,呼吸细细地落在他的脖颈边,轻得像羽毛拂过。
贺晓坐在一边,头埋在膝盖里,整个人缩成一团。
风吹得太大了,吹得她鼻尖都发红,眼睛也发涩,可她不敢动。
生怕一动,就打扰了这来之不易的一点点平静。
顾承泽低头,把苏瑾谙裹得更紧了些,捧着她的手,指尖一下一下摩挲着她骨节突出的指头。
他低声说。
“瑾谙。”
“今天的海很安静。”
“银杏叶也落得慢了。”
“等你醒了,我们再去捡一片新的。”
苏瑾谙睫毛颤了颤,像是听见了,嘴角微微弯了一下。
贺晓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她咬着牙,硬生生忍着,不敢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