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泽问过医生,医生说那是术后正常反应,是神经系统自我修复的过程。
林清浅也安慰他说。
“可能是你太累了,梦境总会有些杂乱!”
他点头,不再追问。
他本来就是个理性的人,不会因为一个梦境就自乱阵脚。
只不过,有时候他会坐在车里发呆很久,盯着前方某个熟悉的场景,莫名其妙地胸口发闷。
拍卖会设在市中心的艺术展厅。
灯光璀璨,红毯铺满整条走廊,宾客络绎不绝。
林清浅挽着他的胳膊,笑容恰到好处。
“你今天看起来很精神!”
他略一点头。
她牵着他的手往前走,眼神却时不时瞥向他脸上的神情,生怕他又露出什么异样。
展厅中央是一件件珍藏珠宝的展示台。
其中一个展台前,顾承泽忽然停下脚步。
那是一对耳坠。
银杏叶形,通体淡金色,线条简洁却极致精致。
内侧有细细的刻痕,似乎是某种代表含义的符号。
他一眼看过去,竟感到心脏骤然一紧,像是被什么牵住了。
那种痛来得毫无征兆,仿佛某块封存的记忆被敲开了一个口子,锋利的碎片顿时刺穿了他的神经。
“这是……”他喃喃。
林清浅的指尖狠狠掐了一下他的手背,声音轻柔。
“一个新晋设计师的作品,不值一提!”
可他却站在原地,没动。
他盯着那对耳坠,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雨天,一个女孩站在橱窗前,把一对银杏耳坠举给他看,笑着说。
“以后你送我这个好不好?”
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记得她说话的语气,轻柔中带着期待。
“顾总?”
秘书轻声唤他。
他这才回神,缓缓移开目光,额头微微冒汗。
“没事!”
“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
林清浅紧紧握住他的手,低声道。
“你是不是又头痛了?”
他没回答,只是摆摆手。
“我们先进去吧!”
她在他身侧,唇角始终挂着温柔的笑,却暗地里不断盯着他的眼睛和手指的每一个动作。
她知道那对耳坠是谁设计的。
她更知道,顾承泽为什么会有反应。
她早该下令销毁那些东西的。
可苏瑾谙的东西像是野草,总能从缝隙里长出来,哪怕她亲手一把火烧了工作室,还是有人偷偷保存下来,并以“匿名藏家”之名送进了拍卖会。
她不能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顾承泽恢复得不彻底。
芯片虽然已经升级,记忆路径也重建了,可神经系统是活的,是不断生成的。
他靠近她的东西,就有可能触发潜意识反应。
一次是银杏耳坠,下次就可能是某件对戒、某幅草图、甚至……是一句熟悉的语调。
她不敢冒险。
不敢。
与此同时,贺晓站在人群另一侧,戴着眼镜,压着帽檐,默默盯着会场里的动向。
她看到顾承泽站在苏瑾谙的作品前,看得出神。
她知道,那一瞬间,他一定感觉到了。
也许记不清是谁,也许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但她确定,那个人,还在他心里。
“你感受到了,对不对?”
“她还在你身体里的某个角落等你!”
她轻声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台上的人打气。
这场拍卖会是她和苏瑾谙计划了很久的。
明面上,她是匿名提交人,实则是用尽了各种渠道,把这些原本被封杀、压制的作品一个个送进了展览,只为唤起他哪怕一瞬的记忆。
苏瑾谙没有来。
她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再出门,她现在连下楼都得靠贺晓搀着。
但她说。
“如果他看见作品时没有任何反应,那就说明,他真的忘了!”
“如果他痛了,哪怕只是一下,就说明,我还在他心里!”
“哪怕只是一下,也够了!”
贺晓想起她说这话时的眼神,心里狠狠发酸。
她不知道她是该祈祷他彻底忘了,还是该希望他想起来。
想起来,他痛。
不记得,她死。
两种结局,都在毁他,也在毁她。
可苏瑾谙说。
“我不怕他痛!”
“我怕他不记得我痛!”
拍卖会最后阶段,主持人邀请嘉宾代表上台讲话。
顾承泽被点名。
他站在台上,视线扫过一众作品,其中就有那对银杏耳坠。
他说不出话,胸口像是被堵了一块石头。
主持人递给他麦克风,他接过,却在沉默了半分钟后,低声开口。
“今天看到这些作品时,我脑海里浮现了一些画面!”
“很熟悉,但我记不起来源!”
“可能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台下有人笑。
他也笑了笑,继续道:
“但我很羡慕这些设计师!”
“他们能用一枚戒指、一个吊坠、一条项链,记住一段情感!”
“而有些人,一段感情结束时,连一个字都记不得!”
林清浅在台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不是在讲故事。
他是在说他自己。
她知道。
她听得出来。
她的手指缓缓收紧,指甲嵌进掌心,笑容却依旧完美地维持着。
拍卖会结束时,她拉着顾承泽的手走出会场,笑着道。
“你今天讲得很好!”
顾承泽点头。
她忽然问。
“你最近,有没有梦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回头看她一眼,眼神有些深。
“有!”
“梦见什么了?”
“一个女孩!”
“你记得她是谁吗?”
他摇头。
“不记得!”
“可我知道,她让我心疼!”
林清浅的手一抖。
“我很想知道她是谁!”
“但每次她要开口,我就醒了!”
“你说,我是不是有病?”
林清浅笑着摇头。
“不是病!”
“是你太累了!”
“你该休息了!”
她看着他那双眼,知道噩梦还没有结束。
只是这一次,他不会再轻易醒来。
因为她已经布下了整整一座迷宫。
而他,还在找那条早已被她亲手封死的出口。
顾承泽回到家时,夜已深沉。
他站在门前的走廊里停了很久,手搭在门把上,没有转动。
身体仿佛还在拍卖会现场,眼前不断闪回那对银杏耳坠落在灯光下的画面。
那种熟悉感太强烈,强烈到他的胸口发紧,呼吸紊乱,像是潜藏在他身体某处的记忆被牵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