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旭对贤湖区不熟，又没人帮他找房子，只能暂时住在贤湖区单身宿舍。
他对未检工作可是煞费苦心，看满桌子的鸡蛋壳跟见了底的泡面桶就知道，一晚上他都在制作PPT——《法律进校园宣讲》。
大茶缸子已经见了底，他想喝已经倒不出水，看天已经擦亮，他托着疲惫的身体倒在床上。刚发出鼾声，外面忽然响起了八段锦的音乐。
“双脚开立，与肩同宽。屈膝下蹲，掌抱腹前。”
“中正安舒，呼吸自然。心神宁静，意守丹田。”
雷旭被惊醒，看眼时间，才六点！他迷迷糊糊坐起来拉开窗帘，是门卫老赵在院子里做操。
他批件衣服下去，老赵看见他，急忙暂停录音机，一脸抱歉急跑几步过来打招呼。
“哎呀，雷主任，吵醒你了吧，对不对，实在对不起啊，我这一个人在这住惯了，每天早上都习惯在这锻炼一段。”
“没事，没事，您继续，我觉得这个挺好，能强身健体又能给我当免费的闹钟。”
老赵没想到现在还有年轻人喜欢八段锦，那就按下播放，继续吧！
雷旭一脸苦闷相回到宿舍，坐在床铺上发呆。而六点是都子瑜每天准时开启高效能一天的时间。
敷衍回复完手机里母亲发来叮嘱吃早饭的消息，都子瑜捧着泡面碗，研究墙上计划表上。收拾完她从衣橱里拿出检察官制服，此时才早上7点。
7:点30分，雷旭走进办公室，发现外间办公区变成了三张桌子，里面变成了两张桌子，一张桌子上堆满了文件跟办公用品，走进一看，全是刘柳的东西，刘柳桌子对面是都子瑜办公桌。
小隔间里的会议桌被抬了出来，自己的办公桌被放了进去，上面已经摆好了各种新的办公用品，雷旭不解的走进隔间，然后坐办公桌后，一抬头正好看见门外面都子瑜跟刘柳的办公桌。
关上门，雷旭憋屈的在屋里走了两圈。这是把自己给隔离在小隔间了！
他走到外面，挨个办公桌前坐下试试，哪都比他那个小隔间宽敞通透。他走进走出，犹豫半天决定把桌子搬出来。
刚把转椅搬出来，徐张荔就扛着一桶纯净水走进来，“哎！”一声急忙把水桶放地上，过来阻止他：“雷主任，你这是干什么？”
“啊，徐大荔。”
“是张荔！”
“啊，不好意思哈。”雷旭一脸尴尬，手里还搬着椅子呢，示意她让一让。这椅子可不比她哑铃轻松。
“雷主任，你干嘛呢？”徐张荔拦挡在他前面，看眼小隔间：那里面多好啊，有网线有电话，风景还是独立的，出来干嘛！
“张荔，你先让让，我要坚持不住了。”
“是徐张荔！”徐张荔甩他白眼，看他虚成那样一只手把椅子抢过来“咣当”一声扔在地上。
“雷主任，这种体力活您吩咐就行……”徐张荔把手搭在椅背上，一脸聆听教诲的样子。
雷旭手拄着腰站起来，长喘口气说：“我想搬出来跟大家在一起，这样工作也方便些。”雷旭道。
“方便吗？在里面不也一样吗，又没有多远。”徐张荔的话让雷旭很窝火，在里面是没多远，问题是彻底把他给孤立开了，知道的他是九部主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九部团宠呢，被单独关在屋里。
“我想跟大家在一起，在外面一起办公也方便交流，你也知道我刚从省院下来对未检工作还不了解，在外面大家可以多交流，我也能多学习学习。”雷旭谦虚地说道。
“雷主任，您怎么要搬出来呀。”刘柳刚进门就听雷旭要搬出来。
把书包放椅子上一脸可惜地看着小隔间：“那可是我们昨天好不容易才搬进去的，什么网线、电线、电话线都是找人重新铺的，弄到大半夜呢，我腰都闪了！”刘柳一脸不悦地发牢骚。
“怎么了这是？”杨甜在门口就听见屋里好像在争吵，进来看雷旭在搬椅子，一脸不解的说道：“在里面多好，一个人多清静。”
“杨大姐，要不咱俩换换？”
“哎，我级别不够啊。”杨甜连连摆手。
雷旭响当当一个主任心里这个郁闷，但他还是准备坚持把办公桌搬出来，已经搬出来了，就坚持到底。他把椅子推到一边，进屋去搬桌子。
长条桌子，他一个人搬不动，使劲拽两下勉强把桌子挪动。脸涨成猪肝色，他一气呵成，把一半桌子拽出门口。
都子瑜来正看见他在搬桌子。徐张荔、刘柳上去打招呼用眼神告诉她雷主任要搬出来。
都子瑜犹豫下说道：“要不，大家一起吧。”毕竟人家是主任，让主任一个人搬桌子成何体统。
“没事，没事，我一个人来就行。”雷旭吞吞吐吐，脸都要憋紫了。
都子瑜看了雷旭一眼，又看向徐张荔。
“哎呀，还是我来吧。”徐张荔有些无奈的说道。
“都搭把手吧。”都子瑜喊大家帮忙。
四个女人一人抬起一个桌角，都子瑜把雷旭给挤到了外面，他想伸手都没地方。
他反而成了多余的那个。
一大清早，九部都在搬桌子，路过门口的不知道还以为要打扫卫生。
雷旭把转椅挪开，指挥大家把桌子放正。他坐下看外面风景，心想还是在这敞亮。
都子瑜回到自座位，若无其事的甩了一句：“坐在这是方便跟女同事打成一片。”
雷旭整个人目瞪口呆。有心想解释，眼睛转了一圈，其他人都假装没听见在低头工作。
“我……还是算了。”雷旭识趣的闭上嘴，一个人又灰溜溜把桌子搬回了小隔间。
刘柳用眼神示意徐张荔，后者使劲瞪她一眼。
雷旭笨拙地挪动桌子，没一个人再上来帮忙。
一上午时间，等他再坐下，脸都变得憔悴了。窗外还是一样的景色，可怎么看都索然无味。
门外忙的热火朝天，都子瑜时不时喊一声刘柳帮忙，自己在小隔间无所事事。
“那个，你们要是忙不过来我可以帮忙。”没人回应。小隔间网速是挺快，就是这屋隔音效果也挺好。
雷旭看着窗外抓耳挠腮无聊的翻看《贤湖区人民检察院工作手册》。眼睛一会看都子瑜站起来往外走，一会又看徐张荔又抱着一摞卷宗回来。
“今天的工作都写在板子上了，大荔，你今天继续送卷宗，刘柳跟我去开庭，大姐你把卷宗抓紧整理出来，我要赶紧建档。”
“好。”
“嗯，哎，那12309转过来的案子，什么时候去？”杨甜忽然想起全国检察网转过来的案件。
都子瑜停下手里工作犹豫道：“我今天没时间啊，要不等我跑完这几个地方我晚上来接你？”
“那学校就放学啦。”
都子瑜蹙眉回想一天的工作：“可我今天真抽不出时间啊。”
看她们难住，雷旭机会来了，急忙试探地从小隔间出来：“那个，我有时间，我全天都有时间。”
“主任！咱不是说好了吗，您就把领导做好就行了。”徐张荔怪雷旭插嘴。
“领……领导该怎么做？”
“领导坐着就行啊。”
“大荔！”都子瑜低声呵斥她。
杨甜倒是一脸笑容，看着雷旭：“主任，要不您试试我那个小拉风？”
雷旭一脸懵：“小……拉风？”
杨大姐的电动车后座，带着黄色皮卡丘头盔的雷主任深深低头。
“雷主任，您别不好意思，贤湖窄巷子多，您那大车进不来，不想挨累还得靠我这小拉风。”杨甜迎着风大喊。
雷旭在后面“嗯”了一声。
两人停在一处拐角，杨甜给他介绍：“前面就是第六中学，你看开在学校侧门那几家商店没有，规定说不准销售香烟给未成年人，可他们都滑头的很，想尽各种办法规避风险，甚至买烟卖烟还有暗号，你要是直接进去问有没有烟，人家压根就不卖你。”
雷旭已经发现有学生拿着烟从商店里跑出来。
“那我们进去……”
“放心，有人帮我们都录下来了。”杨甜打断激动的雷旭。
果然在那几个学生跑走没多久，有人过来跟杨甜打招呼告诉她视频都录下来了。
那人看了一眼坐在后座的“皮卡丘”。
“这是我领导。”杨甜开口解释，后者一脸恍然大悟。
雷旭想试试，他让杨甜把小拉风停好，过去把那两个刚从小超市里出来的学生叫住，问他们手里的香烟。话还没说完，两名学生急忙把香烟扔在地上，转身就跑。
雷旭捡起地上的香烟进小超市质问：“老板，你销售香烟给未成年人，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严重的可以吊销你烟草销售资格证。”
“什么卖给未成年人？你是哪里的，你有证据吗？”老板矢口否认骂骂咧咧赶雷旭出去。
雷旭无奈从超市出来又看见一伙孩子聚在墙根激动热闹的谩骂，好奇过去看个究竟，结果看见他，这伙孩子又一窝蜂的散了，地上散落的是刚刮开的刮刮乐。销售给未成年人香烟、博彩制品！
这六中的校园环境是真恶劣。
可雷旭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明明超市里就有香烟跟刮刮乐，老板见他就是一口否认，甚至还叫嚣要打人。
后半段路上，雷旭垂头丧气的窝在小拉风后面，杨甜忍不住想劝他。
路过一家纹身店，雷旭更是直接暴跳如雷让杨甜停下。他竟然看见屋里在给未成年人纹身。他气的暴走，跳下车冲进纹身店。
老板居然还热情地上来招呼他：“纹身吗？”
“纹个屁！”雷旭是真生气了，他指着趴在床上的小孩质问老板：“我问你，这么大的孩子也能纹身吗？”
老板看他是来找茬的，拧着眉头问他：“他又不是不给钱，为什么不能纹？”
“未成年你看不出来吗，不能给未成年人纹身你不懂吗？”
“你是他爹啊，你管的着吗？”
“我是贤湖区人民检察院专管未成年人案件的，你说我管的着吗？”说着雷旭亮了出工作证。
纹身老板丝毫不惧，眼底还闪过一抹嘲笑。
“我给未成年人纹身犯招哪条法律了，我是犯罪了吗？检察院你不去管那些犯罪的嫌疑人，你跑我这来管什么闲事，他爹都没不同意，你瞎起什么哄，要不你上法院起诉我？”
雷旭没想到检察院的身份没吓唬住老板，而这老板一脸的有恃无恐明显是研究过法条。
“你懂的还挺多，虽然还没有明确的法律规定不准给未成年人纹身，可是他才多大，你良心不会痛吗？”
老板一脸不屑一顾，良心值几个钱。
杨甜停好车看见雷旭在跟人争吵，进屋小声劝他：“这家店，我们之前来过，算了，先走吧。”
“这么小的孩子，如果是你儿子，你会跟他纹身吗？”雷旭气不过还想说。
那孩子忽然从床上坐起来，叫嚣雷旭：“你谁啊你，我爸都管不了我，你管我！”
“走吧。”杨甜拉雷旭往外走。
纹身店老板一脸不屑在身后叫嚣：“慢走啊，等有了法再来管我吧！”
雷旭受挫，坐在小拉风上一言不发。杨甜看他情绪不高安慰他：“等抓了现行，好好办他们一下。”
雷旭心不在焉。
“雷主任要我说最可恨的还是那些卖烟的跟纹身店的老板，那些孩子懂什么，他们就是一时猎奇，可我们要抓这着他们不放，万一发生意外反而背道而驰，要我说啊，未检工作，道阻且长啊。”
雷旭听明白她是在安慰自己，长叹口气敷衍应下。两人再次骑车，到第六中学。
校长办公室，主任跟校长都在，把一张皱巴巴的信封交给雷旭，旁边是一脸轻松的两名学生。信封里居然是拼凑出来的一封敲诈信。
“我都知道了，但是我可以保守秘密，转一万块钱到这个账号，不然我就发到网上。”下面居然是收款二维码。
看那两名满打满算也就三四年纪的学生，雷旭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是在哪学的？”
两名十一二岁的学生，一高一矮，矮个子的男孩微胖，高个子男孩有点发育不良。
他一脸无所谓地看着雷旭：“在电视里学的。”
雷旭跟杨甜不解地看着校长。
“他俩看了点香港黑帮电影就有样学样自己弄了十几封敲诈信，跑到别墅区，专门捡家里没人的房子一家塞了一封。”
主任说起来就头疼，“要不是人家看二维码头像是穿着六中校服的学生，人家就报警了。”
最后主任向雷旭跟杨甜请教：“二位检察官，这种事我们该怎么处理啊？”
杨甜看那两名学生，忍不住提高音量呵问：“你们知不知道在这上面写敲诈信三个字代表什么意思！”
矮个胖学生摇头，反问：“写信不应该有标题吗？”说完，一脸迷茫地看着杨甜。
杨甜被气的半死：“我还不知道写信应该有标题，我问的是你知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你犯法了你知道吗？”
“写封信就犯法了？”矮个胖学生看同伙。
“又不会被枪毙，你怕什么！”高个学生始终无所谓的态度。
杨甜真是被他们无所谓的态度给气道了，一点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雷旭忍住笑，板住脸问他俩：“你们看的什么电影？”
“龙虎计中计啊！”
“那他们最后成功了吗？”
“成功了啊！”提起电影，两个学生更放松了，滔滔不绝的跟雷旭讲起了电影里的手段。
“雷主任，我们不是来讨论电影的。”杨甜打断雷旭。心想这么小的年纪就不学好，长大流入社会还能好？
杨甜很严肃地问校长：“报警了吗？”
校长难为情的摇头。
“那现在是你们自首还是我来报警，我告诉你们两个，你们现在已经构成敲诈勒索罪，用威胁的方式向他人索要财物就是敲诈勒索，就算没有成功也是犯罪未遂，而且你们的数额已经巨大，判下来起码要十年。”
“我现在报警，你们就会立刻被关进看守所等待法院判决！”杨甜直接把两个学生吓哭了。
雷旭不忍心急忙劝说两名学生：“别害怕，没关系的，阿姨是吓唬你们呢，不是还没有转账吗，不会真的判你们的。”
杨甜狠狠的瞪雷旭一眼：“你这是纵容犯罪！”
说完更加严厉地看着那两名学生举起手中敲诈信呵斥道：“他才是骗你们，光这些威胁你文字，就算你们一分钱没拿，就是觉得好玩想开玩笑，可你们已经触犯了法律，法律不是你一句我觉得好玩，我想开玩笑就能蒙混过关的！”
回检察院的路上，杨甜问雷旭：“雷主任，你还没结婚吧？”
雷旭很沮丧，一言不发。
杨甜忍不住要教育雷旭，外出办案两人必须统一思想，法律不是儿戏，没有红脸白脸，尤其是对那样的孩子。你要是不吓唬他，让他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他下次还会犯的。
回到检察院，雷旭看见下楼的陈亭毅，急忙跑过去拉住他：“陈检，你还是给我换个科室吧。”
陈亭毅被他叫住听他又是老生常谈，忍不住说口气加重：“雷旭啊，你怎么又跟我提这件事，我不是说过，你是组织部任命的，不是儿戏，而且九部我就指望你能出成绩呢。”
“我对未检业务实在是……不熟啊！”回想起白天一天发生的事情，雷旭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小学当小学生。
“行了，你就别考虑其他部门了，九部刚成立很多事都需要慢慢来，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以后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陈检……”
陈亭毅直接往外走，根本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
雷旭一脸的生无可恋。后面几天也一样是无所事事，每天看都子瑜她们忙的不可开交，自己像个多余的人一样坐在那，看她们在黑板上一道道划着勾，有时候他想开口，都没机会。
几次欲言又止想发表下建议，可人都不往他这瞧上一眼。唯一能帮上忙的就是偶尔帮着收拾下办公室的卫生，每天看着她们上班下班。
检察院的大门开了又关，每天留下的都只是自己，就像是被锁在这个牢笼里孤独的鸟。
哦，还有看门老赵和八段锦。
看着雷旭埋在卷宗里都快看不见人了，杨甜忍不住说了一句：“雷主任，九部刚成立，很多事还没有理顺，所以，大家都还在忙自己手里原先的案子，您刚调过来没有案子办也是正常的，您别着急。”杨甜是想劝劝他。
雷旭除了苦笑，也只能表示理解，多看看卷宗就当是了解未检工作的性质了。
杨甜不好再说什呢，不过临出门想起一件事：“雷主任，您还记得上次吃饭我提那个法治副校长的事吗？”
雷旭回想了下，忍不住开口：“你说是那个翎华中学？”
杨甜点点头：“我觉得您可以……试试。”
“好，我明天就去，谢谢你杨大姐！”雷旭终于抓到事做很激动。
翎华中学他做过功课，贤湖区贵族学校。虽然还没去过，但跟办案比，他有信心能胜任这个法治副校长。
而且，在他查看这么多卷宗里涉及到未成年人的案件涉及贤湖区很多学校的学生，但翎华中学的一个没有。
相对而言，这所学校，应该是那种氛围很好的学校。
姜筱洁作为翎华中学的学生，她确实很喜欢这里的氛围，因为她前几天刚打了另一名同学张芸芸。
原因是在食堂打饭，张芸芸骂她，她就摘下耳机，用自己的餐盘劈头盖脸砸了下去，要不是老师来拉架，她相信自己会一直砸她。
而在她家，她的父亲姜林海每天就会做饭吃饭，至于她妈妈，除了不停的让她吃药。
吃药，就还是吃药。生活在这样的家里，姜筱洁很痛苦。
每天早上姜林海都会照惯例做饭，用果汁机打碎一些蔬菜，绿色的汁液倒进杯里，然后轻轻的敲门叫母女吃饭。
卧室里，李笑颜手里举着手机回复消息，拉开门直接坐在餐桌，看女儿的卧室。
姜林海急忙过去要敲门。
姜筱洁从房间里走出来，走出房门那一刻，她脸上就挂起了笑容，只是眼睛里丝毫没有笑意，她麻木地走进洗手间。
李笑颜瞥了一眼姜林海，姜林海急忙起身走到餐桌后面的主子前，小心地把每一样维生素打开，把药放在一个小药盒里拿上餐桌摆在筱洁前面。
姜筱洁从洗手间出来，耳朵上带着耳机直接坐在餐桌前。
姜林海很小心地把药盘往姜筱洁面前推了推又递过去一杯温水。
姜筱洁看了眼药片，又看了看李笑颜，低头玩着手机，边玩边吃饭。
李笑颜对她这个态度很不满意，用手敲了敲桌子，又指了指耳机，示意姜筱洁把耳机摘下来。
姜筱洁没办法只能照做。
“你少玩一会手机，会死吗？”
姜筱月一言不发，只是微笑着看了眼李笑颜面前的两部手机。
“我靠手机养活你们爷俩，你呢？我要是再看见你明天拿着这个东西，我一定把它砸了。”
姜筱洁把手机关掉，放在李笑颜面前。
继续吃饭。
姜林海急忙把手机拿了回来看着女儿吃饭。
“我最近太忙没时间去你们学校，有时间我应该去问问你们老师，你每天在学校里都学些什么，对你妈就这个态度？”李笑颜索性也关掉手机，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看姜筱洁。
“你这是跟谁掉脸子呢？”姜筱洁面无表情吃饭彻底触怒李笑颜，“我在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姜林海害怕这娘俩吵起来，小心翼翼给姜筱洁夹了一根香肠。
“你做的这是什么？有大早上吃猪肉肠的吗？”李笑颜直接拿姜林海撒气，然后又看姜筱洁说道：“你最近胖了很多！”
姜林海立刻把绿色蔬菜汁推到姜筱洁面前，把香肠从盘子里打掉，又把药盘一把推到姜筱洁面前。
姜筱洁藏在桌下的手已经抠出了血，扔面带微笑把药一片一片放进嘴里，然后用蔬菜汁喝了下去。
她这么做，李笑颜很满意。“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李笑颜继续教育女儿。
“你总觉得你自己特别有主见，我问你，你妈会害你吗？妈就是做药的，这里面每一颗维生素都有它固定的营养，都有它固定的维生素，你说你不好好补充维生素，你考试能考好吗？能考上重点大学吗？”
“天天就知道画你那个破画有什么用？翎华中学是什么地方，你以为是谁都能进得去的吗？你那些同学都什么家庭，你知道我托了多少关系才把你送进去吗，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只有你和妈妈一起努力才能有更好的未来将来才能送你出国，这些你指望谁？还不是得指望你妈妈！”
姜林海赶紧给姜筱洁夹菜，“你妈这也是为了你好。”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笑颜狠狠地剜了一眼。
姜筱洁看着眼前的一切，耳朵里响起的是悲伤而疏离的音乐，她很想悲伤，绝望，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颗颗吃药，重复着眼前的一切。
翎华中学确实如李笑颜说的那样能来这上学的家里都很有钱，起码雷旭那辆破车在校门口就显得格格不入。
以至于保安都把他列入了重点对象，一直在关注他。
门口有老师在抓上学迟到的学生。门卫看见雷旭，一脸警惕。
雷旭亮明工作证，门卫一脸狐疑：“检察院的，找我们校长？”
“别误会，我们有正常工作对接……”雷旭解释一句，保安才一脸释怀，可下一秒还是一脸为难：“要不你给校长打电话吧。”
“我打他不一直忙音。”雷旭来之前给校长打过电话，可对方一直不接自己电话。
“那我打也没用啊，他说话我又听不懂。”保安看雷旭不明白的表情，解释道：“我们校长是外国人，张嘴OK闭嘴NO的，我听不懂，你还是再打打电话吧，反正没有预约我不能让你进去。”
“那能打给他秘书吗？”雷旭退而求其次，想让保安帮忙联系秘书。保安想了下回保安亭去打电话。
秘书接电话时正在跟校长汇报工作：“有一位检察官来咱们学校和您对接法治副校长的事情。”
“我说过，我们不需要，让门卫告诉他我很忙把他拦回去。”
门卫挂断电话出来告诉雷旭：“秘书说校长很忙。”
“那有没有说什么时间能忙完？”
保安摇头：“那没有。”
雷旭想了下，想着今天都来了怎么也要见一面，所以他想进去继续等。
“那不行，你不能进去。”保安拦住他，“没有预约不能进去。”
“你不是刚跟秘书通过电话吗？”
保安指了指周围的摄像头：“秘书说没时间又没说让你进去，我们这周围全是监控，我要是私自让你进去，回头要扣我工资的。”
雷旭无奈，坐回车里。他坐在车里一页一页翻看都子瑜给他打印好的宣讲稿，掏出笔在上面逐字逐句的修改，时不时抬头会看见有人在学校里进进出出。
一上午时间，雷旭发现翎华中学并不像宣传的那样玄乎其玄，起码他这一会就看见了至少有三名学生翻墙出来逃课。
他用手机拍下来，然后上网输入翎华中学查找关于这里的新闻和词条。
那三名学生走到墙角隐蔽的地方把一名学生堵在角落，掏他的衣兜在里面翻找，把里面的零钱掏出来递给一个小大哥模样的学生。
这还是学生吗？雷旭拉开车门过去要阻止。
小大哥看见雷旭，扔掉烟头在那学生头上拍了一下用眼神吓跑他然后拉着同伴火速走开。
这种环境还说不需要法治副校长！雷旭决定不能再等了。
他绕着翎华中学走了一圈，记下摄像头的位置然后从车后备箱掏出来水电工服装。他苦涩笑笑没想到这衣服还能派上用场。
校长办公室杰森穿着西装悠闲地喝着咖啡，秘书进来打断他说有人被拦在门口要见他。杰森很不高兴，看见门外扛着梯子的工人很不耐烦。
“我说过，不要什么事都打扰我。”说完看见工人还在，又优雅地指了指办公室：“你修你的。”
标准的双标。
雷旭把梯子重重扔在地上。
“哦，你轻点！”杰森很不高兴，他今天糟糕透了，看见秘书还傻站在那，忍不住抱怨：“不是告诉你了，通知他我们不需要，我们学校是一所合法的学校……你怎么还不修，没有需要维修的就赶紧走！”
雷旭无动于衷，秘书忍不住赶他走。
雷旭亮明工作证自我介绍，看见他工作证，杰森差点抓狂。
“你是怎么进来的？”杰森很好奇。
“不是有句话，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扇门能拦得住一架梯子。”
杰森无奈用笑容掩饰尴尬。
“知道您忙，我来也不打算打扰你太久，咱们直接聊正事就好，我们这个检察院想要驻派一名法治副校长，就是我……”
杰森忍不住打断他：“我恐怕做不到，因为没有法律规定说我们必须要这么做。”
“对，确实没有法律要求，但是这么做能给学生普及法律知识增强他们的保护意识，对学生有好处。”
“no，no！”杰森打断他，“我们是一所私立学校，像你说这些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是要经过Parent’s committee投票。”
秘书急忙翻译：“是家委会。”
杰森很满意秘书，比个OK，示意赶紧送人离开。
“这么复杂？”雷旭陷入沉思，没想到法治副校长会这么复杂。
“可不是吗，要不我们怎么是我们这个学校是作为这个小城市最著名的School excellent。”
秘书很有眼力价赶紧翻译：“贵族学校。”
杰森挥手示意让雷旭走。
雷旭不解：“那如果发生问题呢？”
杰森无语，翻白眼：“我们的学校不会有问题的，我们的安保用你们的话说叫固若金汤！”
“固若金汤也没挡住我一架梯子。”
杰森尬笑下：“你说的对，我们下一步就会加强我们的安保，绝对不会再让你，哦，让人偷着进来。”
秘书急忙解释：“我们学校之前从没发生过这种事情，而且今天你是偷偷进来的，如果我们的安保发挥作用，检察官您还能进来吗？不过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
杰森感到头疼，一个劲说：“no……”让秘书送检察官离开。
秘书拿出一份小礼物交给雷旭：“雷检察官，一点心意，交个朋友请您收下，至于法治副校长，我们真的没有必要。”
雷旭掏出手机对准杰森。杰森以为他要合影，还整理下领带。结果雷旭不是要拍照，他开的录像，秘书感觉不对挡住杰森：“雷检察官，我们校长还有网络会议……”
雷旭收起手机看秘书：“Your chinese is very good,and also you understand people你还真是个中国通。”说完留下一脸尴尬的秘书。
“哎，雷检察官，梯子！”秘书追出来。
雷旭折回把梯子扛走，堂而皇之的从翎华中学出来，门卫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进去的！”
“等你明白我是怎么进来的，就什么都晚了。”
雷旭扛着梯子，在门卫一脸惊讶中往外走，忽然想到什么又折回来把梯子放在地上，苦口婆心地劝他：“兄弟，你是学校大门的第一道岗，你这要是漏人了，里面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门卫“嗯、嗯”的听他教诲，眼睛始终盯着门外。
等门外那破车被拖上拖车扬长而去，他指了指外面一脸不屑道：“那车是你的吧。”
“哎，我的车！”雷旭要去追车。
“梯子拿走！”门卫喊他回来抗梯子。
雷旭又折返回来抗起梯子跑出去。
门卫一脸不屑地吐口吐沫：“还等我想过来，等你想过来车都没了！”
雷旭追了好几条街，梯子都没放下。可惜车追不上了。
他放下梯子蹲在地上喘气，这真是出师不利，没想到一个法制副校长这么麻烦。再折回翎华中学，人都放学了。
学生陆续往外走，门卫这次很警惕眼睛始终盯住他看。没办法，今天只能放弃了。
雷旭把梯子还给超市，又买了一瓶水，喝着水往外走，远处几个翎华中学的学生凑在一起化妆，雷旭下意识走过去。
“你们说姜筱洁前两天在学校食堂刚打完架又在天台逼张芸芸吃药，学校怎么不开除她。”
“她妈有钱呗。”
回想前几天，姜筱洁以跳楼威胁张芸芸在天台吃药，几个女生说的有津有味。雷旭听了很震惊。
“她家也就那样，不见多有钱的样，对了，狐光让咱们晚上八点到，价格还是老样子，等散场了，我们去网吧睡呗？”
“网吧？网吧不去了，一个星期没回家了。”
“你又不去，那我摇人了。”化完妆的女生开始打电话：“喂，徐哥……晚上出来玩呗，都是翎华的大美女……晚上狐光见，老时间，拜拜。”
雷旭假装在打电话，偷偷用手机拍下远处几名女生。
等她们化完妆离开，他用地图搜索下“狐光”——贤湖区热度最高的酒吧。
雷旭若有所思，决定先取回车。贤湖区交警队，雷旭缴纳了拖车费，取回了车钥匙。
在停车场，他直奔副驾驶拉开储物盒，目光落在储物盒里一朵白纸花。
雷旭陷入沉思，回想起葬礼上那个12岁的少年，胆怯的目光和手中的纸花，还有那礁石上的尸体。再看白纸花，雷旭目光慢慢变得深邃。
皮卡车“失而复得”，眼下他只能先把贤湖区九部的事办妥，还有宗有亮，一步一步来吧。
开车回检察院，门口忽然冲出来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冲着他伸手拦车：“停车，这是检察院，你不能进。”有模有样的，雷旭都忍不住乐了。
这个孤独的检察院，什么时候跑进来一个孩子。
“小朋友，你是谁啊？”雷旭探出脑袋问道。
“我是赵星星，这里是检察院你不能进去！”稚嫩的童声。
雷旭刚想再逗他几句，老赵火急火燎跑过来一把把孩子抱在怀里。
“雷主任，对不住啊，您快进来。”
“老赵，你还敢雇童工啊！”
“哪有，哪有，雷主任，这是我孙子……星星，不许胡闹，快叫雷叔叔。”老赵拍打孩子后背，让他叫人。
小孩瞪大眼睛仰头看爷爷，老赵指着雷旭皱眉让他快叫人。
“雷叔叔好！”星星稚嫩的生硬胆怯的看着雷旭。
让雷旭忽然想起葬礼上那个少年，一样的眼神，一样的胆怯。
雷旭有些愣神，不过片刻恢复过来，只是脸色有些难看，他冲星星勉强笑笑，伸出一只手打招呼：“星星好。”
他把车开进检察院，倒入车库。刚进检察院大门，就看见刘柳一脸兴奋跑过来：“雷主任，快点，来大活了，就差你了，这个事非你不可。”
“什么事？有案子了！”雷旭眼睛都亮了，急忙往楼梯上跑。
“哎，回来，你跑过了，咱们办公室在二楼！”刘柳在身后喊。
“哦！”
雷旭应一声转身扶着楼梯扶手下来。“我这一着急跑过了，小柳，到底是什么案子，你先跟我说一声。”
“没案子，哪有案子！”刘柳眨巴大眼睛道。
“没案子！”雷旭愣在楼梯上，眼睛往二楼办公室方向看：“没案子，怎么还非我不可？”
“是电视台记者，省台来的，点名要采访你。”小柳一脸兴奋。
“省电视台的记者说是各地都开展关于未检工作落实的督导，特意来咱们贤湖区采访您。”临了刘柳又补充一句。
她这么着急跑出来就是提前跟雷旭说一声，让他有个准备，也好听听他打算说些什么。
雷旭勉强笑下，慢悠悠走下楼梯。
“小柳，这种事就不用非我不可了，采访你们谁都一样。”雷旭一脸不悦道。
刘柳闻言，立刻歪下脑袋，双手在胸前摆手，像是个小学生一样推脱：“我们可不行，这种事非你不可。”
“你让都副主任去吧，她一直在抓具体业务，我什么也不知道。”
“雷主任，您就别谦虚了，人家记者是带着采访提纲来的，您就按上面的回答就行。”
雷旭蹙眉要发火，省台来采访未检工作无非是最近网络舆论热，想借这个机会有一波热度，当然也能推进下未检工作。
可等过段时间，热度没了，未检工作该什么样还什么样，该怎么推进还是怎么推进，老百姓只关心什么事对自己有好处，根本没人会去关心这些，采访谁还不都是一样。
“要不，你去吧，咱们院的外宣工作一直都是你负责。”
刘柳一听雷旭这么说，立刻就拒绝，看看周围小声说道：“雷主任您才是领导，我们都不行，人家省台记者点名说了要采访主任，是主任，副的都不行。”
刘柳一脸狡黠的表情，雷旭白了他一眼，没搭理她。
刘柳跟在后面往办公室走，路上问他：“雷主任，您紧张吗？”
“我紧张什么！”雷旭心想这有什么可紧张的。
等到了办公室，他愣在门口。一屋子人，检察院、记者，灯光师，还有挂着腰包的化妆师。
“怎么这么多人？”雷旭小声嘟囔一句。
“雷主任，终于等到您了。”一进屋，省台记者就过来热情打招呼，然后雷旭就被按在了打好灯光的座位上。
“瘦了，比在省里工作时候瘦了。”省电视台记者在仔细端详雷旭。
雷旭一脸拘束，左右看看，终于尴尬的问了一句：“那个，我们认识？”
“雷主任，你不记得我了？我们见过的，在省检，我采访过您的。”
“啊，哦。”
“今天这挡节目省里非常重视，是要上新闻的，您千万别紧张。”
马主持给他介绍化妆师小云：“我们省台第一化妆师，小云这次一定要给雷主任化的精神抖擞。”
“牛主持？”
马主持打断他：“马，我姓马！”
“呃，不好意思。”
“雷主任，这次采访的提纲你都看过了吧。”
“啊。”雷旭看见都子瑜过来急忙喊住她：“都主任，子瑜同志，来来来。”
他像抓住了救星，急忙拉住都子瑜给马主持介绍：“马主持，这位是我们九部的副主任都子瑜同志，未检工作她最在行。”
“哦，副主任。”马晶莹面无表情道。
“你好，马主持。”都子瑜礼貌打招呼。
“马主持，我们子瑜同志常年坚守在一线……”
“不，不，不，主任，人家采访的是您，还得您来。”都子瑜打断雷旭，把雷旭推过去。
“不，这不是谁是主任的问题，就是我觉得你更了解未检工作，所以我觉得……”
“马主持，我们主任那是日理万机，熬的脸都黑了，所以你们今天采访一定要给我们主任好好化妆。”都子瑜打断雷旭，抬手示意你们继续。
雷旭一脸尴尬被按下，遥望都子瑜潇洒地转身。
“雷主任，我们开始吧。”
“好。”
灯光都聚在采访席，马晶莹让雷旭放松，摄影机对准雷旭。
马晶莹把话筒怼到雷旭面前道：“雷主任，咱们开始啊，雷主任，您是远近闻名的百变检察官，处理过那么多的大案要案，现在那来到了咱区里，在这个新成立的第九检察部，我相信您也会接手到很多棘手的案件，那想请问的是，您针对这些案件处理的时候，遇到最大的阻碍和困难是什么？请您聊一聊。”
困难，阻碍。
雷旭小声嘟囔着，眼神不自觉飘向门口那帮人。他目前一大的阻碍就是门口站着看热闹这帮人，但他不能说，这是采访，这要是说了，就好像九部不团结一样。
摄像头顺着他目光往门口飘，都子瑜急忙摆手：“拍主任，主任。”
马晶莹看雷旭愣神，小声喊喊他：“雷主任，雷主任？”
“啊，困难肯定有，毕竟我对未检还不了解，阻碍吗……”他卡壳了。
“停！”马晶莹摆手，把提纲给雷旭。
“雷主任，您先看看问题提纲，我一会都会在这里选问题问您，您先有个预备，别紧张，我们很快的。”
“哦，好。”雷旭小心地翻提纲。
老赵听说马主持来了，赶到二楼看见刘柳忍不住拉到一边问：“小刘，你是咱们院里负责宣传的，马主持是来采访你的吧，我跟你说我可老喜欢看她的节目了……”
刘柳用眼神瞪回老赵后面的话。
“是来采访雷主任的。”老赵尴尬地看眼站在那的都子瑜，又往屋里看眼。
雷旭正在跟马主持侃侃而谈。
都子瑜双手抱着胳膊冷笑一声：“这不说的挺好吗，还说自己不了解未检工作，,不管怎么说，九部刚成立就受到了省电视台的重视，这很好。”
刘柳用眼神瞪老赵，让他回去。其他人也很识趣，低头散开门口。
采访结束，雷旭黑着脸出来，看见刘柳面无表情地问她：“怎么样。”
“嗯，挺好，各个方面都挺好。”刘柳很认真的想了下。
“哼，你们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