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银燕收拾完床上，打开床头柜来看，只见她洗好熨平的那些内衣还放在里边，心想这些天来秦厂长出过多少汗，里边的内衣早该换了，他怎么还不换呢？他是忙得忘了吧，可她怎么也忘了提醒他呢？她想她一会就提醒他，反正她妈不在跟前，她要管，她要真正地负起责任来。
把秦悍的办公室收拾完了。牛银燕站在那里反复看了几遍，觉得没有什么地方落下空档。她尤其看了看办公桌后边的椅子，想起上回她妈曾经纠正过她。这使她不由又走到那椅子跟前看了看。想起秦悍平常坐在这里的形象，她竟然轻轻在那椅子上坐下了。不过，她很快就起来了。她想起该去收拾程忠的办公室了，她变得像个快活的孩子似的，踮着脚儿跑出去了。
秦悍跑操回来了。
牛银燕跟着秦悍进了他的办公室，对他说：“秦厂长该换换内衣了。好些天没有换内衣，一定出了很多汗，换一换会感到轻松，对身体有好处。”她说着，开了床头柜，把洗干净的内衣拿出来，要秦悍换。
秦悍说：“我一会儿就换。感谢你们母女一直以来给我洗衣服，其实我自己会洗，总是麻烦你们，实在不好意思。”
牛银燕说：“秦厂长，我妈说了，这是后勤工作份内的事，秦厂长只要全身心地做好领导工作就行了。”她说着，又把早点放到秦悍往常吃饭的地方，要秦悍乘着找他的人还没有来，快吃了，不然有人来了，又吃不成，奶就凉了。
秦悍坐到桌子前开始吃早点。牛银燕在一旁看着。秦悍一喝牛奶是甜的，不由“啊”了一声。
牛银燕说：“我往牛奶里加了点糖。都说吃糖多了不好，容易得糖尿病，可秦厂长每天很劳累，消耗大，补点糖是有好处的。”
秦悍说：“牛银燕，你说得对。”他一口气把那牛奶喝完了。
周小慧招来了新工。她把家里的缝纫机搬到厂会议室，在厂会议室里开始了对新工的培训。周小慧是缝纫工出身，一连干了20年缝纫才改做的后勤工作，对缝纫是很内行的。但周小慧不是一开始就讲怎么做活。她一开始讲的是作为一个缝纫工，要有怎样的思想、精神和作风。她不是讲理论，是讲她的经验和体会。其中有她成长的经历，有她曾经的失败，有没有做好活儿的事例。新招的工人们听得很认真。周小慧给新招的工人们讲，她给她们讲她的经历，是想要她们不走弯路，一下就能成熟了。因为厂里生产任务紧，不能让大家慢慢来，想要大家一下就成为一个熟练的缝纫工。这个要求是太高了。可事在人为，只要大家有了做一个熟练缝纫工的思想、精神和作风，就一定能够做得到。她问大家有没有这样的信心？新招工人们同时高声回答说有。周小慧随即就给新招的工人教，怎么做活。她讲一会儿，就上缝机上具体操作，示范给大家看。
刘长生选购的缝纫机进厂了。车间里有空位，刘长生和几个工人师傅开始安装，调试。
秦悍忙碌了一天，回到办公室，牛银燕要给他沏茶，他挡住牛银燕说，他还要出去。牛银燕问他还要去哪里。他说他要去洪静平跟许晓婷的家里，因为她们俩多日在外，给厂里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他要去她们家里慰问，看看她们家里可有什么活儿他替她们干干。秦悍要牛银燕早点回家休息，不要等他回来。
牛银燕看着秦悍去了，心里颇多的感慨。她想，秦厂长很看重洪静平和许晓婷。她们俩很能干。她很羡慕她们俩，感叹自己没法跟她们比，心里酸酸的。
秦悍先到了许晓婷的家里。许晓婷的母亲江丽容见秦悍登上她家的门，异常地惊喜。她忙不结地招呼，让座，沏茶。秦悍紧挡着不让她客气忙活，说：“真是对不起，怪我一直没有来，我向阿姨检讨。”
江丽容说：“瞧秦厂长说的，你是一厂之长，工作那么忙，哪有功夫往职工家里来。”
秦悍说：“工作再忙，该来的地方一定得来。”他随即向江丽容检讨，问候她的身体情况，问家里有什么要做的活儿，他来做。
江丽容说，她身体好着呢。自那次秦悍住医院以后，她就一直没有见秦悍。她常给许晓婷说，要她多关心秦悍的身体。问他身体可还好吗。
秦悍感谢江阿姨的关心，说他身体一直很好。
江丽容说，这就好。有了好身体，才能干好工作。并询问了秦悍爸妈的身体情况。江丽容还说，秦悍的爸妈都是他们家很敬重的人。她常给晓婷说，要好好向秦悍和他父母学习。
秦悍说，他们也很敬重江阿姨一家人。说他虽没有见过大叔，但他崇拜大叔。他说着看了看她家墙上的那许多奖状奖牌，又称赞了一番江丽容。
江丽容心里乐开了花。她谦虚一番后，就夸秦悍，说许晓婷每天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她说秦厂长怎么怎么能干，这一天又做了什么事。
秦悍说，许晓婷是鼓励他，他其实没有那样好。是许晓婷很优秀，拼力支持他的工作。实际是全厂职工救活了服装厂，晓婷是立了头功的。
江丽容说：“是我女儿有福气，能跟秦厂长在一起，是我上辈子修行的结果。”她如看女婿似的看着秦悍。
秦悍说：“许晓婷在外边忙厂里的工作，大叔又经常不回家，阿姨跟前没有帮手，以后有什么事，就给他打电话，他来做。”
江丽容说：“我会的，以后有事就找你。”
他们还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江丽容送走秦悍以后，马上就给许晓婷打电话。她把秦悍来家里，都说了些什么话，从头至尾给女儿学了一遍。许晓婷听了以后，自然特别高兴。母女俩接着就分析秦悍去她们家说明了什么。
许晓婷认为，秦悍去她们家，说明她的工作成绩很突出，深深地打动了秦悍，使秦悍不得不在工作非常繁忙的情况下，去家里一表心意。这也是秦悍情感天平向她倾斜的一个表现。
江丽容说，秦悍这次突然造访，绝非是例行公事，一定是他的情感所致。她断定秦悍是爱上许晓婷了。她说她所以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基于两个方面。一方面，是秦悍的神情所表现出来的。秦悍来前没有打招呼，在路上连个电话都没有给她打，也没有带任何的礼品，敲门进来时，只带着一脸激动的表情。江丽容说，秦悍肯定是情感冲动之下而来的。另方面，是秦悍说的那些话。她认为，秦悍要是没有爱上许晓婷的情感做基础，不会说出那么多很富有情感的话，比如他说，许晓婷在救活服装厂中立了头功，赞扬她培养了一个好女儿，在她说女儿很崇拜他的时候，他高兴地接受了，等等。
许晓婷觉得她妈这回的认识超过了她。问她妈这回为什么会有这样肯定的认识。
她妈说，因为这回是她亲自和秦悍在一起，以前只是听女儿说，这回她所以这样认为，是有亲身的感受。江丽容问女儿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许晓婷说，根据现在的情况，她不急于回去，要再干出些成绩来。她要她妈注意打听洪静平的信息，最好在洪静平回去时，她也回去。她还告诉了她妈的一个秘密，说她把新时代蒙古族长袍已基本研制出来了，这个她还没有告诉厂里，一来是厂里现在还不是上它的时候，二来她想拿在手里，作为胜过洪静平的一个筹码，在必要的时候再拿出来。
江丽容和女儿都没有想到，秦悍离开她们家，又去洪静平家里了。
洪静平的母亲李湘竹正在家里，看到秦悍来了，很高兴。她问秦悍说：“你那么忙怎么来我家了？我听你爸说，你的第二个战役打得正焦灼呢。”
秦悍说：“是打得正在劲儿上。静平在前线，他这个指挥官也得关心关心她家里。”他问李阿姨他们都还好吗？
李湘竹说：“我们都很好。静平她爸每天忙着他的店，我在你爸的手下，每天也都像打仗一样，忙是忙，但忙得愉快，所以身体都很好。”她随即问秦悍的身体怎么样？嘱咐他一定要注意休息，保证有个好身体，才能不断地打胜仗。
秦悍说：“感谢李阿姨的关心和提醒。我顾了忙工作，还是头次来李阿姨家里看望，很对不起，我向您和大叔检讨。”
李湘竹说：“不用客气，做好自己的工作比什么都重要。服装厂是个国营老厂，能坚持发展到今天不容易。轻工行业比机械行业的竞争更激烈。服装厂能不能在激烈的竞争中不断取得胜利，不光关系到厂里几百人的生计，关系到市财政的一块收入，更关系到国企的声誉和地位。”
秦悍说：“李阿姨说得对。当初我就想，难道只有把服装厂变成私有的才能存在才能发展吗？私有有那么大的力量，公有反而不行吗？那是厂里的人没有把厂子看成是自己的。所以他就从自己做起，让大家都把服装厂看成是自己的，一起想招数，一起出力解决问题，问题就解决了，厂子就保住了，发展了。”
李湘竹说：“你和你爸的思路是一样的。国企只要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没有搞不好的。那些年，一说改革开放，好多人只顾学习西方的那一套，把中国最宝贵的东西丢掉了。现在人们从实践中慢慢地认识到了，情况也就慢慢地好起来了。你们父子俩，一个是重工，一个是轻工，你们把这两个厂子搞好，是很有说服力的。”李湘竹还说到了老书记程忠，认为程忠是个好书记，能把服装厂保下来到现在，不容易，有他的功劳。
她告诉秦悍，前些日子程忠去找秦士伟，她也在跟前，程忠说，秦悍不但救了服装厂，也救了他，不然要是服装厂真败了，他就没脸去见马克思了。
秦悍说：“其实我从程书记那里学习了不少东西。我能在服装厂有点作为，也是依仗了程书记打的基础，服装厂在程书记的领导下，人心一直没有散，大家视厂为家，我去以后，要大家出主意，没有不出主意的。我将洪静平和许晓婷几个年轻人挑出来，让他们打先锋，职工们全拥护。程书记还因此做了检讨呢。”
李湘竹说：“程书记那天说到了这个事。老同志并不保守，只要认识了的事，都会积极地赶上来，也会主动做检讨。我常给静平讲，一定要注意尊重老同志。静平没有因为自己干了点事，在厂里翘尾巴吧？”
秦悍说没有。静平一直是实打实地干工作，从来不张扬的。
李湘竹要他严格要求洪静平，发现她有什么不对，要及时给她指出来。希望他们能够相互帮助，共同进步。秦悍说他会的。
他们之间的谈话进行了很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