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悍发现路上的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打了个激灵之后,耳边就回响起了领导找他谈话的声音,父亲严厉的目光似乎也看到了。他知道自己错了。他虽然离开了部队,可他还是一个战士,一个民兵,一个随时都可能回部队的预备役。况且,他只是换了个地方,新的地方有新的战斗任务在等着他。他怎么能变得不像一个战士了呢?秦悍赶快挺胸昂头,重新迈开军人的步伐。那些用异样眼光看他的人,果然欣慰地笑了,有的还向他伸出了大拇指。
秦悍走进了军人家属大院。这个时间正是吃午饭的时间,院子里没有人。那两条他最熟悉的大黄狗,大黄和二黄看到了他,飞跑过来。还和往常一样,大黄和二黄先在他前边站定了,向他行注目礼。它们似乎看到了他跟以前回来时不一样了,相互看看后,才走上前来偎依他,偎依得比哪一次都亲切,而且时间很长。秦悍拍着大黄和二黄的头,眼泪忍不住地掉下来了。
大黄和二黄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齐抬起头来看秦悍,见他掉眼泪,就舔他的手,一个比一个舔得亲热。它们舔着,还不断抬起头来看他。直到他冲它们笑了,它们才偎依着他,送他回家。
秦悍到了他家门前,擦干眼泪,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和情绪后,才跨进了家门。
他家一进门的外屋是个过厅,过厅里挂着秦悍爷爷的遗像。这遗像是放大了的照片,占了过厅正对门的几乎一半的墙面,遗像上的爷爷穿着军装,佩戴着大校的军衔,看上去十分威武。秦悍先向爷爷的遗像行了个军礼,尔后才进了里屋。
赵怡正在做饭,听到门响,以为是秦士伟回来了,边做着饭边开玩笑地说:“今天是怎么了,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怎么突然地离开指挥所回家了呢?”
秦悍把铺盖卷放到客厅,走过去对他妈说:“妈,是我。”
赵怡听到儿子的声音,赶快跑出厨房说:“悍儿呀!怎么这个时候回家里来了,也不先打个电话呢?”
秦悍回母亲说:“妈,我转业了。”
赵怡这才发现儿子穿的军服上没有领章和帽徽。她从儿子的声音和儿子眼睛里滚滚欲出的泪珠,知道儿子这时的心情有多么难过,赶快跑回去关了灶上的火,对儿子说:“悍儿,快去客厅里坐。”
秦悍随母亲到了客厅。赵怡要儿子坐下来,不许他动手,她给儿子沏上茶,端给儿子,一定要儿子先喝几口茶。秦悍听话地喝了两口茶。
赵怡看着儿子,安慰儿子说:“悍儿,不要难过,无非是换个地方。你爸当年也是这样,一开始那个难过,都是多大的人了,还呜呜地哭。”
秦悍难过地说:“我和我爸不一样,他毕竟在部队上干成了一番事业。而且部队上本没有要他走。”
赵怡说:“部队上是没有要你爸走,可要继续在部队上,只能休息,不能继续带兵,你爸说他闲不住,所以选择了转业。实际转业到重型机械厂很好。你爸后来说,亏得选择了转业,要是在部队上当个闲人,非得把他憋死了。到了重型机械厂他才知道, 那个战场比部队上的战场还要紧张,天天在打仗,就没有停打的时候。这不,已经多少年了,还是中午不回来,晚上也回来得很少,完全以厂为家了。刚才我还以为是他回来了呢,所以感到奇怪。”
秦悍听了母亲的一番话,感到心里宽敞了许多。
赵怡问儿子:“新的工作岗位在哪里,知道了没有?”
“还不知道。我去过安置办了,安置办的人说,要去的单位两个星期后才能定下来,让我休息休息,过两个星期再去。”
赵怡问儿子说:“这两个星期的时间,你不打算去外边开开眼界吗?”
“我是想出去开开眼界,打算去深圳看看。”
“那就太好了。我也想叫你去深圳。因为张哈斯跑到深圳去了。他们家里人正着急呢。”
“张哈斯为什么跑深圳去了?” 秦悍问。
赵怡告诉儿子说:“张哈斯不想复习再考大学,想当兵,可没有招女兵的名额,心里不痛快,就偷跑去深圳了。张哈斯的爷爷、爸爸和妈妈都相中了你,想着适当的时候,秦张两家结亲。”
她问儿子,觉得张哈斯怎么样。
秦悍对张哈斯的印象很好。但秦悍说:“我就怕配不上张哈斯,现在又遇上了转业。”
赵怡听出儿子很满意张哈斯,就说:“去了深圳以后,找找张哈斯,和她熟悉熟悉。”
秦悍有点不大情愿。他是觉得自己刚转业,还没有做出什么成绩来,就去跟张哈斯亲近,会让张哈斯看不起。赵怡认为儿子不必过于计较自己的成就,到了新的工作岗位好好干就是了。她让儿子先考虑考虑,她快去做饭,一会儿一边吃饭一边接着谈。
秦士伟听赵怡给他说,儿子转业了,心里不痛快,要他晚上一定回来一下。秦士伟晚上回来了。他鼓励了儿子一番。又给儿子介绍了他转业到重型机械厂这些年来的经验。
秦士伟告诉儿子,到企业里工作特别好,有挑战性,市场经济使得搞企业的人,不得不像军人在战场上一样,天天都在打仗。不比在军队里搞演习打仗差,一不小心,就可能吃败仗。在军队里学下的打仗那一套都能用得着。他希望儿子能到企业里去。
秦悍说:“去哪里由不得我,就看组织上往哪里安排了。”
秦士伟说:“八九不离十是去企业。现在工业战线上的难题多,地方上有些人憷头,但从军队上下来的人不怕,正愿意啃硬骨头。所以,管企业的人都愿意要从部队上下来的人。”
经过和父亲的一番交谈,秦悍有了在新的战线上拼搏一番的足够信心。
深圳的夜晚,辉煌灿烂。张哈斯从一个日用品商店里出来,拿着购买的日用品,边浏览着街上的景色边往她干活的餐馆方向走。她走过一条大街后,拐进了一个胡同。就在她拐进胡同走不多远,突然发现三条大汉站在前边的路当中,堵住了她的去路。张哈斯知道来者不善,毫不畏惧地向他们走过去,并且问:“你们要干什么?”
其中一个挡道的说:“当然是要你陪我们去睡觉,如果识相,就乖乖跟我们走。”
张哈斯走到他们跟前,趁他们没有防备,飞起一脚,踢倒了其中一个,随即双拳打过去,打中了另外两个的脸部。三个歹徒没有想到张哈斯会有如此的功夫。他们吃了张哈斯的苦头,哪肯罢休。三个家伙稍微定了一下神之后,凶狠无比地朝张哈斯扑了过来。张哈斯迎战三个歹徒没有胆怯。愤怒使她浑身增添了无穷的力量。她打得三个歹徒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愤怒也使三个歹徒要跟她拼命了,他们掏出了腰间的尖刀。
就在张哈斯与三个持刀歹徒斗得有点力不从心,出现危局的时候,只听到胡同里一声大吼,有位大汉如同从天而降似的,落在张哈斯身边,打得三个歹徒抱头逃跑了。张哈斯注意看救她命的人,惊得有点不敢相信。对方注意看张哈斯,也惊得有点不敢相信。原来救张哈斯的人是秦悍。
这是秦悍到深圳后的第五天晚上。他就住在附近一个旅店里,因为明天要离开深圳,出来想在附近再看看,正好遇上围攻张哈斯的歹徒,便出手援救,没有想到他救的人是张哈斯。
张哈斯打量一下秦悍,问:“秦悍,你怎么来深圳了?”
秦悍本不想在深圳见到张哈斯,却这样跟她相见了。现在张哈斯发问,他不得不实话实说,告诉张哈斯他转业了,是利用休息的时间来深圳看看,明天早晨就要回去了。
张哈斯看出秦悍离开部队不开心,便劝慰他说:“悍哥,到哪里都是干革命,服从组织安排,希望你到新的工作岗位上好好努力,建功立业。很感谢你刚才救了我。”
秦悍要送张哈斯回住地。她拒绝了。张哈斯要秦悍回张家口后不要对人说今天晚上的事。特别不要对她家里人说,以免家里人担心。
秦悍与张哈斯告别后,没有继续逛街,回到了住处。他躺到床上,回想着张哈斯在街上遭歹徒围攻的情景,很为她以后的安全担心。后来,他想起临行前母亲给他说的那些话,自感惭愧地摇了摇头。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我在新的战线上做不出像样的成绩来,一定要母亲别给张哈斯家提他们的亲事。”
第二天早晨,秦悍赶到火车站正要进站,看到张哈斯站在检票口。张哈斯对他说,她是来送送他。秦悍又感动,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是多礼了,早晨正是上班干活的时间,送我会影响你工作的。”
张哈斯说:“我给一起工作的姐妹说了,误不了活儿。昨晚听你说是早晨走,就知道一定是这趟车。走吧,进站。”
秦悍和张哈斯一起进了站,来到站台上。张哈斯坚持把秦悍送上车,并陪他坐了一会儿,直到车快开了,才下了车,看着车缓缓起动,离开了站台。
张哈斯深情地看着秦悍,频频向秦悍挥手。秦悍也扒在车窗上向张哈斯频频挥手,直到张哈斯在他的视线里变成了一个黑点。
张哈斯从火车站里出来,正要寻车回去,听到有人喊她,转身看去,惊得愣在那里。
喊她的人是胡喜奎。他跑到张哈斯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担心到了深圳找不见你,想不到一下火车就看到你了。”
张哈斯很不高兴胡喜奎追她到这里,问他:“你来这里干什么?”
胡喜奎回答:“你来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是谁给你说的我来深圳了?”
“谁也没有给我说,是我猜的。”
张哈斯扔下胡喜奎扭头走了。胡喜奎赶快追上她。张哈斯一边快步走一边对胡喜奎说:“不要跟着我,我讨厌你!”
胡喜奎也不回话,就是紧紧跟着她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