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慧见程忠坐在办公室里沉思,问他说:“秦厂长叫我们看家,我们不能干坐着看家吧?”
程忠说:“说得对,我们不能干坐着看家。我现在在想,我不是人老了,而是思想老了。这半天时间,给我的教育很大,让我忽然间看到了希望。洪静平和许晓婷刚才在说感谢我话的时候,我觉得她们说的话,就好像是在批评我一样。”
周小慧说:“程书记莫要想多了,程书记对服装厂的贡献是很大的,过去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程忠听了周小慧安慰他的话,惭愧地摇摇头说:“不,没有,我离自己应该做到的程度,差距很大。很长时间以来,我不断在想自己快退休了,所以放松了自己。到年底我才满59岁,身上什么毛病都没有,是老了吗?没有。是我的思想老了。我该好好地反省反省了,作为一个战士,认为自己老了,就是放弃作为一个战士的责任,这是不能允许的啊!”
周小慧说:“程书记说得对。我也有老了的思想,可自己还没有意识到,我要好好向程书记学习。”
程忠说:“行了,不说了,还是做事吧。”他叫周小慧一个人在厂里,看看有什么需要做的做做,他也要到市场上看看去了。
周小慧在程忠走后,收拾完程忠的办公室,出来一边在厂院里走,一边看有什么要做的活儿。打扫厂院里的卫生,收拾书记厂长等人的办公室,烧开水,送开水等等,在早晨职工们来上班以前,她都已经做好了,看不到还有什么需要做。走过院子时,只是拣起了风吹到地上的一节树枝和一片纸屑。因为在职工正常上班的时候,她会不断到车间里给女工们的水杯里续水,所以习惯地又到了车间,看到车间里开会后还有几个凳子没有放好,便动手放好了那几个凳子。
面对消无声息的车间,周小慧想起了厂子兴盛时这里嗒嗒声日夜不断的繁忙景象。这让她不由叹了口气。但她很快想到秦悍刚刚在这里召开会议时的情景,她的脸上又露出了希望的光亮。
“妈!”周小慧忽然听到了女儿的叫声。
周小慧的女儿叫牛银燕,是个小美女。说她小,一是岁数小,刚满18岁,二是个子比她妈矮了一点。她的美是全方位的,脸蛋儿甜美,周身精致,非常伶俐,纯洁善良。她妈对她管教很严,她懂规矩,特勤快,只是有点胆子小。周小慧见她跑到厂里来了,不高兴地问:“你跑厂里干什么来了?”
牛银燕说:“我来看看。不是没有生产,都出去了吗。”
周小慧说:“没有生产也不能随便来,你快回去。”
牛银燕赶快转身走。但走了几步,她又站下来,壮起胆子来说:“妈,你不是要我接班吗?现在厂里不生产,没有人,就教教我怎么干活儿不行吗?”
周小慧是想叫女儿接自己的班到厂里来做她做的这一大堆杂活儿。因为她快到退休了,女儿也18岁了,该是上班工作的时候了。她曾给程忠说过。程忠同意。可没有想到,还没有办手续,厂里就停产了。程忠对她说,放放吧,等新厂长来了,给新厂长说说再看。现在她听了女儿的话,心想倒也是,利用厂里停产的这几天时间,教教女儿怎么做好自己以后要做的活,也是件正经的事。
她对女儿说:“利用这空儿教教你可以,但你要注意,绝不能叫秦厂长看见了。因为程书记要和秦厂长商量你的事,秦厂长同意了才行。要在这之前叫秦厂长看见了,就好像有意造成你已经在厂里干活的事实,会让秦厂长为难的。”
牛银燕说:“我记住了,绝不叫秦厂长看见。”
周小慧便把牛银燕带到厂门外边,对女儿说,先讲她每天早晨五点钟进厂,到七点钟这两个小时的时间里,要做完做好的六项工作。从厂门外边开始,打扫厂里的卫生,是要做的第一项工作。
卞明亮这时拄着拐杖站在厂门口注意看着周小慧给牛银燕讲,给牛银燕教。这位二级残疾军人,今年30岁了,家里没有别的人,程忠把他要来安排在传达室工作。他以厂为家,工作非常认真,日夜守看着厂子的大门,并负责传达和分发报纸。周小慧是他敬重的人之一。
这时,程忠来到了武城街。他到洪源祥服装店门前,抬头端详了一下张成先生为洪源祥题写的匾额后,进了这家服装店。
坐在柜台后边的店主人洪途,看到程忠来了,赶快起来迎接说:“程书记好!听说厂里去了接班的新厂长,程书记脱开身轻松了,出来看看?”
程忠感觉洪途说的话像是在批评他。他说:“洪老先生是听小女儿静平说的吧?不错,去了新厂长,厂子有希望了。可我并不轻松呢。”
洪途不解,问他:“您并不轻松?程书记的意思是……”
程忠说:“我思想老了,懒了,不但很长时间没有来您店里,连在我身边的洪老先生的小女都没有很好跟她说过话。静平很有水平,是新厂长今天去后才发现的。我很惭愧。”
“是不是静平不知深浅,说的什么话伤了程书记?”
“洪老生想到哪里去了,我会因为静平说的什么话不恰当,有伤我的面子生气吗?不会的。”
“那是,我知道。可我那丫头经常说话不看对象,不懂规矩,想说什么拿起来就说,这是不对的。程书记快请里边坐,我们喝着茶慢慢聊。”
“我今天不是来喝茶的,是来看服装的。请洪老先生给我说说哪些服装卖得好,原因是什么,我们应当学习些别人的什么东西。”
“那好,我们去货柜那边,边看边说吧。”
程忠看了很多销售好的服装,也听洪老先生说了许多理由。在洪老先生执意地邀请下,他同意去后边喝喝茶。但是他说:“喝茶是次要,主要是再听听洪老先生的教诲,消化消化洪老先生给他传授的宝贵知识和信息。”
秦悍和许晓婷先去了宣化。许晓婷一路上很活跃。每到一个服装店,都是她主动找店主联系,介绍秦悍,说明来意,求得店主支持,详细询问各个服装的销售情况和店主对他们厂的建议。凡是她认为重要的,她都随时记在笔记本上。看服装时,也是她看得最仔细,有时还会写下画下她看服装时所产生的想法和灵感。秦悍几乎是跟着许晓婷的思想和行动在想,在看,在转,好像没有发挥出作为一个领导的应有作用。
许晓婷很聪明,察觉到了自己的喧宾夺主。所以,在从一个服装店出来后,她对秦悍说:“秦厂长,我是初出茅庐,不懂得规矩,不知道怎么尊重领导,怎么在领导的领导下做好工作,希望秦厂长批评。”
秦悍说:“你做得很好呀,我为什么要批评你呢?我表扬你才对嘛。”
许晓婷笑笑说:“不不不,秦厂长是领导,我怎么能没大没小,我……”
秦悍打断她的话说:“什么没大没小,现在你是我的领导。”
“我接受秦厂长的批评,我错了。”
“你想错了,也说错了。我说你是我的领导,是真心话。”秦悍说,“我两个星期前还在部队上练兵,今天是头一天知道了点服装厂的事,就跟你出来做市场调研,琢磨怎么打服装厂的翻身仗。我是两眼摸黑,可你知道怎么做。你做得很好,我一直紧跟着你,注意听,注意学。我说你是我的领导,不是随便说的,更不是批评你,你可不能冤枉了我的。”
许晓婷注意打量一下秦悍,确信秦悍说的是真心话,一下觉得秦悍很亲近,解除了顾虑说:“秦厂长真是服装厂全厂人的好厂长,好领导。秦厂长虚心,平易近人,说真话,服装厂就需要秦厂长这样的好厂长。”
秦悍说:“虚心,平易近人,说真话我能承受,好厂长我承受不起。如果不能使服装厂走出困境翻了身,我就不是好厂长。”
许晓婷说:“请秦厂长放心,全厂人会一心一意支持你,服装厂一定能走出困境翻了身。”
秦悍说:“那就要看你看大家伙了。我把你和洪静平从几百人里挑出来,就是要你们两个发挥骨干作用。希望你放开脑子来想,放开手脚来干。”
许晓婷听了秦悍的话,很感动,也很激动。她说:“谢谢秦厂长!上午开完会,宣布要我和洪静平留下来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就像要跳出胸膛似的。”她说她参加工作到服装厂,是第一次在大会上发言,也是第一次被厂长那样的重视。当时只以为要留下来表扬她们几句,没有想到叫她们到领导层里参加调研。她觉得就像一步登天了似的。所以,她向秦厂长保证:“只要是为了厂里的工作,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就是死了也心甘!”因为她内心里非常激动,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高,说到最后几乎是大喊了,还高高地举起了拳头,引得街上不少人看她。她发现后不好意思地捂住脸大笑了。
秦悍等许晓婷笑完以后说:“没事。接下来我们该去哪里了?”
许晓婷说:“去百货大楼吧,我有个同学在百货大楼里当售货员,叫她给我们好好地说说。”
在去百货大楼的过程中,有个工人穿着工作服从他们旁边快步地走过去。许晓婷看到这个穿工作服的工人,产生了一个想法说:“秦厂长快看,现在很难在街上看到有人穿工作服上街吧。我妈说过,从前工人穿工作服上街,很普遍,觉得穿工作服上街很荣耀。现在很少看见了。所以 我就突然想,工人们上街不愿穿工作服,是不是与工人的工作服质量不好也有关系呢?”
“你接着往下说。”
许晓婷说:“我在想,如果我们能做出比平常的衣服还要漂亮别致的工作服,情况也许会有变化的。工作服这块可是个大买卖。要是能把这块买卖拿到我们手里,不但可以给国家赢大把的利,还能有助于提高工人阶级的社会地位呢。”
“好想法,待有了时间,我们要研究工人的工作服。”他们说着话,进了宣化百货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