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杀鸭子的位置在院子右边。
单独开了一条沟渠引走血水脏水，常年蝇虫环绕，味道非常销魂。
李宗宝苦着一张清瘦不少的脸，给鸭子烫毛拔毛。
“为啥要鸭子毛？咱家又不是没挣钱，买棉花被不就行了！”
他动作比较生疏，满腹怨气。
孙玉兰在一旁等着。
往常都是她自己杀，动作快的话一个时辰能处理好全部鸭子。
现在她先割喉放血，放进开水里烫毛，交给儿子拔毛。
李宗宝动作生疏得很，加上江明月特地交代过，不要外面那层羽毛，只要绒毛，不许浪费，所以动作更慢了。
孙玉兰忍不住庆幸。
幸好她聪明，提早叫儿子先来拔毛。
不然就得耽搁她自己的活儿了。
“我能叫水根铁蛋来帮我吗？”李宗宝废了好大劲儿才处理完一只，生无可恋，立马想到了自己同甘共苦的小伙伴们。
现在又到了考验友情的时候了。
孙玉兰一琢磨，要是带上那俩小孩，说不定就不用再费她两个儿子也来拔毛了。
“我觉着应该没问题，我去找你大嫂问问。”
村里的惯例是别人家小孩儿来帮忙了，给点好吃的就行。
但这活儿不轻省，而且前头都是结算工钱的，继续叫人帮忙肯定也得给钱才行。
江明月立马答应了。
“没问题啊，工钱一天一文。”
孙玉兰喜笑颜开回去告诉儿子这个好消息。
李宗宝很兴奋：“那我现在去叫他们过来！”
“等等！先干完今天的，再耽搁一会儿我卤鸭子的时间不够，晚上又得晚睡。”
虽然现在每天都有好几两银子的进项，但孙玉兰总觉着自己好像比以前老的快了很多。
明明吃得好也有钱了，为啥呢？
李宗宝手上动作不停，哀怨的小眼神一直往娘身上瞟。
他总觉得，娘不像以前那么心疼他了。
孙玉兰拿他没办法：“行了行了，我来帮你一起弄。”
第一遍的鸭绒毛收集完了，李宗宝用热水清洗了三遍，然后用细筛子滤水。
一只鸭子本来就没多少绒毛，不小心着点，鸭毛都被水冲泡，他拿什么交差？
别到时候辛辛苦苦干活，最后没有成果，被大嫂倒打一耙说他不负责，还要倒扣工钱！
当初这种事情可是发生过一次的！
孙玉兰则是老怀欣慰。
只会欺负人不靠谱的小儿子终于懂事了。
收拾完鸭绒，还没晒干，脱干净水后只剩下一小盆，十只鸭子加起来的绒毛也就捏起来两个拳头大小。
李宗宝拿去给江明月验收：“嫂子，你瞅瞅。”
他忙活了整整两个时辰！
江明月点点头：“做的很仔细嘛，没有多余的垃圾，也没有混进大羽毛，洗的也干净。”
每夸一句，李宗宝的胸脯就抬高一点，下巴上扬一点。
“我就知道你现在干活仔细，交给你准没错，等后面水根铁蛋兄弟俩来了，你可要好好教他们监督他们。”
李宗宝胸脯拍得震天响。
“大嫂放心吧！交给我肯定没问题！”
几个月前，包括娘在内，所有人都不会用“你很有用”“你做的很好”“我相信你”这种正面的有需要的眼神看他。
李宗宝也觉得，只要让别人怕他，得到别人的厌恶和恐惧，他就开心了。
但被逼着挣到真正属于自己的第一笔钱后，他心态变了。
只要做好嫂子交代的事情，就能有工钱和夸奖。
虽然做不好也会挨揍挨罚，还要扣工钱，但那种被人需要、被人肯定的感觉，任谁体会过一次都会上瘾。
否则水根和铁蛋怎么会后来一直跟着他干活呢？
年纪小的孩子干活是天经地义，帮着李宗宝干活能往家里拿钱。
往日里对这三个老是凑一起捣蛋的混世魔王嫌弃至极的人，现在都是一副好脸色。
眼瞅着冬天要到了，用不着那么多人收集鸡鸭饲料，水根和铁蛋都有几分失落。
不做有钱挣的活儿不代表可以放肆玩儿，还要帮家里干活呢。
既挨骂，又没什么奖励。
一听李宗宝跑过来说他家里有新的活儿要干，每天需要两个时辰，一天一文钱，两人立马答应了。
水根好奇：
“你家怎么老是有这么多活儿干？都冬天了，不窝在家里过冬，天天干活冻坏了可咋办。”
李宗宝很是沧桑地叹了口气。
“大嫂不知道发什么疯，可能是钻钱眼了去了吧，想省点棉花钱。鸭毛能顶啥用？就是折腾人。”
铁蛋由衷道：
“幸好你嫂子钻钱眼了，不然我们没法跟着你挣钱。
我娘和家里人现在成天看见我就笑，饭都多给我吃了，要是不干活，我又吃不饱了。”
水根跟着点头。
他家里条件还过得去，但爹娘偏心老实懂事的大哥二哥和嘴甜的小弟，他夹在中间爹不疼娘不爱的，不至于吃不饱，但心里不舒坦。
现在爹娘对他可比以前重视多了。
兄弟仨约好第二天碰头的时间，各自回家吃饭。
隔天，江明月带着李家贵几个再一次去了趟如意赌坊。
炕已经干了。
但李家贵等人惊奇地发现，土床上有许多好看的雕刻花纹。
仙鹤祥云寿桃仙人之类，妆点在侧面和正面，还涂了些彩色的颜料，特别好看。
“土床还能长成这样！”
“要我我舍不得睡。”
“我的乖乖，这是哪位大师做的？真好看。”
几个加起来两百多岁的汉子围着土床大呼小叫，活像这玩意儿不是他们自己一砖一瓦砌出来的一样。
柳意生很是得意。
“马师傅不过略展身手而已，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往后还有的是给你们开眼角的场面。”
江明月挑眉：“看柳先生如此得意，我还以为这些漂亮的浮雕都是你自己做的呢！原来是别人的金贴到你自己脸上啊。”
师傅们哄堂大笑。
柳意生羞恼，但又不敢与江明月争辩，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念叨了好几遍：看在白老板面子上。
他才平复好自己的心情。
李家贵问：“可否请那位马师傅出来一见？”
手艺这般好的匠人，若是能得到一二指点，也能让他们村里的师傅们有所收获。
何况后续大家还要合作做土床，先打好关系总没错。
柳意生傲娇一扭头：“马师傅心气高着呢，你想见就能见？”
李家贵感觉不好。
果然，眼前一花，江明月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