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愈发冷了。
村里人成群结队上山砍柴，为冬天多囤些柴火。
杜峰遣人送来江明月预定的三百斤炭，以及另外三百斤炭卖的二十五两银子。
若是卖给本镇商户，自然卖不出这么高的价格。
他特意将手头多余的煤炭卖到隔壁县，那边不产煤，煤炭价格本就高一些。
外加曲阳县商户开始囤炭等消息传出，他们嗅到了这个冬天不同寻常的味道，出手大方。
此时稍微花点钱收煤炭，等到了冬天，再翻四五倍卖出去。
必能赚个盆满钵满。
三百斤炭一部分堆在后院的柴房方便取用，另一部分放到养殖场去。
那头地方大。
孙玉兰瞪大了眼睛，爱惜地摸着黑乎乎的煤炭，沾了一手煤渣也不在乎。
“我的乖乖，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见这么多炭。”
家里穷，用柴火居多。
要不是因为隔壁黑石镇有煤矿，她们这些乡下人怎么可能用得起炭？
她看江明月的眼神简直称得上温柔似水。
“明月啊，咱们家，多亏有你……”
江明月不怀疑她甚至会亲上来，赶紧退了两步。
“行了，打住。”
大家伙都很激动。
李宗宝却露出几分犹豫。
午饭后，他提了一大袋子鸭绒给到江明月：“大嫂你看，我这十几天洗出来的鸭绒，有五斤三两了。”
江明月打开袋子看了眼。
鸭绒柔软蓬松，弄得很干净，品相不错。
“嗯，做的不错。你现在比之前仔细多了。”
李宗宝见她心情不错，犹豫着说出自己的想法：
“大嫂，我能不能用炭给铁蛋结工钱？
铁蛋他爹在镇上扛包摔断了腿，没挣到钱，还掏空了家里的钱抓药。
他祖父大伯们能管一口吃的饿不死，但没法去砍柴火。
我和水根帮他砍了十来天，抢不过其他人，只砍到十几捆……”
今年冬天冷得比往常快。
铁蛋的大伯跟村里人学了怎么做土床，就算肯让铁蛋一家子去蹭点热乎，但柴火得自己出。
江明月问他：
“用炭结工钱，你打算怎么给？”
“一斤炭算十文钱，铁蛋最多挣到五十斤，不影响咱们家用。”
李宗宝仔细琢磨过。
自从被狠狠压制，地位锐减以来，他就不咋跳脱了。
大嫂之前那么凶残，现在却跟着村长一家子帮村里人，他觉得嫂子不是很在乎钱。
也不大在乎别人对她的评价。
虽然李宗宝不懂为什么嫂子要做善事，带着村里人挣钱。
但他不希望铁蛋和他爹冻死在这个冬天。
只要理由说得通，出发点是好的，又不损害自家利益，嫂子大概率会同意他帮助别人。
事实证明，李宗宝思考的方向是对的。
“可以，账目跟你大哥算清楚就行。”江明月言简意赅。
李宗奇算盘学得快，现在家里的开销江明月都会让他做统计，记账。
她盯着李宗宝。
“你现在不像之前那么蠢钝了。”
李宗宝感觉有点危险。
他连忙解释：“我是跟着夫子学了知识，听他讲了许多典故，觉得我以前太过分了，想要改过。”
“不用怕，我又不是要跟你算账。”江明月安抚几句，把人打发出去了。
李宗宝好像突然有了脑子。
李家的基因突变了？
不确定。
再看看。
铁蛋和水根照常过来帮忙处理鸭绒。
跟之前无忧无虑的模样比起来，铁蛋现在消瘦了不少，脸上也不见多少笑。
这个冬天不知道要怎么过。
他爹腿受伤恶化，大夫说很可能保不住，要把腿锯掉。
娘成天以泪洗面，支撑着家里全部的活儿。
大嫂即将生产。
大哥天天出去干活，什么脏活累活都干，一天最多能挣到十五文钱，最少只有三文钱。
加上他来宗宝家干活挣的五文钱，连爹的药钱都不够。
但他不能不来。
过来干活儿只需要两个时辰左右，就能稳定挣到五文钱。
弄完鸭毛，宗宝和水根还会跟他一起去山上砍柴。
铁蛋心里很感激两个小伙伴，但他却没什么东西可以作为回报。
今天依旧是收拾十只鸭子。
烫过毛，拔掉外面的硬羽，仔细地揪下绒毛，收拢到一边。
然后再用纱布裹着，热水冲洗一遍，挑拣出里面的脏东西。
这一步比较耗时，要瞪大了眼睛仔细盯着一堆毛里的异物，然后用手扒拉出来，还要注意不能沾到绒毛。
清理完脏东西，再冲洗一遍，就可以放到纱网里，用石头压着等晒干。
纱网是李宗宝摆脱江明玉帮忙做的。
这样能防止晒干的鸭绒被风一吹就全部散了。
三个小孩忙完，到了发工钱的时候——李宗宝一般当日结。
李宗宝数了五文钱递给水根。
然后看向铁蛋：“往后我不给你发工钱了。”
铁蛋愣住了。
水根瞪大了眼睛，“宗宝你说啥呢？！”
铁蛋按住有些激动的水根。
“水根，先别激动。宗宝可能有自己的打算。”
以往蔫坏淡定的都是水根，铁蛋是应声虫，李宗宝咋咋呼呼。
这会儿倒是反了过来。
李宗宝等水根稍微冷静了，才继续说。
“我大嫂托人买了些炭，我求了大嫂，让她答应用炭给你结工钱，每两天给你一斤炭。”
铁蛋一时间惊喜不已。
“真的吗？明月嫂子真的答应吗！”
炭比柴火耐烧多了。
如果能有炭，即使柴火囤得不够多，也能多用一段时间。
最近镇上的煤炭价格是二十六文一斤，比往年贵。铁蛋掰着指头数不清楚，但肯定不是两天工钱能买到的。
他两天工钱有十文，连半斤都买不到。
李宗宝下巴一抬。
“当然，我大嫂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铁蛋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心。
“你们愿意便宜给我炭，我很感激，等我家熬过这段时间，我攒钱还给你。但是分给我炭，你们家会不会不够用啊？”
李宗宝摆手：“不用你还。我大嫂可看重我了，你又是我铁哥们，她不会要你的钱。
你也不用担心我家不够用，嫂子说最多能匀给你五十斤，她有数。”
铁蛋鼻头发酸，眼眶控制不住地红了。
随手抹了把眼泪，他忍着哭腔说：“你和明月嫂子的恩情我记住了。以后你们有啥事就叫我一声，我豁出去这条命也能帮你办了。”
李宗宝拍拍他的肩膀。
“当初我啥也没有，成天挨揍的时候，你俩都愿意帮我干活，一干就是一个多月。
我知道你们拿我当兄弟，我也一样，想报恩对我嫂子报去吧，我就是借花献佛，兄弟之间谈这些做什么。”
铁蛋再也忍不住了，哭得震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