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一个轮回。
分家的三房住进了曾经分给二房的那小破房子。
三房分到了十二亩地，银子二十三两，包括李丰仓当初务工的工钱，刨去用掉的部分，再刨去给爹娘的孝敬，剩下这些。
农具只有一把锄头一把镰刀。
粮食一百五十斤，煤炭五十斤。
其他家具除了从自己屋里搬出来的那些，没了。
周氏坐在家徒四壁的屋子里，忍不住埋怨李丰仓。
“当家的，爹娘太过分了，分家就给咱们分这么点东西，让我们喝西北风吗？你当时怎么啥都应，也不晓得争取一下。
我们一家四口人，粮食就一百多斤。
今年冬天这么冷，这边破屋子还没炕，煤炭只分了五十斤，想冻死我们吗？
我肚子里有娃，总得吃点好的补一补吧？而且我又干不了重活，采萝宗喜他们年纪还小，爹娘也不知道照顾我们一点。
当家的，你去找爹娘说一说，再分一点，这些太少了，把亲儿子当叫花子打发呢。”
屋外是凛冽的寒风。
屋内除了周氏喋喋不休的抱怨声外，只有其他人干活儿发出来的些许动静。
李丰仓实在听得不耐烦，手中的扫帚狠狠往地上一摔。
“吵什么！还嫌不够丢人是吧？
要不是因为你发疯了要给娘家谋好处，还拿孩子吓唬大嫂，老子现在还住在有炕的房子里，不用担心接下来要一个人养三个孩子，能吃饱穿暖。
看来我爹娘真的没说错，你就是个搅家精，把我害成现在这样！”
李丰仓肆意发泄着怒气，什么话难听说什么。
放往常周氏还怕他一下。
周氏冷笑一声，“当家的，爹娘让你选要分家还是要休妻，你自己选的分家。我逼你了吗？
我只听说过分家的，没听说过分了家的还能并回去。
你后悔了是不是？
后悔了又怎么样！你现在休了我，赶我回娘家，你也没法回去躲在爹娘怀里当你的缩头乌龟！
再说，有二房和江明月在，你以为你能回去？
他们巴不得看你笑话，看你过得多落魄。
与其在这儿冲我撒火，倒不如想想怎么给咱们多弄点好处。”
她很了解李丰仓。
贪心小气，瞻前顾后，一点气量和眼界都没有，只重视眼前那点芝麻小利。
虽然脾气暴躁，但稍微哄哄就好了。
等他稍微消消气之后，再把矛头对准外人，比如说二房，到时候他只会去仇视二房，不会计较到底为了什么分的家，只在乎怎么多得利。
果不其然，李丰仓冷静下来，不说话了，咬牙捡起扫帚继续扫地。
周氏得意。
看，这不就好了。
男人啊，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其实好拿捏得很。
李宗喜和李采萝两人充耳不闻，沉默着收拾屋子，一言不发。
李采萝还好，曾经也经常被娘使唤干各种活，现在只是换了个条件差些的地方干活而已。
但李宗喜不一样。
突然的变故让他怕了，不敢再像从前一样跟娘撒娇躲懒。
分家后，他家就变穷了好多。
娘肚子里又有个小弟弟，他很怕爹娘打着反正还有男丁的主意，为了钱把他卖了。
采萝虽然是个丫头片子，但是比他安全多了。
采萝能干活，手脚麻利，还能帮着带小弟弟，卖了钱娘没人能使唤。
怎么想，都是自己处境很不妙。
李宗喜一夜之间似乎长了好多岁。
水太冰，被子太薄不暖和，吃饭没吃饱……以前肆无忌惮抱怨的东西如今只能默默忍受下来。
李采萝察觉到了。
但她不在乎。
李宗喜受宠那么多年，现在才吃到点生活的苦头，这才哪到哪。
二房搬走一段时间，但这边屋子勉强还算干净。
随便吃了点冷馒头填饱肚子，李丰仓琢磨着必须得修个炕出来。
不然冬天太冷了受不了。
他转头出门绕到隔壁敲门：“大哥，四弟，那边屋子没有炕，太冷了孩子受不了，我打算弄个炕，你们能过来搭把手不？”
李丰谷李丰收闻言答应了。
好歹是兄弟，哪怕分出去了，能帮把手的地方就帮点，不算什么。
卢老太太冷哼一声。
“你二哥一家子找人去帮忙多多少少都给钱，你大哥小弟在家也有一堆活要干，你给多少工钱？”
李丰仓愣住了。
给钱？
他没听错吧。
娘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他就是找兄弟帮个忙而已，还要给工钱？
李丰谷见状连忙道：“娘，老三家里就弄一个炕，不费多少功夫，我们仨半天就能弄完，剩下的老三自己就能做，工钱什么的就不用了。”
李丰收也点头。
卢老太太心下对两个儿子满意，面上不显，仍是冷眼瞧着李丰仓：
“你兄弟心善，知道维系你们的兄弟情。
老三，你好好学学！别整天被个女人捏在手里团团转，长了几十年的脑子都被狗吃了似的。”
李丰仓难堪的低下头。
“我知道了，娘。”
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拳头狠狠攥在一起，几乎扯破衣角。
等约好时间，李丰仓落荒而逃。
李丰谷不赞同地看着卢老太太：“娘，三弟只是一时糊涂，你何必对他说那么重的话。他这人有时候脑子转不过弯，爱钻牛角尖，要是一时想岔了走歪路……”
卢老太太也知道自己话说重了。
但是她生气，控制不住啊！
老三那个混账，明明是为了他好，让他休了周氏，结果他还真为了个搅家精说要分家。
“行了行了，谁让他来我面前晃悠。”
卢老太太嘀嘀咕咕进了屋。
李丰谷和李丰收无奈对视一眼。
这叫什么事儿啊。
孙玉兰窝在炕上，听李采芹说了这件事，在炕上笑得滚来滚去。
“活该！什么倒霉玩意儿天天惦记别人腰包里的几个子儿，不知道天高地厚，现在尝到苦头了吧。”
李采芹不知道该接什么。
接话也不合适。
这天色叫李宗奇说中了，除了那天下的一场大雪，后面这两天稍微消停了一下。
为了防止一下大雪就断供，孙玉兰跟杜老板铺子伙计说好了，能送的时候一次多送点，反正天气冷了，放个四五天也不碍事。
所以现在不用出去干活的都在帮忙杀鸭子处理鸭子，孙玉兰有人帮忙，反倒比平时闲了一点。
“今儿个留在这儿吃饭吧，院子里的石磨弄好了，下午要磨豆子点豆腐，你来尝个鲜。”江明月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