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东陵不笑策梦侯2024-11-28 09:363,192

祭司们的面色沉了下来,“楚公子的意思,是要把责任推到千里之外的刀龙府了?南蛮诸部落,与刀龙亲王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说亲王起意杀人,自天启越境至南疆,也得拿出证据才是。这般信口雌黄,难不成,是南冕亲王与刀龙亲王有仇蓄意构陷?”

“哎哎哎,”楚玉隆扬起手中折扇,从容不迫的开了腔,“首先吧,就别叫我公子,我不过是南冕亲王府上一介谋士,说话也是替亲王说的,与楚家无关,楚公子这三个字,就别在这种场合提了。其次吧,构陷刀龙府这种罪名,也别扣到区区在下身上,御龙天府的令牌可是你们自己拿出来的,我不过是好心告诉你们这令牌的来历而已,前因后果,全与区区在下无关。诬陷刀龙府这样的罪名在下是不敢担待的。至于证据,那更是不知该从何说起了。找上门的是诸位祭司,难道要逼亲王出面自证清白么?”

这人大概是属狐狸的吧,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轻描淡写间,便将南冕亲王府摘得一干二净。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防范的这般严密,背后必有蹊跷。只是预先没有想到,堂堂亲王府上,居然也能使出市井泼皮一般的耍赖功夫,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气氛便这样僵住了。

楚玉隆独自一人坐在对面,颇为悠闲的摇着扇子,间或给伺候人一两个眼色,茶水点心是管够,要是坐到饭点儿,想吃什么,跟厨下说就是。端是一个四平八稳。

有话就怼回去,没话说,耗着也奉陪。

总不至于打吧,巫族前一阵子和白族在边境上又有些摩擦,这阵子正打算趁着开春天气转暖了动手打一场。卡着这个节骨眼上,怎么都不能跟南境这位亲王再起冲突。真要计较这事,和南冕亲王府的府兵动手打起来了,云南兵府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另一边白族人还抄着手在等着看热闹。怎么想都不上算。

要就这么算了,还真是不甘心。

正是在这个时候,外面回廊上隔门被拉开,脚步声过,一人挑开门帘,毫不在乎的进来了。

一身重甲在身,难怪脚步声分外沉重,仔细看过去,正是出外行猎归来的南冕亲王本人。

这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倒也没有寻常人想的那么难接近。他提着兵器,就那么随意的走了进来,将佩剑与长弓箭囊撂下,人坐在了楚玉隆旁边的位置上,先伸手拿楚玉隆的茶盏喝了两口茶,这才抬眼,见桌子上扔了一堆烧焦的箭簇,对面坐着一群巫民,颇为嫌弃的皱了皱眉,说,“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这间偏厅是个书房,平日里也就是将军幕府上几个参议处理军务的地方,今天临时用来待客,一眼望过去,全是生面孔。不比平日里清净消停,只看这一眼,他就烦了。

楚玉隆不动声色的瞥了他一眼,开口说话的时候,倒像是比这位王爷还不耐烦似的,只说了一句,“你又过来做什么,一大早出去这会儿回来的,不累么?回去睡觉去吧,这边没你的事儿。”

这话说得,倒像是不愿他在这儿似的。

亲王说话,也是耐不得烦的样子,他说,“这边人太多了,吵,睡不着。”

坐在这里的都是个顶个的人精,对面有人听出话里意思,楚玉隆若是不愿意这位王爷在这儿,那想必突破口就在亲王身上。当下目光微动,便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位南冕亲王。

人看着还很年轻,听说实际年岁是比他这个外甥楚玉隆大九岁。但这位王爷生得冰玉一般细致面孔,打眼望过去,压根看不出年岁。加上眉眼之间少年意气的模样,说他比楚玉隆小都有人信。

战场上收来的那些箭簇都已经烧得焦黑,若非是已经灭了痕迹,也不至于就那样让他们捡去。猜是猜得到,除了朱雀皇朝,再没有别的地方能有这样的实力。手法迅如雷霆,却也处理的干净利落。

白羽在这些祭司之中资历最浅,他是巫族首领最小的儿子,母亲是个巫女。巫女生孩子,原本便是触怒神明的一件事,就算是王的孩子,也不能轻饶。他母亲被神殿那些人烧死了。他一开始是在王寨里养大的。争地位也争不过那些大部落的妾生下来的孩子。索性投了神殿。他母亲当初做巫女的时候,在神殿里也算是有几位故友,这些人略微帮衬了他一些,加上他人又很聪明细致,倒是挺得大祭祀器重的,这才在这次的事情里将他派了出来。

大祭祀倒也未必没有存私心。白羽这个人,出身再微贱,那也有一半的巫王血统。来日若是王驾之下别的孩子都不争气,神殿培养出来的这一个,未必就没有机会。神殿与王室一直相互制衡着,若是能出现一个神殿出身的王者,那巫族的权力格局或许也会因之而改变。人心都是相通的,巫王心里也想着,若是有朝一日,王族血脉出身的孩子能够成为大祭祀,掌控神殿,那么,神殿也将被王族收到麾下。

权力博弈,就像是下棋。以白羽的立场,稍有不慎,或许就是粉身碎骨的结局。但他虽然年轻,为人却很沉稳,旁人看不出他的心思。跟着大祭祀的时候,又一贯对大祭祀言听计从,在王族与神殿的博弈尚未开始之前,倒也算站得稳当。

他细心,跻身于一众同僚之中,寻常是不会多说话的。只是暗自打量众人。人在角落,却突然看见,方才被南冕亲王随手撇在地上的箭囊之中,有一支箭的箭杆之上,便刻着“雪照云光”四个字。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桌上,那一堆箭簇已经被烧得残缺不全了,隐约能辨识的,只有一个光字。

你来我往的争执声中,便听见白羽很突兀的插了一句,“雪照云光四个字,对亲王而言,是有什么特殊含义么?”

南冕亲王微微抬头,含笑的目光落在了箭簇上,“雪照云光,是楚家三公子楚云昭的封号。三姐人已经不在了,武库里还放着些箭,拿出来用而已,也不算多特殊。”

白羽低着头,轻声道,“既然如此,那找你算账也不算冤了。”

他探着身子自桌台上那一堆焦黑的箭簇里略微翻了翻,抬手便将那残留着一个光字的箭杆翻了出来。桐木箭杆已经被烧了大半,但那一个光字,笔锋的确与南冕亲王箭囊里那一支一模一样。

白羽这个时候才抬起头了,目光锁定南冕亲王的面孔,一瞬不瞬。

楚玉隆微微叹了口气。看了白羽几眼。

阴沟里翻船了,也不能怪对手,委实是自己人太过于不争气。明明箭囊里放着楚家军常用的箭,还一随手就扔到了对手的面前。这位亲王啊,照身份说是他的主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仇家派来整他的呢。好好的局面,说僵也就僵了。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证据都被人家抓到了,对方这人年纪虽然轻,却也是只狐狸,直勾勾对着南冕亲王问话。明摆着的,以亲王的身份,约略是不能不认。但要是认下了,这后续的事情,也就不好办了。

楚玉隆现在很想把他舅舅踹出去。

但亲王毕竟还是亲王,他抬起头,颇为不屑的看了白羽一眼。一伸手便将一桌子的箭簇刀兵都扫到了地上。

“手上就搁着这些破铜烂铁,还敢跟本王谈算账。无凭无据便敢说是本王杀了你们的人劫了你们的营,也就本王宽宏大量,才容你们在这里胡言乱语。”

“这箭簇难道不是证据?”

南冕亲王轻蔑的笑了笑,“这也能算是证据?本王哪天没出去打猎,四散的箭头,还不是随你们捡了去。”

白羽被噎住了。这话说得,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但是仔细想一想好像哪里都不对的样子。

此次来南境兴师问罪的这些人中,地位最高的是大祭祀的大弟子温良,他在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话。

“那就这样吧,过后我再找宋将军说去。”

没办法了,形势已经看得很清楚,对方是不会承认的。但杀了那么多人,劫了那么多战俘,若是讨不回去一个说法,他这个大弟子,差不多也就该给别人让位置了。

认是不可能认的。但按常情推断,这些骑兵越境杀人,必然是从南境防线上过的。南冕亲王算是领主,军务上的事情,按说不该由他管。倒是云南兵府责无旁贷。两边结盟的关系摆在这里,要求兵府大统领查明真相,顺便赔点钱,可能还能现实点。

南冕亲王点了点头,说,“那就不远送了。”

这么说着,他抄起自己的兵器,转身就离开了这间偏厅,剩下楚玉隆一人在原地头痛。

祖宗,真是个祖宗。指着他办点正事是没谱,搅局的时候倒总是有他。但真要说起来,没了这位祖宗搅局,事情倒也不至于推得这么干净。

亲王满不在乎的走了,楚玉隆起身送客。巫族这些人也知道,再在亲王府留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只能换个思路,去云南兵府讨些赔款。

时势比人强,温良在神殿弟子中年岁最长,平日里也有跟随大祭祀处理军务,他心中有数,知道这位亲王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性情散漫,但治军极严,谈不拢非得要跟他动手,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不如姑且让一步。

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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