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皓微微叹口气，道：“我去瞧瞧吧，你下次可别这么莽了。”
大宗师也自水榭中出来，随着他一同往谢襄樊的方向走了过来。谢襄樊心想完了，这次丢人可真丢大发了。
楚云皓自是认识她的，见到她的时候，不免倒吸了一口冷气。
心想自家这个侄女，真特么是太莽了。要是千辛万苦找来管理内廷的谢家大小姐被楚家的武殿青缨卫一箭射死，那事情可就真的会，陷入无法处理的困局了。
他是摄政王殿下他也慌。当即连忙把谢襄樊扶起来，回头便训斥楚曼如。
“早跟你说了，内廷不要动弓箭。要是伤着谢贵嫔，你这命还要不要？”
楚曼如颇为疑惑，“贵嫔您，为什么要在宫中行走的，如此，”她特意斟酌了一下用词，没有说鬼鬼祟祟，只道，“谨小慎微呢？”
宫里不让轻易动弓箭是真的，而且，宫里走路，不让躲躲闪闪。主子们不会那么做，下人们，不敢。
谢襄樊叹口气，还没来得及编出借口，却听明净彻道，“我们是来偷偷摸摸瞧大宗师的，怕被发现了，所以就很小心。”
“瞧本座，本座有什么好看的。”
大宗师站在一边，发出真心实意的疑问。谢襄樊到了此时，才敢转过目光，将注意力放在大宗师的脸上。
只这一眼，险险又跌倒在草地里。
天哪这是怎样，惊世骇俗的美貌啊。这，这怕不是狐仙吧。如若不是亲眼见到，哪里能想象得到人类还能长出这般精致眉目。暮色降临的幽暗光线之中，几乎能看到他肌理之间透出的微光。人类怎么会有如此清透，质地如玉一般的肌肤。那一双眼，弧线极为优雅，烟波流转，似鬼狐，绝不似凡俗之人。
她听见明净彻在旁边惊呼道，“您好看，您当然好看。净彻从来没见过像您这么好看的人。”
楚云皓不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行吧。悦承方的确是好看。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会被他外貌所蛊惑，恨不能为他赴汤蹈火。
他看习惯了。再怎么妖孽的人，对的时间长了。也渐渐习惯。更何况，悦承方如今上了年纪。旁人看不出，相处年深日久的人便知道。如今四十多岁，虽然依然美的不像人类，比起十年前，还是略微差了几分。
他年轻的时候美的动魄惊心，如今是倾国倾城。朱雀皇朝第一美人，真不是说着玩的。只是没有想到，在内廷之中，居然还能有人为了看他，偷偷摸摸跑来打埋伏。
连楚云皓也无话可说。
大宗师却也不计较，只微微笑了笑，道，“这位是明家小小姐吧，小孩子家家的胡闹，贵嫔还纵容着。”
他原是外客，并非时常来往内廷之人。也不在内廷宴会座次之上，这一开口，却将两人身份说得一清二楚。谢襄樊起初吃惊，转念一想，明家是他亲家，此次经手宴会，明家会来什么人，都是什么性情喜好，那书册还是悦氏送进宫来的。大宗师认识明家小小姐也不奇怪。
至于她自己，这些日子为了操办宴会的缘故，与悦氏两姐妹来往甚多，或许是有人与大宗师提过她的模样吧。
当即只笑道，“小孩子不懂事，给大宗师添麻烦了。”
悦承方还没说话，明净彻又道，“才不是胡闹。大人这样的容貌，能瞧一眼，此生也无憾了。净彻觉得值得。”
悦承方还是笑着，用手中的折扇，轻轻碰了碰明净彻的肩膀。
是一个亲昵的动作，神色也十分和悦，只是从某个角度看过去，谢襄樊瞧的见，他目光冷淡，半分笑意也无。
只说道，“贵嫔还是带小小姐先回去吧。武成殿这边，许久不曾住人了。本座又是外臣。不宜在此处与贵嫔会面的。”
楚云皓亦笑道，“小王与大宗师在此处商谈，事还不曾谈完，就不送贵嫔了。曼如护送贵嫔一段吧，可别再莽了。”
楚曼如应了声是。大宗师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他连背影都是好看的，宽大的袍袖随步摇曳，便能想象得到那衣袍之下的骨架，是何等的挺拔秀致。
明净彻是没说错，为这一眼，怎么胡闹都值了。
但眼下，还是得乖乖回去。
小径之上，楚云皓与悦承方并肩而行。
“你从前也没见过谢贵嫔，难为你，竟能一眼认出来。”
“册封典礼的时候，远远瞧过一眼。她身份贵重，自然记得。”
“知道她身份贵重，还要跟她抢孩子么？若是问我，更衣生的那个孩子，交给她养也不错。毕竟还是你悦家的血脉。有了她做养母，来日没准能成皇储也不一定。小孩子，总不至于完全不顾及生身之人的。母家血脉，做不得假。”
悦承方摇了摇头，“没那个心思。我原本是想着，悦氏后继无人。能有个皇室血脉的孩子做继承人，家族能更稳一些。谢贵嫔想要这个孩子，也未必就能得偿所愿。各自尽力吧。不管怎样，内廷容不下那孩子，母家总是容得下的。”
他早已拿定主意，楚云皓不便再多劝。
“行吧，当初我答应过你的。来日到了决断的时候，我一定帮你说话。”
欠人家的情，总是得还的。悦氏的作风，欠人情和欠钱一个规矩。一时半会儿不还可以，利息决不能少算一分一毫。
楚云皓自是不想拖得太久。等利滚利了，麻烦会更大。
他看了眼大宗师的身影。心底暗想。
这完美无缺的美人皮囊下，裹着的，可是一肚子黑水啊。
即便如此，摆在面前，总归是赏心悦目的。
承显朝时，大宗师尚且年轻。那时朝堂之上，便有人喜欢拿他的外貌说事。时人议论，说他不管犯了什么大罪，大概天子都不会杀他的。毕竟天子也是人。眼见得那稀世罕见的容貌，来日若是杀了，捧着那颗绝美头颅的时候，谁能不心生悔意呢？
不管是不是这个原因，反正大宗师始终活着，还一直活得挺好。当初那些议论他的人，下场却都不怎么好。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除了那天真无邪的孩童，再也无人敢在他面前轻易品评他的容貌。
今上天子陛下的长子他都想要，这世上大概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情。
另一边，谢襄樊带着明净彻回了宴饮之处，将明净彻交给明净斐。
“小妹不知礼数，给贵嫔娘娘添麻烦了。”
谢襄樊笑道，“哪里的话。本宫初初入宫也没多久，没几个相熟的人。今日宫宴琐事繁多，多少也有些压力。净彻天性活泼可爱，同她四处走走，说说笑笑的。本宫心里也轻松许多。”
明净彻便道，“臣女喜欢贵嫔姐姐，也喜欢楚娘娘。就算让臣女一直留在宫里陪伴娘娘，臣女也是愿意的。”
明净斐便笑笑，道，“这孩子，又说胡话了。内廷是什么地方，岂是你能随便留下的。娘娘还这般年轻，即便是想要收个养女，也不要你这样大的。”
明净彻一双大眼，澄澈目光望向姐姐，道，“可我明明听祖母说，这次带咱家女孩子过来，是想留下一个在内廷与诸宫娘娘作伴。我喜欢天启，若是娘娘们喜欢我，是不是就可以留下我？”
明净斐不由怔住，心想这丫头怎么这么口无遮拦。今日祖母去了宫灯帷那边，内廷只留下她们两姐妹。事先也没吩咐要她怎么看住妹妹。如今竟然当着谢贵嫔的面将这话说了出来，不免也觉得有些尴尬。
谢襄樊倒不觉得意外。
这也不是多难想到的事情。明家这次上京，说是为了公事。但老太太带着两位青春年少的小小姐，自不必说，是来结亲的。
已经跟悦氏是亲家了。再要结亲，无外乎是四贵其他三家，或者便是入宫。楚家天启现放着小公子楚鹤龄未婚。但楚家那位小公子，来日是要继任家主之位的。若非如今宫内也没有年岁相当的小公主，应该是要求公主返嫁的。明家怕是拿不下来。白家没有身份贵重的嫡公子。至于刀龙府，那公子们多了去了。世子的那些侄子们虽然注定只能是分家，但都有世袭罔替的侯爵封号，与明家这样的东海世家结亲，倒也算是说得过去。
却是没有想到，明家动的，还是入宫的心思。
做皇帝也不容易。杨烈对后宫一向冷淡。也不是不近女色，大概还是因为忙碌，也并没有充实掖庭的心思。但无论是天启，还是在外的世家封国，都有心要将自己的女儿们送到内廷之中。
由着她们吧，这事儿谢襄樊也管不了，她心知肚明。明家两位小姐能否入宫，哪个入宫。端看明家如何运作，六庭馆与外朝又如何打算。别说她的喜好了，即便是杨烈的喜好，在这里面都起不了什么作用。
自是不会计较。不是明家人，也会是旁人，宫里的人，总归是越来越多的。至于怎么管理，不如等到来日真进宫了再说。此时此刻，自当拿出涵养来，微笑着与两位小姐说话。
只是隐隐约约的，倒是对杨烈生出了几分同情之心。
留待他自己操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