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烈叹了口气,道,“刺客一事,的确至今没有定论,内廷侍卫们也多有不满。但不管别人怎样说,朕始终是相信你的。”
“陛下,六宫之中,未必便是清净所在。或许是臣妾平日里为人过于招摇,因此得罪了什么人,故意行厌胜之术害臣妾。此事臣妾原本也是隐忍许久,只是如今漪澜殿那位已经身怀六甲。若是再对这些事情听之任之,万一伤到陛下的孩子,就是臣妾的罪过了。”
杨烈轻声道,“今日摄政王也对朕说,若是刺客一事始终查不清楚,便该请太阴殿祀嬛过来看看,是不是宫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女御也是这样想么?”
弘徽殿女御愣了一下,迟疑片刻,却是十分坚决的点了点头。
“臣妾与武成殿那位殿下虽然素来不穆,但此事却是想到一起了。事关内廷安危,确实不能含糊其辞。臣妾希望能查个水落石出,以证臣妾清白。”
杨烈微微笑了笑,说,“昨夜朕也住在这边,倒也没发现什么怪异之处。”
弘徽殿女御很快答道,“陛下身为真龙天子,自然百邪不侵。臣妾害怕的时候,都希望陛下能在身边,只是臣妾始终明白,陛下永远不可能只属于臣妾一人。”
杨烈微微叹口气,说,“你能懂就好。朕偶尔也想,若是能得一人,心心相印相互扶持一生一世,其实也好。只是朕在这样的位置,终究免不了辜负别人。因此连承诺都不敢轻易承诺。”
“臣妾不在乎,臣妾心里只有陛下一人。陛下,只要心里能有那么个角落,时不时的想起臣妾一下,臣妾也就心满意足了。”
杨烈无言。只得伸手,轻轻握住了女御的手。
“你不用怕,只要在这宫里,朕始终会保护你的。”
当夜他依然是留在弘徽殿,第二日,便传了太阴殿祀嬛前来弘徽殿查探。特意叮嘱祀嬛,看顾的仔细先,不管有没有什么事情,先在弘徽殿多住几天吧。
其实也是他自己不想在弘徽殿住下去了。也不是厌烦弘徽殿那位女御。只是杨烈原本便年轻,对男欢女爱上的事情没有那么多执着。他又好清静。住在别的殿所,多多少少有些不习惯。若是地位低一些还好,譬如楚天香,召上持中殿侍奉就行了。以弘徽殿女御隆重的身份,上殿侍奉会被认为十分不得体。
再说他这样的年纪,又不是色中饿鬼。也不必天天都召人侍寝。或许是性格古怪吧。对他而言,温香软玉在怀也没那么大的吸引力。毕竟天天在朝堂之上应付人已经筋疲力尽,到了晚上安寝的时候,身边若是还有一个人,总是难免心烦的。
他说喜欢楚天香,其实也并不全然是虚言。楚天香来自南境,那是一个远到几乎不会给他压力的地方。楚天香那个性情,又是极能退让的,放在一边,不特意去关注她,甚至不会觉得殿内多出一个人。
像个伺候人似的。他也没别的,就喜欢这样的恭顺。那些出身高贵的女官就算再怎么沉静温婉,毕竟不似楚天香。
杨烈差遣太阴殿祀嬛去调查弘徽殿闹鬼之事。没过几日便有了结论,无论是看星象还是命格风水,各方面都推算过,弘徽殿女御心神不宁,的确是被人厌胜诅咒,而且施术之人就在宫内。
太阴殿是内廷术法集大成之处,祀嬛已经开口,此事再没有转圜余地。负责调查弘徽殿闹鬼一事的祀嬛姚明月将文书递到了六庭馆。六庭馆御部做主,大搜內宫。
內宫的事情,六庭馆御部是有决策权。御部的折子送到上书房,很快便批了下来。涉及在内廷行巫蛊之事,放在哪朝哪代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这并不是小事。为表毫无私心。杨烈都不能说什么。
的确是不满的。杨烈听说此事的时候,还开玩笑似的跟身边伺候人说了几句,说六庭馆现在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从前因为巫蛊之祸查抄內宫,好歹都是查出来哪个殿所有嫌疑才搜哪个殿所的。如今倒好,彻查六宫,搞得跟抄家似的。向来都只有天家抄别人。没有想到,自己好好的宫殿住的没意思,非要抄一抄才够。
话说得是很不好听了。但太阴殿与御部也没什么反应。虽说是职责所在,但也不能驳斥天子。天子有不满是应该的。内廷对别人来说都是个上朝来往的地方。却是天子居所。在他住的地方搞出这些乌烟瘴气的事情,天子有不满也是理所应当。没有治罪,也没有阻拦,已经是皇恩浩荡了。埋怨几句,根本算不上什么事情。
说是彻查,也不是整个内廷都搜。持中殿首先是不必搜的,贵为天子,若是对弘徽殿女御有所不满,怎样也不至于用到这般下作的手段。武成殿也姑且不搜。主要是因为内廷御部搜宫之前,先得调用武殿青缨卫开路,以免遇到意外状况。却是没有料到,武成殿那边听到消息,预先也调了一个五十人的卫队过去。说是摄政王殿下吩咐过了,他的地方,不容别人乱翻。若有人来,管是什么人,一概打出去就是。
御部执令楚如烟是楚家分家出身。论辈分还是那位摄政王殿下的姑母。王殿下这么说了,她心里有数,自然绕开武成殿。
再说了,想也知道,摄政王殿下一介男子,又是武将,虽然素来与弘徽殿不穆,但想也知道,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听说摄政王还派遣了武殿青缨卫上谨成殿那边守着。却被楚妃拒绝了。楚妃说,心中既然坦荡,也无须遮遮掩掩。要搜就搜吧,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都是楚家人,楚妃倒是一贯的善解人意。
搜宫的事情,是兵分两路的。太阴殿祀嬛带着女祭司们,去的是安和殿与揽月阁二处,楚如烟带领御部女官,负责谨成殿,漪澜殿,清平殿三处殿所。
差事不容易办啊,楚如烟叹着气,先乘辇去了谨成殿。
辈分上来说,她是摄政王殿下的姑母。平日里倚老卖老开个玩笑就罢了。真遇到正经事的时候,她一个分家的大辈,也不敢在本家主子面前拿架子。论着年岁,她还没到四十。算是楚妃娘娘的姑祖母。但要论起官阶,正妃位居二品,御执令是六庭馆正三品女官。官职低处一阶不说,还有主仆之分。以她的身份地位,依然不能怠慢那位年轻的楚妃。
人到了谨成殿,就算今日为了公式领兵而来。也得经伺候人通报,内殿那位楚妃允准之后方可进殿。
原本以为遇上这种事情,楚妃没准也就称病不出了。不料人却在正殿那边等着她,说是请御执令上殿奉茶。
楚如烟无奈,只得去正殿那边陪着楚玉鹮喝茶,一边吩咐手底下那些女官该做事做事。娘娘既然没有为难的意思,那就秉公当差了。
谨成殿内,她也只得赔笑解释。
“弘徽殿那边自打入宫以来,也是各种事故不断。没有办法啊。陛下心里总怜惜着她,想着她孤身一人在宫里,父母兄弟都不在身边,无依无靠怪可怜见儿的,因此对她一贯特别纵容。咱们也没办法。不过以臣之见,此次搜宫,是过份了些。”
楚玉鹮轻声道,“御执令大人不必自责。这是太阴殿那边的主张。既然说是有人在宫里行巫蛊厌胜之道,想必也不是虚言,查一查好吧。免得大家心里不安。我倒没什么。只要此事能尽快平息就好。”
“是,娘娘一贯通情达理。”
细想一想,楚玉鹮也不容易,她毕竟是正妃,有协理六宫之责。她这进宫也就不到半年的时间。各种意外不断。一多半的事情都是那位弘徽殿惹出来的。此次若不彻查,再这样下去,怕是内廷外朝,都要指责这位正妃无能了。
哪里怪得到她呢,宫里有人非得要闹事,她还能拦住不成?但这世间事,却是没有道理讲。太阴殿讲明,是有人以厌胜之术诅咒弘徽殿。弘徽殿是受害者,因此搜宫一事也特意绕开了弘徽殿。楚如烟倒是觉得,弘徽殿女御那边生出的事端这样多,若是先搜一搜她的殿所,没准还会有意外收获。
这样的话,也不能跟楚妃谈,聊来聊去,说得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多会儿,御部女官过来回报。说是已经查完了。
“没有什么吧。”楚如烟含笑轻声问了一句。
女官点头,说,“是,楚妃娘娘宫内布置简单,四处都是一目了然的陈设。里里外外看过了,并没有什么。”
楚如烟尚未说话,楚玉鹮便将手中茶盏放到了桌上。
“既是如此,本宫便不耽误御部办差使了。”
人已经起身,是送客的意思,楚如烟略笑着站起身,道,“是,我们该去清平殿那边了。也不打扰娘娘了。”
也能看出来,楚妃娘娘到底是不痛快的,毕竟是自己居所被搜查,换谁也不可能有多开心,能客客气气应酬到最后,这差使也算是办完了。
还好楚妃先做了个表率,开了殿门任由搜检,要不然的话,这差使还真不好办。
处理完谨成殿这边,还有清平殿与漪澜殿两处。论起位置,其实是漪澜殿更近一些。但漪澜殿如今怀有龙胎。无论如何,都要放到最后再查。若是别的殿所先查出什么,就不必去搅扰正在养胎的漪澜殿了。
按着规矩,是不该惊扰。不过前阵子也听说了,漪澜殿那位女御虽然说是在闭宫养胎,实际上天天活蹦乱跳搞得整个宫里也跟着鸡飞狗跳的,委实也不像是要安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