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笙道，“本宫年纪尚轻，身体强健，何愁没有子嗣。”
叶瞬悠然自得道，“那是，如今御殿不过三位，陛下也没有另外拣择名门世家的女子填补位置，可见也是对如嫔有信心。只是侍奉御前这么久了，总没有消息。那就不能责怪旁人过度关心了。如嫔可得上点心啊。旁人不知道的，没准还以为陛下不喜欢你呢。内廷之中，倒是无人不晓，没人能比你更有宠妃的气魄了。”
这话里的意思，是在嘲讽她嚣张跋扈。宋如笙听出来了，却不知该如何反驳，思来想去，怎么都是吃亏，委实不想跟叶瞬再争执下去。目光略微流转，便落在了楚天香身上。
“楚宛容这阵子才从外面回来，不知朝露之城是何等风土人情，与内廷相比，又有何不同之处？”
楚天香欠了欠身，先行礼，才开口道，“妾身一直居于无佛寺中。不曾见过其他地方。朝露之城从前也没有去过。不知该如何作答。倒是无佛寺不错，环境清幽，风景也不错。若是来年陛下有心，或许会带各宫主子们去参拜一番也不一定。”
叶瞬听她这么说，就在一旁微微笑笑，道，“不知道有没有送子观音，若是灵验，楚妃殿下倒是该负起责任，遣人过去为内廷女眷参拜祈福的。毕竟朝露之城，原是她家的封地。”
楚天香愣了一下，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只得实话实说道，“其实也没有求子的地方。那地方从前经历过战乱。据说地藏菩萨是比较灵验一些。原本也是楚家的产业。楚家之外，时常有军中眷属为战场上死去的家人祈福。”
叶瞬听她这样说，神色也黯淡了片刻，道，“既是如此，本宫有空的时候，倒是该去一去，为我那无辜的孩儿上一炷香。”
宋如笙听了，神色颇为不屑。道，“宛容一直在庙里，想也没什么趣味。倒是玉更衣，从前是在刀龙世子府上的。听说世子人挺不错。王府后院，想必与内廷也有不同。上次见过丹宫一面。她那个人吧，貌美之外，似乎还挺有趣的。玉更衣与丹宫很熟吧。不如同我们说说丹宫的事情。”
这般说话，便是直接将矛头引到了悦兰芳身上。人尽皆知她从前是世子侍妾，如今又侍奉于内廷。难免被人讥嘲。
她提起此事，悦兰芳神色便有些狼狈。初初入宫，不知深浅，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悦怀玉坐在一旁，先替她说话。
“丹宫出身高贵，从小是在郡主府上养大的。妾身与兰芳都是庶出。也没见过丹宫几次。不怎么了解。哪能说得上熟悉呢？她那般地位的人，同我们说话，都算是纡尊降贵了。”
即便这样，也能感觉到来自那个人的深沉恶意。从前丹宫过府的时候，府上别的人簇拥在她身边。为了讨好她而戏弄欺凌别人。丹宫是很少亲自动手的。毕竟高贵，折辱别人，还嫌失了她的身份。总是喝着茶，在回廊下看着，唇间含着恶意的笑容。那双美丽的眼眸之中，半点温度都没有。
想一想便让人不寒而栗。
弘徽殿突然之间提起丹宫，说到底不过是为了羞辱兰芳罢了。她却不知，只是提起这个人，就让悦氏出身的这两姐妹不寒而栗。
悦怀玉应了这几句话之后。宋如笙还是意犹未尽。又道，“丹宫倒也算是嫁的不错，圣武亲王世子为人不错。世子妃过世多年，世子一直是故剑情深的态度。府上侍妾众多，没有入他心的。陛下与大宗师千挑万选，才定了丹宫入主王府，虽是续弦，但以丹宫高贵的出身，与原配正妃，应该也是一般无二的。总比咱们强些，天子妾毕竟也是妾辈。”
她这一番话，说的倒让人不知道该怎么接。同仕宫中，除了如今尚且虚悬的中宫凤座之外，谁还不是个妾不成。
众人也猜不透她是什么意思。不知她究竟想影射悦兰芳在刀龙府世子上做过妾，还是在嘲讽其他人是妾。一时之间沉默无言，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宋如笙环顾四周，一双美目荧光璀璨。艳色天下重。果然还是个美人的。或许就是因为生的美，性子才这般自负。
她见没人说话，又道，“咱们毕竟也算是自家姐妹，难得有机会坐在一起，原本该好好聊聊才是，又都不说话。本宫是好热闹的人。早知如此，就该把宫外的命妇们也请进来，总也能有个接的上话的人吧。”
这般一说，场面似是更加尴尬。楚天香坐在下首，突然之间就开了口。
“弘徽殿娘娘好意相请。妾身也是欢喜的。以妾身卑微的身份，原本不敢跟娘娘姐妹相称。虽不敢当，但既然坐在这里了，娘娘有兴致说话，妾身自当奉陪。只是內宫之中，自家的事情，说什么也就罢了。丹宫毕竟是世子妃。娘娘提就罢了，妾身不敢议论世子府上的事情，只得沉默。还请娘娘不要怪罪。”
宋如笙抬起眼眸，略微瞥她一眼，冷冷道，“贱人，如今仗着有人护着，便敢对本宫如此不敬么？”
楚天香轻声道，“妾身不敢。何况如今，是弘徽殿娘娘协理六宫。娘娘恩泽惠及内廷。妾身自南境来，一向孤身无依。即便是有所依仗，也是承蒙娘娘的照应，与旁人无关。”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叶瞬在一旁，便笑道，“这话是说得不错。如嫔在这六宫，一向处处周全，阖宫上下，都得承你的情不是。今日里既然叫大家来会宴。听说也是从南境送来不少上好的食材。既是如此，呈上来便是，南境地大物博，也该让我们见识见识。”
有叶瞬出来解围。氛围一时和缓下来。宋如笙倒也没多说什么。大封六宫之后，她邀众人前来会宴。一来是为了立威，二来便是炫耀。如今看这情形，叶瞬并不将她放在眼内，一再纠缠，也没什么意思，平白无故找气生。至于旁人，都是些唯唯诺诺之辈。同她们计较，也是无趣。
她当即便吩咐伺候人去叫小厨房送菜上来。第一道菌菇鸽子汤送上来，叶瞬等着伺候人将暖白色的汤盛进青玉碗里，略微尝了一口。
“汤是不错。新鲜，口感又清淡。应该是挺合楚妃胃口的。回头也该给谨成殿送些。”
宋如笙咬牙道，“本宫忠烈府出身，自不会不识礼数。楚妃虽然称病不愿前来，今日做的菜肴，自是都要给谨成殿送一份的。娴嫔这句提醒多余了。”
叶瞬微然笑笑，道，“自家姐妹，我不过白说一句罢了，如嫔又何必在意。说起来，陛下最喜欢菌菇汤。还是现做的东西新鲜，南境送来也不容易。要不是弘徽殿的厨子，还做不出这样的味道。陛下今日怎么也没来，莫不是忘记请他了？”
来来回回，轻描淡写说出来这些话，竟然没有一句中听的。宋如笙无奈之下，却也不得不摆出主人的姿态，一一应对。
“本宫原想着，咱们姐妹们聚一聚，没必要去持中殿叨扰。后来又想了想，”她说到这儿，眉目之间含着几分轻蔑，略微笑了笑，“这宫里有些人吧，也挺长一段时间没见到陛下了。借着会宴的机会，见一见也是好的。就特意去问了一句，陛下说忙于朝务，今日就不过来了。他不来，我们倒还能自在些。”
叶瞬笑笑，说，“别的也就罢了，这样好的菜色，没个口福，本宫倒是替陛下遗憾了。”
宋如笙神色之间便流露出几分倨傲，她只道，“这倒不妨事。他改日来弘徽殿，本宫吩咐厨下再另做便是。”
食材是南境送的，厨子也是宋如笙入宫的时候从南境带回来的。六宫之中，未必称得上是最好吧。但做起南境口味的菜色，总是最相宜的。自是不怕天子吃不到。
却不料叶瞬又道，“食材不宜久放，希望陛下也别让你等太久。”
宋如笙微微皱了皱眉。
这话也不中听。以她的性格，自是当面驳了回去。
“那不至于，本宫若是想见陛下，也不会见不到。”
叶瞬笑笑，说，“那是自然的，如嫔毕竟有殿上人的身份在。即便是陛下没空去弘徽殿。上殿找他便是。想来是不会见不到的。”
殿上人有不经通传便可随时上殿的特权。但有殿上人身份的，一贯是名门贵家出身的世家女子。向来自重身份。绝不会轻易不经通传上殿。她原本是想嘲讽宋如笙不懂规矩，却没料到，宋如笙压根就没听出她的讽刺之意。
白玲珑深知儒门规矩，自然是听得懂的。却也没有说穿，只笑着谈了两句南境食材的典故，若无其事的将话题岔了过去。
膳食一道一道上来。众人便有样学样，只尽力在菜色上下功夫。来来回回，夸弘徽殿小厨房的菜品的确不错，堪称六宫之首。这些话弘徽殿如嫔听着舒服。氛围便渐渐缓和了下来。虽然有叶瞬偶尔讽刺一两句。但还好，终归不至于将桌子掀掉。
会宴结束，已经是暮色初起的时分。弘徽殿如嫔先走。叶瞬却在凤仪阁门口略微等了片刻，等到白玲珑出来，站在一旁说了句话。
“你倒是向着如嫔。”
白玲珑知道是说她解围一事，当即躬身一礼，含笑道，“妾身不敢，那位协理六宫，妾身也得帮着做事罢了。说不上向着那位。位分在妾身之上的娘娘们，妾身都是一样恭敬的。”
叶瞬轻轻笑了笑，抬头看了眼牌匾。
“这是凤仪阁，是中宫凤座摆宴的地方。那一位不过是嫔位，如今就想入主凤仪阁，未免想的有些太过于深远了。至于你，急着站队，或许也有些不智。不像是白府出身的人。”
白玲珑微微笑笑，道，“娘娘说的是，妾身也不敢自作主张，左不过，凡事都顺着各位主子的意思罢了。”
叶瞬没再多说，笑笑便走了。白玲珑站在廊檐下，对着她离去的身影，毕恭毕敬又行一个礼。
她一向做事周全，总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