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东陵不笑策梦侯2024-11-27 16:533,042

有些时候,杨烈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任楚君仪。

六庭馆主是皇室在内廷之中最为坚实的依靠。內宫女眷的事情,很多都是不必经过君王的。楚君仪要他故作不知,其实也是摆明了态度。

即便他过问,也没有什么用处。

他别无选择,只能信任楚君仪。

即便他担心悦兰芳,也想要保下这个孩子。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身为君王,没有比这更为耻辱的事情。

这就是内廷。

当初承显帝病重之时,六庭馆馆主薄红颜在内廷权势炽烈。甚至嚣张到故意折磨承显皇帝的地步。在天子就寝时,特意派女官用很重的脚步从外面走廊上跑过去。或者故意在阁楼上搬东西。搅得天子陛下一刻也不得安宁。甚至在寒冬大雪时分,特意将门下回廊的窗户都全部打开。琐琐碎碎的小事,都找得到借口去做。没完没了。以至于承显皇帝不堪其扰。只得将外朝摄政大权交与刀龙亲王。自己搬到望京退隐养病。

承显朝离现在,也不过是二十多年。这些往事,都是教统大人教书的时候讲给他的。教他居安思危,永远不要放下戒备之心。

教统大人是外朝文官之首。外朝与内廷相互掣肘。教统大人当然不希望内廷坐大。至于内廷呢?馆主如今是向着他的。但若是身为天子,杨烈的意志与楚家利益冲突的时候,馆主又会站在哪一边?

他不知道。他如今尚且年轻,许多事看不到那么深远。他只是觉得,身为君王,凡事都不能自己做主。没有比这更憋屈的事情了。

外朝朝会的时候,内廷就开了廷议。只有六部执令女官与五品上殿上人才能参与廷议。旁人便在议事厅外的偏殿等着。

悦兰芳没有来,今日是议她的事情,她甚至连在场等结果的资格都没有。

安和殿顺仪白玲珑摆弄着手里的一对算筹,道,“等着也无聊,不如咱们开盘赌一下。到底是留还是不留。”

毕竟是悦兰芳的事情,她在这儿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来,悦怀玉心中也有些不满。瞥她一眼,道,“弘徽殿那位如嫔殿下一向看重白顺仪,凡事都会与顺仪商量。顺仪难道还不知结果么?何必拿我们寻开心。”

白玲珑摇了摇头,道,“这可难说了。楚馆主说留,弘徽殿说不留。殿上人加六部执令女官,九人廷议。弘徽殿殿下自然会据理力争。但悦顺仪是六庭馆出身的人,难道能不知道,想要违逆楚馆主的心意,哪里就是那么容易的事?”

六部执令,御部是楚家人,射部是叶家人。书部孟晚舟自是唯馆主马首是瞻的。至于其他几部,倒是真的各有心思。

弘徽殿想要执掌内廷,不会不在六庭馆下功夫。礼部乐部书部数部。平日里应该都是有来往的。南境那边送过不少礼物过去。都是明面上的交情。至于这交情够不够深,关键时候能不能说得上话,那就令当别论了。

要说在送礼上用心。又哪里有人比得上大宗师呢?如今六部执令之中,是没有悦氏的人了。但执令之下,实际做事的主事官从事官中,却有不少是悦氏出身。所谓中流砥柱。这才是看不见的力量。

大宗师是想要保这个孩子的。六庭馆中,楚家,叶家,悦家都各有势力。几方势力想法一致。弘徽殿即便想要动摇,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想到这里,悦怀玉倒有了几分底气。

她看向白玲珑。

“顺仪想要赌什么?”

白玲珑笑道,“我又不知风云如何动,哪里就敢下场赌了。最多开盘做个庄。悦顺仪若是想赌,不知要赌那边。”

突然之间,一直沉默的墨更衣赵玉儿说了一句话。

“想在内廷坐庄,怕是没那么容易。白顺仪若是不想趟浑水,不如少说几句。”

白玲珑听了这话,怔了片刻。

赵玉儿原是前朝赵皇后母族中人。当初被薄情馆之乱牵连。没入宫中为奴。赵氏一族虽然没落。赵嫣然也是做过皇后的人。在六庭馆这边,好歹有几个人是向着她的。因此才有人发了善心。从罪奴之中挑选了几个机灵些的。带到六庭馆读书认字,好歹也算是个前程。

赵玉儿便是其中之一。

六庭馆做到持中殿侍从女官。又入了杨烈的眼。临幸之后封为常在。去年借着大封六宫的机会,才升到更衣的位置。封号是墨。因为从前就是天子身边磨墨的。

天子有些时候,莫名其妙色令智昏。什么样的人都要。因此他后宫内廷里,才会有这样的卑贱之人。未曾想到,这样的人,还有敢站出来说话的。

白玲珑还不好直接反驳。

她也是六庭馆出身的。当初是在数部。赵玉儿是书部卒业之后,才升为持中殿女官。虽然如今同为宫妃,大家半斤八两。都不必讲从前在书院有多辉煌。但当初都在六庭馆的时候,赵玉儿是比她职阶高的。

如今还是在六庭馆的地盘。若是忘本,直接斥责从前的前辈。虽然就如今的身份地位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妥。但六庭馆人来人往。给别的女官看见了,反倒会觉得她不在乎六庭馆这个出身之处。

一个贱人罢了,为她得罪六庭馆,倒不值当。她也不配。

白玲珑这么想着,便只是轻描淡写的嘲讽了几句。

“墨更衣不愧是侍奉过持中殿的,又是承显朝皇后母族中人,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比我们都清楚。若有机会,还该多提点提点我们才是。”

赵玉儿微微垂下了眼眸。

“提点是不敢当。要说起来,也不是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只不过我们今时今日不是殿上人,没资格进那间议事厅。坐在外面怎么议论都无所谓。只是,既然没有人听。何必空谈呢。”

白玲珑微微叹了口气,笑道,“闲聊罢了,墨更衣何必认真。真要论起地位。那可就无可奈何了。这得怪我们生的不好。我与悦顺仪,都背负着儒门四贵的姓氏。若是生来是嫡女,入宫也是殿上人。没那个命罢了。”

也是因此,她明明白氏出身。却只能对南境兵府那边出来的宋如笙俯首听命。

不甘心又如何。怪她生的不好。不然论起容貌性情,她比宋如笙,又能差在哪里?

楚天香突然间开口,问悦怀玉。“悦顺仪这件衣料是哪儿得来的,既素净又好看。是今年新上的春布么?”

悦怀玉有些讶异,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旧衫罢了。这两日天气有些回暖。新制春衣的料子还没送过来。她便将去年秋日制的薄棉常服穿了过来。但一瞬之间也反应过来。楚天香是听出话里意思不对。特意岔开话题的。

因此便顺着她说了下去。解释道,“这是去年秋天的料子。去年建康那边兴西番莲,送来的都是西番莲的图样。我一贯做事慢。衣料送去制衣局,再做出来都入冬了,也就没怎么穿过。难怪楚宛容不认得。”

白玲珑在一旁笑了笑,道,“是这个理,悦顺仪若是殿上人,内务府上也不至于如此怠慢,制出秋衣便入冬了。开春还得打箱底翻出来穿。”

悦怀玉吃惊的看了白玲珑一眼。

白玲珑毕竟是儒门白氏出身的。虽然庶出,一直养在外宅,但白府家教森严人尽皆知。教统大人统领天下儒生。他的女儿,无论嫡庶,都该是一样的温文尔雅知书达理。

从前白玲珑也不是这样的人。她一贯温婉。不会在言辞之中流露机锋。难道是跟着弘徽殿跟的久了,将这尖酸刻薄劲儿倒学了个十成十回来。

教统大人恐怕是不能容忍的吧。

又或者,只是心情不好?

虽然不明就里。但悦怀玉也不想与她耍嘴皮子。只笑着道,“白顺仪说笑了。咱们位分在人家后面,制衣什么的这些小事,排在人家后面不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么。听说再过一个来月,春衫的料子也送到了。早做晚做的,不也一样是穿。陛下如今也不常去我那边。我都懒待打扮了。样式新旧无所谓,穿着舒服才是。”

“那是没错,身份贵重如摄政王殿下,不也喜欢穿素衣。悦顺仪是要跟摄政王殿下学,天然去雕饰么?”

悦怀玉笑笑,说,“那不敢当。我是寻常人,按规矩穿。只求不出错就好。不敢僭越的。”

这边表面上一团和气,实质上处处锋芒,正聊着的时候,便见议事厅那边门打开。有女官出来,轻声道,“议事已毕,请诸位主子各自回宫吧。”

悦兰芳还没有开口,却见楚天香已经颇为沉不住气的站起身来,问道,“怎么说,悦更衣的孩子,是可以保住了么?”

女官淡然看了她一眼。也没有流露出什么表情,只说了一句。

“馆主只让臣女出来请诸位主子安心回宫,没有别的吩咐了。”

楚天香不明所以,悦怀玉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没事了,这次承蒙你照应,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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