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东陵不笑策梦侯2024-11-27 16:512,963

丹宫原本百无聊赖,正在用涂了丹蔻的手指在敲击桌面,听见青竹这么说。沉吟了片刻,问,“后院那个贱人,是跟世子一起回来的么?”

青竹愣了一下,说是。

丹宫冷冷哼了一声。

骤然生出来几分疑虑,又问青竹,“你说,世子该不会为了那个贱人来咱们院儿吧。”

青竹吃惊,道,“主子怎会这么想,主子国色天香,世子便是来,也只会是为了主子。岂会在意那个人。”

丹宫微微皱了皱眉。

纵然生性刻薄而又冷漠。但这张脸,始终是美的。连青竹也觉得丹宫有些可怜,空有美貌,嫁给王世子这样的人,就像是瞎了似的,始终视而不见。

丹宫道,“本宫怎么想又有什么用?世子喜不喜欢本宫,原不在容貌身份上。他眼光既然这般差,看上那个贱人,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青竹亦十分为难,想到大宗师的嘱咐,不得已,也只好劝她两句。

“主子还是看开些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用处。大宗师从前说过,悦兰芳不过就是主子你的替身罢了。王世子喜欢她也罢,不喜欢她也罢,都如同喜欢主子的一个物件一般。她永远不可能越过主子。主子又何必为她费心。”

丹宫抬起头来,在镜子中看了青竹一眼。仅仅只是隔着铜镜看到她的目光,青竹便微微的颤了一下。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眸啊,幽怨而又深远。丹宫年纪轻轻,原不该有这样的眼神的。

丹宫道,“本宫自然知道,那个贱人一生一世也越不过本宫,但不妨碍本宫讨厌她。本宫讨厌的人,从来就不配有什么好下场。”

青竹心惊胆战,不敢再多说话。

为何要讨厌悦兰芳呢?其实说起来,悦兰芳也没有惹过她。若说是因为与她共侍一夫令她妒心炽盛也是不像。毕竟王世子也没见得就多喜欢悦兰芳。丹宫心思的确难以捉摸,青竹也不敢再多言。

悦兰芳回来之后,先将偏院那边房间的门窗都关了。

她没有伺候人。一起来王府的都是丹宫身边人。丹宫自然不会觉得她这样的一个贱人有被人服侍的必要。

其实这样也好。身边没有别的人,她还能自在一些。

八月十五月圆夜,就算闭着纸窗,借月光也能看清楚室内情形。悦兰芳想了片刻,自床下拿出一个箱子,打开来检视。

都是些旧物,上面一层,是用纸包好已经搭配完成的香料。包裹香料的纸上,用娟秀的小楷写着配方。悦兰芳是医女出身,配药制香对她而言不是难事。但这些最初的配方,都是悦怀玉给她的。

底下一层,是分着小格盛放的香料。有些香料,要年深日久才沉淀得出馥郁之气。这里放着的,据说是从上一辈开始传下来的东西,已经经了三十余年。极为珍贵,轻易不会动用。

同样是悦怀玉所赠。

一起长大的人很多,但真心待她的,或许就只有这一个姐姐。

悦兰芳伸手将盒子合上了。

她向来对身外之物不执着,这么多年过去,留下的也不过是这一个盒子。来日入了内廷,不知该以怎样的面目去面对悦怀玉。但至少在此刻,以及之前的无数个孤寂夜晚,这个盒子是给过她安慰与支撑的。

她抓住了自己的机会,下出了这一步棋,必然会伤到悦怀玉。但命运是自己的。没有发自内心的狠过一次,怎么可能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活下去。

原本已经将箱子合上之后打算收进柜子里了。悦兰芳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住了手。

她自柜底拖出炭盆,如今虽然还没到冬日,但备用的炭火还是有的,她用打火石先点燃了包裹香料的那些纸,生起了炭火,然后将那些名贵的香料一一扔进了燃起的炭火盆中。

黑炭生出的烟气与贵重香料燃烧之时腾起来的淡雅香雾混合在一起,更是呛的人流泪。

或许开了窗户会好一些吧,但她倒是宁愿将门窗闭紧,把自己封锁在这浓烟之中。此刻是悦兰芳这一生心境最为绝望一刻。若是有足够勇气,不如将自己一起投入炭火之中焚化成灰。但若是活下去,便需要背叛为数不多的那些还在乎她的人。

她原本已经很孤单了。踏出这一步,就真的是与所有人为敌了。

可是今夜,谨成殿中,单独面对杨烈的那一刻,她是真的义无反顾。

门骤然被人大力推开,秋夜的风骤然间灌入室内,烟气一瞬间弥漫四散。悦兰芳讶异的抬头,看见的是已经卸了晚妆,换上寝衣的丹宫殿下。

即便是寝衣,也极其繁复华丽,火红色的鲛纱上以彩墨绘着大片的西番莲图案。原本头上的那些钗寰拆下来了,披散下来的黑发之上,戴着绯色珍珠编织的发冠。

似是戏台上的傀儡玩偶。不论昼夜,都不会卸下彩绘的面具。

她起身,后退了一步,躬身道,“给殿下请安了。”

丹宫微微皱着眉头,上前移了两步,华丽的裙摆渐渐靠近燃烧的炭盆。她抬起头,疑惑的嗅了一下空气里的气息。

毕竟是悦氏出身的人,她闻得出香料的味道。上前抬了一步,炭盆被踢翻在地,红色的炭火随着燃了一半的沉水香一起滚落在地面上。她是不用怕的,鲛纱遇火不燃,纵然有炭火触到她的裙摆,也分毫不损。

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凌乱的炭火之上,丹宫面上浮现出嘲讽的笑意,“你是疯了么?为什么要把这些曾经视若性命的东西都烧掉?”

悦氏商贾世家,既有钱而又悭吝,赚钱的时候锱铢必较剥皮拆骨,砸钱的时候又如撒泥沙极其奢靡。即便如此,悦兰芳烧掉的香料,亦珍贵到足以让丹宫在意。

毕竟年深日久储下来的东西,某个年份,因着气候和水土的缘故,收集了最为上品的香料。放置多年,等待香气发酵氤氲。在合适的时机若是用了倒不可惜。就这样随着炭火一起焚烧殆尽。像是用一把火将这么些年等待的时光都焚烧殆尽。

这比毁掉多少金玉珠宝都残忍。

悦兰芳低着头,道,“丹宫也会在意这些小事么?”

丹宫伸脚,踢了一下滚落在地的沉水香。轻轻的笑了笑。

丹宫天性恶毒而又刻薄,但她不笨,甚至十分敏锐。单看悦兰芳这个举止,便知道,内廷之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她知道此刻悦兰芳心中必然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决断,只是她一时半会儿参不透。

“本宫自是不必在意,只是想问你一句,将悦怀玉送你的这些东西都烧掉,你是想要做什么?”

她面容生的娇小,眼神又冰冷叵测,笑起来的时候,总有种孩子气般天真无邪的残忍。就算是不了解她性格的人,单看到这样的神态,便会从骨子里生出几分畏惧来。

悦兰芳不是怕她。是厌恶,如同不想触碰蛇的鳞片。未必全然就是恐惧。

至少这一刻,她是不怕丹宫的。

兰芳轻声道,“或许是因我身份卑贱,不配用这样的好东西,不如烧了来的干净。”

丹宫眯着眼睛笑了。

她微微躬下身子,将精致美艳的面孔凑到了悦兰芳的面前。

“既然是别人送的东西,背后自然有那个人的心意在。烧得一干二净,是将过往的情份都弃了。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后路断得一干二净?”

悦兰芳低下头,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

丹宫话里隐含的意味,她听得一清二楚。

当初大宗师让她随丹宫一起嫁入刀龙世子府。其实并不是将她看做弃子。而是想在丹宫与王世子身边布下这么一颗棋子罢了。

棋子没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力。此刻还用得到这颗棋子。来日用不到的时候,从棋盘上挪去一颗废掉的棋子,不费吹灰之力。

她不想做棋子,要离了大宗师布下的这盘棋。便等同于将自己的后路彻底断掉。

大宗师是不在乎她这样的人的。一颗不听话的棋子罢了。至于悦怀玉,或许悦怀玉是真的在乎她。但悦怀玉同样身在局中,从来就是身不由己无能为力。

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店后路全部断了,因为踏出这步,她就没打算再回头。

她抬起头看向丹宫。

“或许来日,便有好戏看了,丹宫又何必急于一时?”

一句话将丹宫顶到愣住,丹宫略微往后撤了撤,让出对话的空间。

她说,“贱人,不论你在布什么局,你都永远逃不出本宫的掌心。”

悦兰芳低下头。

原本是想笑的,又何必在这种时候触怒丹宫。

她面上一派从容,半分表情也无。只轻声道,“自是要事事听殿下吩咐的。”

身在局中,该低头的时候总要低头。但她有信心,她不会在这个局中陷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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