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王行猎给内廷送了行猎的彩头。杨烈便留他在持中殿饮酒摆宴。
他俩原本算是年岁相仿。论起辈分，据说是差着一辈。哪边高哪边低倒是不好说。毕竟麒麟王是开国时分封的异姓王。不必与皇室一起论辈分。摄政王殿下与他称兄道弟，如今天子见了她，却不称王叔，只叫一声王兄。
麒麟王心胸舒朗开阔，自是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只含笑道，“过阵子就该回封地那边去了，这些日子，承蒙陛下照应了。”
麒麟王客居帝都，除了过年上宫夜宴的时候见过天子一次，其他时候，十之八九都是在楚家的京郊别苑住着。但人在京都，不论是谁招待的，总归是要跟天子陛下谢恩，才算是说得过去。
杨烈也应着。又提起来，说是许久不见麒麟王，这次特意将他留在天启过了新年。君臣亲近自是好事，只是老王妃在沧州封地那边，想必是惦记的。
麒麟王只说无妨，年年都在沧州陪着祖母过年。祖母年纪大了，看小孩子还能欢喜些。见到他这样的，半大小子还在眼前晃悠。没准还添烦心。偶尔一年不在家也好。让老王妃心里也消停些。
杨烈便笑了笑，又道，“王兄既是麒麟一族王位承继之人。到了这般年岁，还未娶亲，也难怪老王妃心里惦记。”
麒麟王一听提起娶亲的事情，连毛都快要炸起来了。连连推辞。
“我年纪尚轻，还想多自在几年。不着急娶王妃。何况这些日子在天启，原本也是承了祖母的叮嘱，瞧瞧有没有合适的年轻女子，能成为王府主母。我看也看了，委实没有合心意的，此事便也罢了。回头再议，不必陛下费心筹谋。”
杨烈望着他，眼眸中盈满笑意。
“实不相瞒，朕也是得了老王妃的叮嘱，要为王兄择一良配。只是未曾有合适人选。才想问问王兄的。若是连王兄也没有头绪，倒是辜负了老王妃一片良苦用心。”
麒麟王扶额，无言以对。
实话实说，老叶家的确有王位需要继承。这一辈嫡出的，又只有他与妹妹叶净如二人。他这做兄长的不纳王妃。叶净如也不好嫁人。
也不能怪老王妃盯得紧。几乎可以说是殷殷切切。
麒麟王叶澄如坐在这里，不由大叹失策，原本以为，过年的时候避开老祖母便也罢了。谁料还会有今日。被言笑晏晏的少年天子盯着逼婚。
不免也因为尴尬，生出一层冷汗来。
“小王实在是没有什么心仪之人，却不知陛下心中可有合适人选，不妨说出来相谈一番。”
杨烈略微思索，便道，“实不相瞒，当初老王妃寄信前来之时，朕便已经在心中思索过此事。要说起来，若要能与麒麟王身份匹配，非得皇室或者儒门四贵家族出身不可。若是实在没有旁人。在外的世家封国，倒也可以考虑一二。如今朕能想到的，便是刀龙府上，世子有一个嫡亲的妹妹。封做舞阳郡主，如今尚且待字闺中。王兄若是有意，朕可以安排王兄与舞阳郡主见一面。”
叶澄如看着他，一时半会儿都不知槽点该如何说起。
舞阳郡主，那是刀龙府世子的妹妹，刀龙亲王年纪最小的一个女儿。刀龙府亲王一贯与楚家不睦。楚家行三的那位女公子当初风头正盛时，仗着军功与天子的宠爱横行无忌。甚至将正当盛年的刀龙亲王逼到称病退居盛京，避开朝堂权势之争。
亲王乃是仁显皇帝的亲兄弟，仁显朝时，乃是身份最为贵重的宗室亲王。自不会一昧隐忍。即便退居盛京，亦另有手段。楚三公子之死与刀龙家脱不了干系。到如今，楚家家主已经换到九公子。刀龙亲王府上，做主的还是那位亲王。
其实说起来，也怪王朝更迭的太快了些，昭武朝不到十年。楚三公子与刀龙府剑拔弩张的岁月，和如今也不过就是间隔十余年罢了。楚家跟刀龙府纠葛多年，积怨之深一言难尽。麒麟王和楚家关系不错。他跟楚云皓平辈论交亲如兄弟。每次来天启，都是住在楚家的别苑。如今杨烈让他娶刀龙家的女儿做王妃，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
不说别的，他与楚家站一边。和刀龙家四舍五入算是有仇。就算他不计前嫌宽宏大量。楚家那位九公子也不在意他跟刀龙家联姻的事情。刀龙亲王既然有这般隆重的地位在。自然不会将女儿嫁到世仇家里去。
当即便道，“姻缘一事，向来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小王也未曾见过舞阳郡主，不知郡主怎样性情。但亲王疼爱幼女。想必是不愿让郡主远嫁的。小王也不便勉强啊。”
杨烈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此事倒不必王兄忧心，前两日刀龙亲王入京觐见。还与朕提起紫阳郡主的婚事。倒是说了，不拘是哪个家族出身的。只要品貌出众，年岁相当，便无所谓。”
麒麟王思索片刻，厚颜无耻道，“小王品貌虽然自认尚算出众，甚至可圈可点。但，毕竟已经不年轻了。小王算一算，来年便二十有四。与尚且待字闺中的舞阳郡主相比，恐怕年纪上已经不大相称了。”
杨烈淡淡喝了一口茶，道，“舞阳郡主过了年也就十六岁，比你小八岁，也没差多少。年纪算是相仿。”
麒麟王竟是无言以对，只得苦笑道，“陛下是打定主意，一定要牵这个线了？”
杨烈神色竟然也有些狼狈。
“是朕的错，叔祖父与老王妃都是长辈，他二人亲自嘱托。朕不好推辞。的确委屈王兄了。其实也没别的，朕只想劳烦王兄与舞阳郡主略微见一面，若是郡主对王兄没什么意思，朕当然不会一再逼迫。”
麒麟王不免也觉得眼前发黑。
“陛下便为了要给刀龙亲王一个交代，便要小王去相亲么？”
杨烈道，“也不仅仅是为了亲王。毕竟老王妃也有嘱托。两边都是位高权重，又都是朕的长辈。朕实在不好拒绝。”
麒麟王长叹一声。
但凡是大龄青年，对于相亲这件事都是拒绝的。不仅仅是怕相不上，更为深层的忧虑，是担心万一相互看上了。自由自在的人生便要结束了。譬如麒麟王，他委实是不愿府上多出一个王妃的。若是王妃身份尊贵如舞阳郡主，对他而言，岂不是更麻烦。
但天子在座，这般殷殷切切，他确实不好拒绝。
只好长叹一声。道，“既是陛下有求，不知舞阳郡主身在何方，小王不如就见她一面吧。若是相看两厌，还请陛下不必勉强。”
杨烈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
又说道，“舞阳郡主如今还在望京。朕已经下旨让她入京觐见了。王兄多等几日，便见得到了。”
“陛下既然有旨，那小王只得领了。”
到底是有些不痛快的。
原本以为此番道别，之后便不需要再进宫了。谁料有了这一出。他出门的时候，也不免有点垂头丧气。
出了持中殿的门，便遇见那位临朝听政摄政王殿下了。
摄政王殿下也是来见天子的。他内廷待惯了的人，自然比不得旁人。纵然是内廷，也当自己家一般自在。听人说麒麟王在里面。没急着进去。也没在偏殿候着。跟伺候人要了一小坛子鱼食。在持中殿外水榭长廊边上斜靠着，怡然自得的喂鱼。
麒麟王过去，从他手上坛子里抓了一把鱼食。随手撒了出去，任由那池中的锦鲤跃出水面争抢。
楚云皓微微摇了摇头，斥了一句，“粗暴。喂鱼是闲情逸致的事情，哪里用得着这样胡乱抛洒。”
麒麟王叶澄如不接这话，只看着那水波粼粼的湖面。又问道，“听说持中殿这池子里养着一对鱼龙。怎么没见出来吃饭？”
楚云皓道，“鱼龙性情懒，无事不会轻易出来。便说我们府上那条鱼龙，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次。前两年过年的时候折梅会战。曼如她们出的主意，水上打架冰下潜伏，才惊动了那条鱼龙。给大家见着了一回。平日里都是神隐，哪里就见得到。”
“鱼龙说是上古神兽，据说天下之间，也就持中殿和你们楚家有了。果然是天家恩重。”
“我们楚家那条也不是天子赏的。十几年前，四哥东海巡游。无意中得了一条小鱼。当时看着也只是觉得新奇好看。哪里想得到是什么上古神兽。送回来在府上养着。越长越大。小池塘养不住，后来放进湖里。白家之前那位老大人看了，才说是传说中的鱼龙。贵不可言。长公子便说不好留在楚家的，不如进贡给皇室吧。当时还是仁显朝，仁显皇帝说了，从小在楚家养大的，挪了地方，它也不习惯。就留着吧。后来不知怎么地，养出来两条小鱼苗，便送到宫里了。才有了持中殿这一对。”
“听说这神兽通灵，真的假的？”麒麟王一脸好奇。
楚云皓轻声叹息。“大概是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