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在焉的开完朝会。之后杨烈回了内殿，便开始写信给摄政亲王楚云皓殿下。
叮嘱他在江南世家中，寻找年龄相当，又性情贤淑，出身高贵的女子来，五月节的时候，差不多又可以再办一次入宫典仪了。
想了想，为了不让那位舅父以及江南世家的人觉得他这个做皇帝的色令智昏，连派人去赈灾，都不忘物色好女，又特意注明，是找人回来管理内廷的。容貌如何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出身与品行都要高贵。还得聪慧能做事。
楚玉鹮什么样性情，如今内廷又是什么样的情况，想必那位摄政王殿下心里也是一清二楚。杨烈提出这般要求，倒也不觉得是自己唐突了。
至于将这种事情交给摄政王殿下办理，会否有后顾之忧。他也不及多想了。毕竟，眼下这情形，除了正在江南赈灾的那位殿下，也没有旁人可以商量。
这边杨烈有了主张，另一边，悦府那边，大宗师听说悦兰芳出了这么点小事。竟然也亲自过问了两句。差人去内廷，找悦怀玉问了详情。
悦怀玉倒也没有胡乱猜测，只将当日所见之事，一五一十，对着大宗师差过来的人说了一遍。
至于大宗师那边,倒也不是一直一无所知。宫里的事情，他自有耳目在。问悦怀玉，不过是最终确认而已。
里里外外，众人所说的事情略微拼凑，事实如何，他那边便已经有了定论。
照丹宫心里料想的，她如今既然已经是刀龙府的世子妃了。已然不算是悦府中人。府上即便是猜到什么端倪，也不会将她怎样。
毕竟在外的世子府，总不好再在府上教训的。悦氏大宗师虽然并不在乎自己的女儿，但总该尊重刀龙世子妃才是。
她倒也猜的不错。
大宗师那边收了消息，略微想一想，便知前因后果。悦氏虽然跻身四贵不过二十余年。但在这之前，也是代代有人在内廷侍奉的。见得多了。这样的手段，在大宗师看来，便如同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一般。
自是不必惊动王世子的。他只派了几个人去世子府上，将丹宫身边的伺候人接回去了两个。
一个擅长制香，一个，懂织锦，能分得出衣料的细微差别。
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必然是靠着这两个人的技术。问都不必问了，人接了回来。大宗师说，另外换两个老实厚道的去伺候丹宫就行。
至于接回来这俩个。自然是不能再用了。要处置，倒也简单。厢房里有用来处置大件香料的磨盘。既然会制香，那便扔进磨盘里碾碎便是。
叫另外派过去的人看着，敢撺掇主子，该是什么样的下场。治不了主子，想处置几个奴才，总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这边新派过去的伺候人依着大宗师的吩咐，将那俩人的下场说与丹宫身边那些人知道。那些伺候人各个心惊胆寒，自是不敢再跟丹宫一起做可能会引起大宗师不满的事情。丹宫虽然心里愤懑恼怒，却也是无可奈何。
身边乳母见她实在生气，便劝她道，“主子您也放宽心些。大宗师罚了您身边人，说到底，还是怕这些人借着您的地位横行无忌，来日拖累您的名声，咱家大人到底是心疼您的。”
丹宫原本正在喝茶，听了这话，直接就将手中的茶盏摔了出去。
茶盏是整块净玉做的，原是她的陪嫁，统共一对。即便是刀龙府上，也没有这样奢靡的东西。她说摔就摔，毫不留情。
“疼惜我？在乎我的名声？说到底，他只是怕我败坏了他的名声。在那位大人眼中，我这个女儿，不过也就是个不会生蛋的母鸡。他才不会在乎我的心情。”
不会生蛋的母鸡，便是废物，当然没有疼惜的价值。
即便能生蛋，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哪怕是能生金蛋呢。鸡，毕竟也还是鸡。
几个奴才，丹宫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她吩咐身边伺候的人，让将那两个新来的人叫进来。
俩人进来，唯唯诺诺跪下。
丹宫和颜悦色的问了几句，问她们从前是在哪儿做事的，以前跟的谁，可曾读过书之类的话。
那俩人便在底下应了。说之前是在红袖书院的。书读的一般，也就能识几个字。来这里之前，是在悦氏的绣坊做事。
丹宫点了点头，说，“既然从前是在绣坊做事的，来了这边，就接着帮我管制衣这方面的事情吧。”
俩人谢过恩，领了吩咐。正要出去，丹宫脸色一变，又叫住了她们。
“本宫也知道，你们二人，原是大宗师派来给她们提醒的。只是，也别怨本宫不把话说在前头。你们来之前，还算是悦府的人。到了本宫这边，便是本宫身边人了。若是只知道听大宗师的吩咐，不将本宫放在眼内。大宗师会将人放进磨盘里活活碾死，本宫这里，未必也没有这样的手段。本宫一向也容不下吃里扒外的人。往后若还只知大宗师，不知本宫，府上少了你们两个人，大宗师也不会多问一个字。”
那两人慌忙跪下。叩头道，“奴婢们知道的，既然来了府上，自然只听殿下的吩咐。绝不敢有半分异心。”
丹宫点头，道，“能识时务，才是做奴才的本份。”
这俩人退下了，她坐在原处，幽幽的叹了口气。
她原本生得便有些幽怨之色，叹气的时候，更显得伤感忧愁，宛若幽魂一般。看着甚至有些吓人。
丹宫道，“其他人都怎么说？”
她身边乳母便道，“自是都怕大宗师的。但既然如今在刀龙府上，殿下放心，定然也无人敢忤逆您的意思。”
丹宫轻轻笑笑，道，“本宫原本也不在乎这些，若是连身边几个奴才都调理不明白。也不算是他生的了。”
那位大人生性冷酷凉薄。丹宫骨子里的刻薄，或许便是从此处承继而来。
丹宫道，“几个奴才罢了，随他怎样处置，本宫也犯不着往心里去。只是觉得可惜，这般筹谋，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贱人那孩子，竟然还能保住。”
乳母在一旁，一时默然无语。
谁知道呢？能伺候在天子身边，还能怀上身孕，多少都是要讲些运气的。这么看来，那位悦氏出身的庶女，或许真是有些运气的。
能从刀龙府出身去伺候天子陛下，原本就不易。怀上个孩子，更是难上加难。那便罢了，宫里竟然还能容她生下来。
容便容了。折腾这几次，还能安然无恙。天命放在这里，再跟这位悦更衣过不去，似乎是没有什么意义了。
她这般想着，便劝了丹宫两句。
“主子您该知道，如今这形势，是陛下护着那位。大宗师这边，也留意到了咱们的动作。若是再继续为难那位悦更衣，恐怕也没什么好处。还不如姑且收手，静观其变。即便咱们什么都不做，那位也未必就能顺利生下孩子。宫里的事情，不好说啊。与其劳心劳力，倒不如坐享其成。”
丹宫虽然恼怒，但却也听进去了这几句话。
只道，“罢了，如今有大宗师盯着。做事恐怕也不便利。若是再一意孤行。来日给宫里人看出什么了，倒连累弘徽殿。”
弘徽殿那位如嫔的恩宠如何，她其实倒也不在乎。只是如今她虽然是天子亲封的丹阳郡主。但毕竟已经出嫁。没有什么特殊理由，也不便入宫。这样想着，维持与弘徽殿的交情，便是十分有必要的事情了。
只得姑且放下。
其实想一想，后面的日子，悦兰芳躺在皓月清辉楼安胎。身边都是六庭馆女官护着，外人轻易也进不去。即便是想做什么，恐怕也是做不到了。
只得放弃。
内廷之中，或许也算是因祸得福。悦兰芳受伤之后，或许是为了安抚她的心情，杨烈倒是搬到皓月清辉楼住了几天。
当初为了孩子的事情，六庭馆重开廷议。或许是为了避嫌吧，自那之后，杨烈便不曾见过悦兰芳。如今久别重逢。见她已经有了六七个月的身子，还被野猫伤成这样，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难免生出几分痛心来。
更何况杨烈原本也不是铁石心肠。
灯烛之下，他握着悦兰芳的手。
“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他坐的近的时候，悦兰芳便闻得到，他随身携带的香囊之中，正是当初悦兰芳为他所调制的水生菖蒲之香。与他幼年时曾经居住的藏琴殿的香气一模一样。要说起来，天子或许也是真的喜欢这个香料的。不然也不至于当初特意嘱咐她调制此香。只是，当日他受伤之时，杨烈匆忙赶来的时候，用的却不是这个香，而是持中殿常用的龙涎香。
亏得他这般细心，来皓月清辉楼探望之时，还不忘换了随身的香囊。有这样的心意在，也不枉当初费劲心思，为他调香了。
悦兰芳当初入宫，是为了躲避丹宫。一举一动，都是算计过的。但杨烈待她这几分温柔，却也让她去了算计之心，流露出几分真心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