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东陵不笑策梦侯2024-11-27 16:523,625

杨烈微微点了点头,便返回去了。留着悦怀玉站在那里,心事重重。

大宗师每次入宫,十之八九都是有要紧事,必然是有很多吩咐的。但是今日,倒也不是特意跟杨烈隐瞒,而是,那位大人,真的什么都没说。

都不像是那位大人的风格了,也是因此,连悦怀玉都觉得有些疑惑。

她还年轻,纵然疑惑,也不愿妄自揣度那位大人的心思。

毕竟那一位城府深沉,若是胡乱猜测,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乳母将孩子带下去了。寝殿之中,只剩下悦兰芳与杨烈两人。

坐月子的人不能见风,屋里燃着熏香,将那隐隐约约的血气与药香压了下去。杨烈坐在窗边吃饭,多多少少也是有些闷热的。

他把伺候人打发出去了,只自己一人坐着,陪悦兰芳说话。

悦兰芳身后撑着两个苏绣的软枕,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今日睡了一整个白日,精神略微好了些。已经看过孩子了。实话说,这孩子平安生下来实属不易。眼见着婴儿健健康康,她心里的石头已经放了下来。眼下轻松多了。

又轻声道,“委屈陛下了,在这样的房间里陪着妾身。按说坐月子的地方,陛下都不该进来。”

室内密不透风,她产后畏寒,感觉不到,但凭常识,也知杨烈应该是不大舒服。

杨烈却摇了摇头,道,“兰芳可千万别这么说。你千辛万苦为朕生下这个孩子。哪里就容易了。这个时候,朕若不陪伴在你身边。难不成还能指望旁人?你安心将养着,朕只要有空,一定会来照看你的。”

他这般说着,特意将桌案上放着的鲫鱼豆腐汤呈了一碗,将那鱼骨挑了出去,亲自端到悦兰芳面前,一点一点,将鲜嫩雪白的鱼肉与豆腐喂给悦兰芳吃。

若是在民间,丈夫照顾产后的妻子,做这些举手之劳的事情,或许算是理所应当。但天家情薄。若非对待心中挚爱,又岂会轻易做到这种地步?

悦兰芳低头喝着汤,不免想起从前,在刀龙府的时候,丹宫欺负她,刀龙府那位世子殿下几乎不曾去过丹宫所在的院落,大概连她长什么样都不清楚。当初想着,以丹宫那样跋扈霸道又好残虐的性情,若是留在她身边,早晚要被折磨死。因此才孤注一掷,设法进了内廷。

那会儿只是为了逃离困境。而如今,看着杨烈,悦兰芳心里想着,至少,这个人是值得的。内廷有内廷的辛苦,要面对的,也不止丹宫一人。但她一刻也不曾后悔过。

至少当杨烈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的时候,她还是能相信,这位年轻而又俊美的少年天子,心里始终是有她的。

为了这一份有心,粉身碎骨也算是值了。人生苦短,能有这片刻的两情相悦,她已经心满意足了。并不奢求别的。

杨烈陪着悦兰芳吃完晚饭。当夜便留在皓月清辉楼。产妇的房间是不能住的。皓月清辉楼地方也不大,没有别的合用的房间,只在二楼暖阁那边凑合住了一晚。第二日陪着悦兰芳吃过早饭,又将积压的折子都批复完了。伺候人才过来跟他说,其他各宫娘娘们都已经在凤仪阁那边等着了,问他什么时候过去。

做皇帝有什么好,三宫六院有什么好?若他有得选,他倒是宁可一生一世一双人,只和自己心爱的人朝夕相对便好了,何必在身边留那样多的人,时间长了,谁是谁哪是哪儿都记不清楚,没事还找气生。

他心里是这样想,却也不会轻易将这抱怨的话说出口。眼看着时辰不早,便吩咐伺候人拿一身常服过来,换了衣服,便经桃花林的小径,往凤仪阁走了过去。

平日里难得有闲情逸致。今日有空,虽然五月桃花已经落得一干二净。连些许残余的花瓣都找不到。但桃林静谧曲折,随便散散步也好。

从渡月桥过的时候,站在高处,便见弃物溪另一侧,有人身披苍青色长衣,穿着薄荷色襦裙坐在青石上,黑发挽在头顶,简简单单用两支玉簪束着,露出一段雪白修长的脖颈。远远瞧着这一个侧影,便知是楚玉嬛了。又见她身边似乎还有一个身量不怎么高的小女孩站着,正在与她说话。隔这么远,都见两人有说有笑的,显然心情十分愉悦。

杨烈心里甚至有些不是滋味。他每次上谨成殿见楚玉嬛,十之八九都是隔着屏风相谈。偶尔能移开屏风掀起帘幕。即便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的脸,却也没怎么见她笑过。总是那么一副遗世独立,清冷淡漠的模样。远远望着,像是一个远离尘世的影子一般。杨烈有时候也咬牙切齿的想,这般性情,生的再美能有什么用?这世上哪里会有人喜欢这样的人?

偏偏他喜欢。越是冷淡,越是得不到,越是抓心挠肺的不好过。起初以为楚玉嬛对他冷淡,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手段。他也曾经试图冷待谨成殿。故意不去那个地方,但楚玉嬛病了好了,他却始终一清二楚。管他是冷淡还是殷切,一年过去,那位人间谪仙还是那般模样。万事不萦于心。为此而让心事百转千回的,也只有他一人。

不说别的,只要摄政王楚云皓殿下在天启一日,他始终不能对楚玉嬛态度太过于疏离的。

杨烈这般想着,便往楚玉嬛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走得近了,便听见她身畔的小女孩在问她话。

“嬛姐姐,这时节的梅子怕是还有些酸吧,你采这么多回去,是打算做什么呢?”

楚玉嬛将竹筐放在溪水里,任由流水冲去梅子上面的浮灰。凤仪阁附近有梅林。今日来得早了,她不愿与其他人坐在一起说话。索性拎着竹筐出来摘梅子。明家二小姐这几日也住在宫中,便陪着她一起出来了。

不急着用的东西,本来也不必在这里洗的,只是站得久了,略微有些疲累,看着这边有青石,正好坐着歇一会儿。

她听见明净彻问她,便随口应着,“这些梅子带回去可以捡一捡,红梅用来蒸梅子糕。青梅吧,前两日家里送了清酒过来,现成的青梅放进去泡几天,便是青梅酒了。九殿下这几日身体不好。大夫开了些方子。他那个人吧,明知酒性和药理相冲,宁可停药,也不肯忌酒的。送些青梅酒给他送药,总比他平日里喝的那些烈酒要好一些。”

杨烈此刻已经走得近了,听见这些话,顺口便接了一句,“阿嬛做的梅子糕,朕都没有吃过呢?摄政王殿下又病了么?前日看见他的时候还觉得精神挺好的。没瞧出什么病来。”

就为他这几句话,楚玉嬛惊了一下,篮子险些脱手滚进溪水里。明净彻眼明手快,替她抓住了篮子,才没被溪水冲走。谁料楚玉嬛起身站立的瞬间,因为腿脚有些麻了,踩在青石上没有站稳。险险就要跌落下去。杨烈一时情急,上前一步踩在溪边的乱石上,抓住她的手腕便将她整个人带到了自己怀里。

好歹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直勾勾的撞过来,杨烈脚下也没有站稳。溪边水浅,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给衣摆上溅了一片溪水。

伺候人连连惊呼,杨烈挥了挥手,道,“些许小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又低头看着楚玉嬛,微微笑道,“阿嬛也真是的,即便几日不见,也不至于一听见朕的声音便吓成这样。”

楚玉嬛面色微红,在杨烈怀中站稳了,然后,又轻轻退了一步。

“陛下说笑了,哪里是被你吓的,只是没想到背后有人。”

她这么说着,又将那小女孩拉了过来。

“这位是明家小小姐,明净彻,这几日在悦顺仪那边住着的。净彻,见过陛下。”

那小女孩上前行了礼。杨烈的目光,却始终只落在楚玉嬛身上。

每一次见她,都觉得似乎是比从前苍白消瘦几分似得,有些说不出的心疼。原本之前还有说有笑的,如今却再度收敛了神采,只余几分淡漠。

要做什么,才能让阿嬛对着她,明丽温暖的笑一笑呢?

杨烈不知道。其实他倒是想问一问的。

两人并肩前行,往凤仪阁的方向走了过去。

倒是借着关心摄政王殿下伤势的缘由,多说了几句话。楚玉嬛便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武家的人吧,身上多少都有些旧伤。年年岁岁都有发作的季节。楚云皓自己一向是不当一回事的。自然也不会跟旁人说。

前些日子,她还是听悦怀玉说起,大宗师特意从西境采办了追风定痛的虎骨,还有一些配药的上等香料给楚府送了过去。楚玉嬛跟府上打听了几句,才知是楚云皓的旧伤发作了。

杨烈说道,“舅父镇日里若无其事的。幸好阿嬛细心,留意到这些事,也算是尽些孝心了。”

又笑着道,“用药须忌酒,朕过几日,便跟内廷吩咐一声,今年刚从地底起出来的竹叶青,就不必往他府上送了。过两日再跟表哥说一声,让他去府上看看,管是御赐的还是别的什么酒,都倒进府上莲花池里去。免得舅父喝了伤身。”

楚玉嬛听他这么一说,略微笑了笑,道,“鹤龄哥哥怕是没这么大的胆子。”

杨烈便笑道,“他若是不敢,朕就亲自带着他去。早就想砸楚王府的酒坛子了。正好找着机会。岂能轻易错过。”

明净彻跟在他们身后,听见他这样说,便道,“陛下带上臣女,臣女也喜欢砸东西。何况楚王府地方大,臣女自打来了天启,还没去过呢。若是砸了摄政王殿下的酒坛子,来日回了东海,少说也能吹嘘三年五年了。”

杨烈含笑问楚玉嬛,“你从哪儿找来的这小姑娘。这般活泼顽劣,你性子一向安静,怎么带得了她。”

楚玉嬛沉默片刻,心想就是因为一贯沉静,难免怕闷,因此才喜欢带着这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她其实并不是性情内向的人。只是在宫里待的久了,心境难免有些晦暗。不愿多出头露面罢了。

也不多说,只对杨烈道,“明家是大宗师的亲家,老夫人带了小小姐来天启做客。这几日便留在顺仪宫里住着。只跟六庭馆说过了,想来是你这几日忙碌。都没人告诉你吧。”

杨烈哈哈一笑,伸手牵住了楚玉嬛的手。

这一双手,温润微凉,手感好到让人忍不住细细摩挲。

他道,“只要你喜欢,其实也不必跟我说,愿意留多久就留多久吧。难得见你开心。朕喜欢看你笑。”

被他这般哄着,即便再冷淡如冰,也不觉唇角微动,流露出几分淡淡笑意。

单只为这几分笑影,杨烈也觉得溅这一身水算是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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