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香一时没有回答，楚云皓含笑道，“该是我们抱歉才是，莫名其妙让你受了这一场惊吓。”
楚天香道，“方才殿下道，遣人找我，却不曾找到。”
楚云皓道，“是，骤然发生火灾，总要看一看众人安危的，未曾找到你，月牙岚放心不下。”
“因此才叫殿下过来的么？”
楚云皓轻轻叹了一声，说，“我也担心你啊，不止是我，若你生死不知，传到天启，阿烈也会很在意的。”
不仅仅是在意，甚至还会难过许久。那孩子心软。若是得知曾经在身边照料过的人遭到什么厄运，一定是不会开心的。
楚天香又轻声道，“那王爷想不想问，为何我会在这个地方躲着？”
楚云皓犹豫了片刻，道，“既然已经无事了，前因后果，从来都不重要。”
他在前面走，楚天香跟在他身后，相隔两三步，亦步亦趋。
楚天香说，“抱歉，我原本以为在这个地方没有人在意我的生死。起火的时候，就想起有人曾经说过，琉璃骨塔对王爷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地方。我便想着，就算留在这边的楚家人不在意我的生死，总还是在意这座塔的。因此觉得，躲在塔中最为安全。”
月色之下，她静静看着楚云皓，目光清透。
“抱歉，是我小人之心了。若是之前肯相信你们，也不至于添这一番波折。”
火势初起的时候，真以为自己会被抛弃。她孤身一人在异域之地，说白了，除了自己身边两个侍女，谁都不信。那一刻，也顾不得别的，只带着桑青素白二人躲到了她认为安全的地方。
她没有想到，月牙岚一直在找她，甚至因为找不到她，深夜将楚云皓叫了过来。
她是会因此不安的。
但看上去，楚云皓似乎并不在意，只轻轻笑了笑，道，“你可知为何，这座琉璃骨塔对我来说特别重要？”
楚天香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也从没想过问一问。只是遇到危险的时候才想起躲过去。希望没有冒犯到王爷。”
楚云皓说，“也不至于。是因为那个地方，供奉着我一个很重要的家人的骨坛。那个人的身份，如今还不能公诸于天下。因此便留在此处，三不五时私下祭奠一番。不管怎样，死去的人都不会比活着的人重要。你在无佛寺这边。真要出了什么事，躲在这里是没有用处的。”
楚天香又抬起头，问，“那若是躲在三公子旧居呢？”
她知楚三公子对于楚家人来说是极为敬重之人。更何况眼前这位王殿下，据说年少时便跟着三公子从军，说是三公子亲手带大的也不为过。楚天香这么问，几乎就是在试探楚云皓的底限。
楚云皓微微笑了笑。
他说，“三公子故居当然重要。只是，即便如此，一座遗留的房子，也没有活着的人重要。无论发生何事，只要你身在楚家的地方，便无人会为了救某处房屋而将你弃之不顾。”
楚天香道，“我知，往后不会再这样了。”
不会再乱生疑心。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再添麻烦。
楚云皓道，“明日我便也要去天启了。你照顾好自己。”
楚天香道，“请殿下放心吧。”
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她所居住的小院之前，楚云皓留步了。
送人也只能送到此处，再往里进，男女授受不亲，有碍伦常。
楚天香临进去之前，又多问了一句。
“今日之大火，总不至于是因我而起的吧。”
她在宫里待得久了。平日里常被弘徽殿女御欺凌。如今已经避到朝露之城，依旧心有余悸。心想那弘徽殿女御宋如笙，原是世家小姐，纵然嫉妒成性，也不至于追杀她到这等境地吧。
心下是分外不安，却听楚云皓道，“不关你事，你且安心。就算真是为你，也不是你的错。不会有人责怪你的。”
常听人说他生性霸道跋扈，不听人言。却不曾想到，清辉月色之下，听得他这般温柔说话。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难免被打动一二。
不能当真啊。
这位王爷对年轻女子，是温柔到近乎多情。也非真的多情。若是因孤苦无依，将一片心放在他身上，来日终究是难免失望的。
楚天香踏进一步，回头看向楚云皓。
“明日便将远行。没有别的话说，妾身只得祝殿下一路平安了。”
楚云皓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月牙岚还在山门外候着。他与月牙岚略微说了几句。
太过于复杂的事情，他也觉着不必说。只说楚天香受了惊吓，一时躲在僻静处未敢出来。他方才仔细找过，反正人是找到了，也送回去了。往后还得注意些。此次整修，谁料引出纵火之事，也是意料之外。回头得当心些，也要好好查一下前因后果。
月牙岚一一应下。
“九爷太费心了，来日去了天启，这边交给我便是。今夜是一时不察，慌了阵脚。深夜惊扰九爷，抱歉了。”
说是这么说，其实月牙岚也从没怕过楚云皓。
楚云皓不难相处。深夜找他，他若是不肯来，便不会来。既然来了，也不会因为虚惊一场而责怪别人。
她是楚家人，向来觉得自家王爷这性情算是很好相处了。谁料天启那么多传言，说摄政王飞扬跋扈霸道专横。
想到不几日楚云皓便要会天启，月牙岚更不想给他添乱，因此多说这几句，想要令他安心。
楚云皓道，“别的事儿也就罢了，若是楚姑娘有事，你还是差人上天启送信给我吧。不仅仅是我，内廷那边也有人挂着他。”
月牙岚不以为然，说，“陛下么？天子后宫佳丽三千，哪儿就记得那许多人。时日久了不相见，你若是不提，他没准都忘了。”
楚云皓道，“谁说是天子了。这位楚姑娘在宫中时与阿鹮关系不错，算是知交好友了。阿鹮关心她，不应该么？”
月牙岚看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楚家这位小小姐什么性情，家里人都是知道的。她冷淡，且不愿给旁人添麻烦。就算真的关心楚天香，也不一定会特意去问楚云皓。
天香小姐在朝露之城这边也有些老仆人在，若是在意什么事情，来往书信里提一两句便罢了，绝不会跟这位王爷打探。
明明就是王爷自己在意楚天香。
偏要掩饰。
但道理上讲，月牙岚也明白他不得不掩饰的苦衷。
只能由着他。
说，“我知道了，九爷放心吧。”
楚云皓笑了笑，道，“放心不放心，也就那样了。天启这地方，我许久不曾回去，也未必便天翻地覆。”
当夜已经很晚了。回去之后没多少个时辰，天蒙蒙亮时，楚云皓便按着预定的时辰，乘辇前往天启了。
没办法，虽然前夜不曾休息好。但重返天启这事儿吧。选了吉日吉时，进城都得赶着时辰，图一个天时地利人和。楚云皓自己不在乎，家里有些老人在乎，何况老人家都上了年纪，没必要为这点小事违逆他们的心意。
无外乎是辛苦点罢了。
辰时入天启。先回了楚府，补了个觉。待到上午的朝会，午后的议政都结束之后，才去宫内问安。
这阵子他不在，少了个指手画脚的人，杨烈朝堂之上，估计比从前要自在得多。
走是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各自冷静一下，回来心平气和谈一谈，还是要继续共事的。摄政王没到退的时候。此刻楚云皓是这般认为的。
杨烈羽翼未丰，不能震慑朝纲。连个自己喜欢的人都保不住。这些事情，楚云皓清楚。他认为，杨烈若是要做明君，也该心知肚明。
外朝儒门群臣，是奉国，不是侍奉君上。后宫女官，各自要为自己的家族牟利。
一心一意向着杨烈的，也只有他这个舅舅。
道理这般简单，同他讲过许多遍。楚云皓自是觉得，杨烈从来不傻，没有不明白的道理。
即便贵为君上，对待长辈，恭谨侍奉，原本便是儒门的规矩。楚云皓自己做到家主，一样得在意家老的意见，杨烈待他毕恭毕敬，他只觉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