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烈也没说什么,只笑了笑,道,“既是舅父身边人,自是该舅父做主的。是弘徽殿那边僭越了。”
他倒也不笨。转念一想,便知道弘徽殿那位如嫔让他跟楚云皓要人。未免不是存了挑拨心意。女孩子这些一看便透的小心思,落在他眼中,不过算是小聪明罢了,也不至于就会因此心生厌烦。
只是当真被楚云皓拒绝的那一刻,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不悦的。
他没打算流露出来。
楚云皓告辞而去。后来吧,弘徽殿那边,倒也没有再跟他追问此事。
原本就只是为了挑拨。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不必再多说什么。
三弦没打算听了。倒是让乐部那边找了几个舞姬过来,说是要重排霓裳羽衣曲。
杨烈由着她折腾。
弘徽殿地方够大,戏台子都能搭建出来。如嫔偶尔也找安和殿那位顺仪,还有六庭馆的女官们一起听戏。
大概还是闲的。
悦兰芳那边,经了这一场风波之后,倒是安定了下来。她回了皓月清辉楼那边。楚君仪特意吩咐过,说是悦更衣受了惊吓。该精心照料着才是。特意从御部遣了女官,轮值照顾。
就算没有楚君仪的吩咐。悦兰芳自己原本也足以小心谨慎了。
弘徽殿为这事受了挫折之后,索性不再管皓月清辉楼这边的事情。少了她吵吵闹闹。悦兰芳那边倒是算得上清净了。
三位殿上人,楚妃说是养病,天天在宫里练字抄经。娴嫔也说是养病,病中的人,也不避讳,又让人从云中那边送了一对狮子猫过来养着。说是殿里太冷清。有个活物也好。如嫔那边更是热闹,粉墨登场排起了大戏。殿上人没有什么事情。内廷诸殿所,都算是松了一口气。
皓月清辉楼那边,楚天香倒是常去的。楚玉鹮不方便来往。便跟她叮嘱过,说是要她多关照一下悦兰芳的事情。免得再有节外生枝。
皓月清辉楼地方虽然不大,但毕竟也是持中殿附近的殿所。日光不错。如今天气也回暖了。楚天香时常过去,同悦怀玉一起,陪着兰芳坐在外面楼台上做针线。倒也算是怡然自得。
剩五个月了,悦兰芳的肚子也一日比一日大起来。宫里来往的女官,提起的时候,都是羡慕的语气。
悦兰芳却也没那么得意的心情。
年纪轻轻的便生儿育女,或许在宫里女人看来,算是福气吧。对她而言,却是无奈之举。当初为了入宫,冒险一搏。若非有这几分与天子的血缘羁绊,或许也走不到今日。
这孩子,是为她铺下入宫之路的。
虽然这路,走的算是步步惊心了。这一程中,她唯一的依靠,便是腹中这点骨血。
楚天香这边为未出生的孩子裁着鞋样,偶尔抬头,远远自楼台上瞥过去。便见安和殿的仪仗往弘徽殿去了。
“安和殿那位顺仪,这阵子倒是挺经常去弘徽殿的。”
她随口一说罢了。悦怀玉便道,“是啊,弘徽殿这阵子拍了部老戏,叫化墨珠。这戏现在演的少了。弘徽殿想要改戏。便叫白顺仪帮着看看。”
“化墨珠,这出戏又是讲什么的?”
北朝的戏,楚天香自是不懂。弘徽殿又不会请她去看戏。便问悦怀玉了。
“还不就是才子佳人那一套。如嫔原是武家出身的。也是可惜了。先皇喜欢舞刀弄枪的女人。能冲锋陷阵最好。咱们陛下却不一样。他喜欢性情温柔和顺的。如嫔主子是温柔不起来了。唱唱大戏,演一场温柔缱眷也算是有个意思在。凭她今时今日的地位,喜欢不喜欢的,陛下倒还是愿意看她。”
“陛下这阵子也没怎么去弘徽殿吧。”
皓月清辉楼这地方,原本就在持中殿旁边。地势又高。坐在阁楼外面,倒是能把持中殿看得一清二楚。或许也是因此,杨烈才叫悦兰芳住在这边。毕竟她不生事。换了别人,醋坛子打翻,也是头痛。
悦怀玉点了点头,道,“陛下这些日子,要不就在持中殿待着。偶尔有空,还是喜欢去谨成殿那边。”
旁人都说,天子去谨成殿,那看的都不是楚妃,是摄政王殿下的面子。但不管怎样,那位毕竟是宫中唯一的正妃。旁人是不能比的。
悦兰芳手上做着针线,听见提起楚妃,怔了一下,便顺口问了一句。
“楚妃殿下这阵子身体还好么?”
楚天香道,“比前阵子好多了,她身边有明缃照料着。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悦兰芳点了点头,怔忪片刻,对悦怀玉道,“当初大宗师若是肯让我在你身边伺候,我也想一直做个医女罢了,岂会有今日。”
苦心学艺那么多年,不是为了给别人生儿育女,为这样的事情担惊受怕的。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愿留在刀龙亲王府。还是因为丹宫生性残忍。留在她身边,早晚被折磨死。
她轻声道,“为了不想留在刀龙府,设法入宫也就罢了,只是负了楚妃殿下。”
悦怀玉安慰她道,“造化弄人,也不能都怪你。”
楚天香亦在一旁点头附和。说,“兰芳你不必在意的。楚妃娘娘心胸疏朗开阔。即便当初,因为你的事情曾经生气过,如今也该放下了。她不痛快,也是冲着陛下的。如今他们俩人言归于好。咱们也该安心了。”
天子时常去谨成殿。楚天香不便打扰,因此反倒是过来陪悦兰芳的时日更久。她们三人正在说笑聊天,便见持中殿旁的御道那边,红色华盖的仪仗缓行而过,不由都吃了一惊。
“往弘徽殿那边去的,这些日子,还有身份这般贵重的女眷入宫么?该不会是宫灯帏那边有太妃过来了吧?还是六庭馆主?”
悦兰芳远远瞥了一眼,道,“那是丹宫的车驾。”
悦怀玉这才想起来,虽然世子继妃是不能用红色仪仗的。但当初丹宫封丹阳郡主的时候,曾有赐用禁色的恩旨在。
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恩典。惯例罢了。非宗室血脉,额外封的郡主,基本都赐穿禁色。
这般行仪,除了宫灯帏的太妃和六庭馆主之外,也就亲王正妃与丹宫这样赐封的郡主能用。
但像丹宫这般招摇,真做了红色的车辇,大摇大摆乘车入宫的,到底还是少数。
悦兰芳从前在刀龙府住过,自然认得出丹宫的仪仗,更何况如今车马行的近了,远远便看得到帘幕上绣着的白狐家徽。
除了丹宫,再无旁人了。
悦怀玉微微皱起了眉。
“弘徽殿请丹宫入宫来做什么?”
悦兰芳垂着眼眸,轻声道,“大概是那位殿下与丹宫合得来吧。前些日子摆宴的时候,不就一直在提丹宫么?”
论起跋扈刁蛮,倒是如出一辙。真要说起来,弘徽殿那位如嫔,倒是不似丹宫那般,自骨子里透着刻薄与狠毒。
但若是如嫔非得要与丹宫往来,旁人也是拦不住的。
悦怀玉颇为忧心的看着悦兰芳的肚子,道:“弘徽殿那位非得赶着这时候请丹宫入内相见。总不会是为了对付你而特意为之吧?”
悦兰芳微微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不过说起来,丹宫也喜欢听戏。或许只是邀请丹宫一起听戏,并没有别的意思吧?”
楚天香亦点头附和道,“或许就是这样,悦顺仪也不要太过于忧心了。弘徽殿那个人,虽说脾气差又不好相处。但其实,我倒觉得,她那样好热闹的人,在宫里也是很寂寞的。作出这些事情,或许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吧。”
悦怀玉十分闹心的皱了皱眉。便道,“我与弘徽殿,相识时日不算长,一两年的功夫,或许还可以说不了解她的为人。也不好妄自推测她的动机。但丹宫,毕竟是看着她长大的。丹宫绝不是这样无聊的人。”
悦兰芳轻声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即便知道有人要对付我,她们身份高贵,也不能将她们怎样。能做的,只有提着心防范了。再有四五个月,这孩子便要出世了。若是是个公主,我们多少也能松口气,万一是个皇子,往后终究还是要悬着心过日子的。不知道要熬多少年。”
宫里的孩子,想生下来难,想养大也未必就那么容易。
更何况是皇长子。
中宫凤座,都未必保得住自己的长子。内廷原本就是这么个残酷的地方。
悦兰芳比别人有优势的地方,也就是因为她是医女。日常起居分外留意罢了。但既然是人,就不可能永远没有疏漏。
悦怀玉点头道,“正是这样,因此我才想着,你只要保证将这孩子安安稳稳生下来就好了。你毕竟还年轻,来日还会再有自己的孩子。先将这孩子交给身份贵重的殿上人来抚养,或许对他而言,是更好的出路。”
悦兰芳心知此举也是无可奈何。毕竟她们如今势弱,处处身不由已。也只得默然点头,说道,“弘徽殿那边自是不能允的。其余两位殿上人,若是楚妃或者娴嫔想要抚养这个孩子,我自是心甘情愿。”
楚天香听了这话,却抬头多说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