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东陵不笑策梦侯2024-11-27 16:513,079

“入宫快一年,几乎半年多时间都在称病。说是统领六宫,要本宫说,这位置也差不多该让出来了。”

悦怀玉低着头,道:“内廷的事情,是陛下委托楚妃娘娘管理的。殿下请恕臣妾不敢议论。”

弘徽殿女御轻轻笑了笑,道,“你说了又不算,便是议论议论,又能怎样?”

悦怀玉只微然笑了笑,不便答言,就没有说话。

弘徽殿女御同人说话的时候,一双手也总不闲着,此刻没拿着别的东西,便摆弄着腕上挂着的团花金手钏儿,总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对人也爱答不理的。有一句没一句。其实说起来不必如此,是她向来喜欢拿着架子罢了。

她头也不抬,轻飘飘甩出一句,“你可知本宫今日为何找你?”

悦怀玉含笑应答道,“妾身不知,虽不知,不过既然御殿有话,但凭御殿吩咐便是。”

“楚妃如今一病不起,宫里头也没有个能主事的人,虽然有你代她处理具体事务,但说起来,小小一个宛容,也不能凌驾于众人之上,连我们这些殿上人都被你越过去,岂不是太不像话了。”

悦怀玉低头道,“自是不敢当,妾身代楚妃娘娘处理琐事罢了,宫中处处都是贵人主子,凡事都是与诸位主子商量着来的,妾身绝不敢独断专权。”

越过殿上人这种事,更是连提也不敢提了。要说起来,前些日子楚妃倒是说过,会跟杨烈提一提,晋一下她的位分。之前有没有提过倒是另当别论,如今有兰芳这桩事情摆在这里,怕是不好说了。

悦怀玉倒是无所谓。位分这个事情,说穿了不过是虚名。便是地位隆重如楚妃,也不见得就不受气。她一贯务实,更不会在虚名的事情上计较。

说到底,无论是正妃,还是女御,亦或者连殿上人也算不上的宛容,其实都是侧室罢了。真正地位隆重恒久不变的,唯有中宫凤座。但即便是凤座,也难免有被废弃的时候。可是做宫里的女人,便是这样悲哀,明知道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东西,却还是得去争。

弘徽殿女御道,“你怎样为人处世,本宫并不关心。本宫只想知道,来日若是内廷之首易位,你能不能痛痛快快一起将你这个跑腿的差使让出来。”

话里的意思很明白,若是来日楚妃不能保住地位,弘徽殿女御借势上位,便绝不会再用悦怀玉这个人。她要办事,自然有身边亲信之人可用,犯不着用楚玉鹮的人。

弘徽殿女御此时说这话,倒是有她的底气在。楚妃缠绵病榻许久,漪澜殿女御自从小产之后,亦是一蹶不振。身体至今没有调养好不说,小产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天子第一个孩子没有保住,多少是有些忌讳的。如今看来,倒是不曾生养的弘徽殿女御底气足一些。

若是楚妃一病不起,内廷主事的人是肯定要换的。弘徽殿女御身份摆在这里,如今已经想到来日,倒也不算是痴心妄想。

悦怀玉满心挫败,却也无言以对。她自入宫起,便是跟着楚妃做事的。弘徽殿女御自然视她如眼中钉。路是自己选的,当初决定跟楚妃,自是仔细考量过,她也自觉信得过楚妃为人。可偏偏,命数不由人,人算不如天算,兰芳这次借着谨成殿上位,彻底得罪谨成殿,她与楚妃之间,怕是从此之后信任不复了。

只一个瞬间,心里转过的念头不计其数。但说到应对,或许从来就没有别的选择。

都知道悦怀玉性情温婉,从来不是不能低头的人。

弘徽殿女御傲慢而又跋扈,就算如今一时顺遂了她的心意,来日也难免要受波折。忍辱负重也未必有用,可是既然已经人在屋檐下了,她其实根本没得选择。

端庄而又得体的笑了笑。

悦怀玉轻声道,“妾身是为楚妃做事的,来日若是内廷大权旁落,由殿下说了算,那自然是,殿下想用什么人,便用什么人罢了。别人管不到。”

弘徽殿女御冷哼一声,道,“你知道就好。”

莫名其妙被人叫来耳提面命一番,悦怀玉亦是无可奈何,只能客客气气行礼告退。回了清平殿,正打算歇会儿,殿内女官又说,家里有信过来。

自是大宗师另有指示,悦怀玉随手拿起妆台上放着的银妆刀,拆了信,见洒金的梅花笺上,只写了一句话。

“你妹妹比你有资质。”

这般直白。但即便直白,大宗师说话,也一贯是有些意味深长在里面的。

悦怀玉将这信纸放在香炉里,眼看着贵重的纸页焚化成灰。

看这意思,大宗师是不打算计较悦兰芳擅作主张一事了。另一方面来说,或许也是在责怪悦怀玉无能,送她入宫这许久,不能得天子欢心。一步棋走到快要废掉的程度,这种时候想要换一颗棋子,倒像是明智之举。

兰芳是求仁得仁,只是踏出这一步,不知伤了多少人才做到。不免也令人心冷。

悦怀玉微微的叹了口气。

她这条路,未免也走的太难了。

当夜无事,第二日,刚过了午后,她便前去谨成殿求见。

女官引她入内,将殿内一重重的隔门打开。因为楚妃病重的缘故,谨成殿这阵子一向紧闭门窗。偏她又怕室内窒闷。只得用屏风遮挡着寝台,偶尔开窗通通风。还得点着熏香,掩盖病气。外面是郎朗秋日,踏入这殿内,氛围便令人胸口一窒。

悦怀玉上前,楚妃说赐座,她便在楚妃寝台之前坐下。

昨日摄政王殿下也坐过这个位置。借着被纸窗隔开的微弱天光,能看得到楚妃脸上血色几乎都已经彻底褪尽,苍白如雪,说是朝不保夕也不为过。

悦怀玉也不由心惊。宫里这一阵子大事小事不断,人人都是为自己的利益而做谋划,但至少此刻,她对楚妃的关怀,却是真心实意的。

她略微靠近一些,低声问楚妃道,“不过是一段日子不见,娘娘怎会憔悴至此?”

楚玉鹮微微笑了笑。

“有些时候,本宫真不愿去想,你们这些人对本宫的关切,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悦怀玉难过道,“娘娘怎会这样说,妾身自打入宫以来,一直仰仗娘娘照应。但凡是有些人心,也该盼着娘娘福寿康宁的。”

“来日你妹妹入了宫,少不得同她相互扶持,你们是一个家族出来的,血脉相连心意相通,不比仰仗别人鼻息强?”

悦怀玉无言以对。

做姐妹做到这个程度,的确是悦兰芳负了她。若是换了旁人,或许姐妹反目都是常事。便是悦怀玉想要自证清白,往后也不该再与悦兰芳来往。

但她的想法不同。

她其实真正在意的,还是大宗师如何看待此事。如今从大宗师送来的手书看,似乎已经不打算计较悦兰芳擅作主张之事,既然如此,楚玉鹮便没有说错。来日兰芳入宫,若是能得杨烈喜欢,她们姐妹二人同气连枝,自是比低声下气与其他家族的人结盟要好一些。

人为了想要的东西总得付出代价,可能是尊严,也可能是良知,她这般出身的人,从来就没得选。

那是将来的事情,至少此刻,她坐在谨成殿内,是为了挽回楚妃的信任而来。兰芳尚未入宫,一切还在未知之数,眼下她对楚妃的关切也是真心实意。

楚玉鹮轻声道,“本宫虽然病势沉重,但向来生死有命。你也不必太过于在意。”

悦怀玉心思微动,想略微说些宽慰的话,话到嘴边,却听起来像是辩解。

“中秋夜宴之时,兰芳在谨成殿所为之事,妾身心知肚明,是与娘娘无关的。便是妾身亦不知内情。如今外面流言蜚语不断,污了娘娘的清誉。妾身也觉得深为不安。”

楚玉鹮轻声道,“本宫知道不关你事,也不曾怪过你。没必要为此事不安。”

悦怀玉道,“知道娘娘宽宏大量。若有来日,妾身还是愿意为娘娘效犬马之劳的。”

楚玉鹮淡然道,“也不必了。”

悦怀玉抬头,吃惊的看向楚玉鹮。

这惊讶之中,倒是有几分演出来的。其实她自己也知,经此一事,楚玉鹮对她信任不复,或许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兰芳此举,自己如何姑且不论,倒是顺便将她的后路也断了。

悦怀玉原本是想争取的,但事已至此,就算纠结也没有什么意义。

她躬身上前,在楚玉鹮寝台之侧说话。

往后怕是不能再这样亲近的说话了。

人非草木,说到底相处这般久,就算另有目的,也绝不可能半分感情都没有。

悦怀玉遗憾道,“或许是真的没有缘分吧,这些日子,谢过楚妃娘娘的照顾了。”

楚玉鹮亦回道,“但愿来日,你我不会有为敌的那一天。”

悦怀玉轻声道,“娘娘福泽六宫,自是不会有人与娘娘为敌的。”

苦心经营这么久,终究因为悦兰芳,让她与楚玉鹮之间的羁绊荡然无存。但即便如此,悦怀玉无可奈何。

主动权从来不在她手上,被抛弃的那一刻,她甚至都不能埋怨。

只一步步踏出谨成殿。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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