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止不吃药,连饭菜也不用。
他们住宿的客栈连着酒楼,有不少拿手好菜,三鲜笋炒鹌子,酒炊淮白鱼,酿冬菇炖,糖渍鸡头米,一道一道送到云芜面前,又一道一道撤下去。
陈伯隔着屏风劝,“姑娘您好歹用些,这生着病呢,一点不吃病如何能好?”
他也是当真心疼云芜,拿她当自己亲孙女一般。
可她半点不领情,蒙着被闷着头,瓮声瓮气赶人,“不吃不吃!病死了拉倒,饿死了也拉倒。跟你主子说去,他不送我回上京,我就这样饿着,他要带我回去,就带个冷冰冰的尸首回去好了。”
陈伯无奈,出去后自有公子在二楼游廊负手而立,将里头姑娘的任性话全然听进去。
他看着撤出来的饭菜,垂眸不语。
陈伯看看里头,又看看自家公子,摇摇头唉声叹气离开。
云芜不肯吃药,烧自然也没有退。
她头昏脑涨倒在被衾间,听见推门而入的声音,以为又是小二上来送饭食,当即赶人,“说了不用送了,听不懂人话吗?再送进来我连你人一起扔出去!”
她烧得难受,自然也没有好语气。
寻常小二听见这样的声该忙不迭退出去才是。
可进来的人却浑然不顾,他自顾自走近,到床榻边才停住脚,紧接着是一只清凉的手越过锦衾覆于云芜额上。
她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猛然将他的手挥开,面颊上都是烧起来的酡红,却是又气又凶,“出去!”
这一挥手她也睁开眼了,瞧清面前的人,便更是愈发没好气,“怎么?进来看看我死了没有?”
她当然没死。
死人哪有她这般盛势凌人的猖狂?
公子取过桌边的汤药。
那汤药自她醒时便一直温着,热过几趟,如今还完好搁在桌上。
她说不吃药,便是一滴也不肯碰。倔强又任性,旁人皆拿她无可奈何。
最后只能他来。
一手端着药碗,一手将锦衾间的少女捞起来,她还抵抗,奈何手脚皆病得绵软无力。
那碗汤药就搁在她嘴边,她也能咬嘴闭唇不松口。
乌黑晃荡的汤药半点喂不进去。
他自有别的法子。
索性仰头自己将汤药喝下,而后含在口中,低首去撬怀里少女的唇。
她呜咽躲开。
躲不开。
他蛮横极了,又唇齿灵活,轻易便撬开她紧闭的牙关,苦涩的药汁顺着他渡入她的口中,她被呛得止不住轻咳。
好不容易缓和些许,带着苦涩汤药的吻又落了下来。
如此几遭,一碗汤药好歹是用尽了。
他将瓷碗搁去床榻边的小几上,气急败坏的少女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
云芜病得久了,眉眼憔悴,鬓发微乱,瞧着狼狈又可怜。
只是气势极足,“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亲我。”
她比他胆子更大,扬手便要来打他。
她完好时且不是他的对手,何况现下尚在病中,软绵绵的巴掌还没落下便被他接在手里。
他拉着她的手往怀里一带,她整个人也顺势跌进他怀里,少女的气息干净,清透,还混着丝丝苦涩药香,若有若无往鼻息间钻。
云芜从来何曾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处处受制于人,动弹不得。
“你放开我!”
她伶牙俐齿,像只会咬人的小狐狸,亮出锐利的尖牙来,张牙舞爪,凶狠异常。
他看着怀里的少女,下颌紧绷。
药已用完,接下来便是该用饭食。
他唤陈伯送吃食进来,不是先前的饭菜,是一碗炖着热乎的燕窝薏米甜汤。她尚在病中,又久未进食,吃这样的甜汤最好,温热暖胃。
他将甜汤端在手里,仍按先前的法子如法炮制送进她嘴里。
陈伯自是不敢看,隔着屏风听着里头半点不消停的动静不停默念阿弥陀佛。
好在最后这一碗甜汤也吃尽了,最后一口送进云芜嘴里时,她循着空儿,一边吞咽,一边用尖尖的利牙去咬他的唇肉。
她与狐狸无异,只消叼 住一块肉 便紧紧咬住不松口,尖牙刺破肌肤,很快渗出血来。
浓浓血腥味瞬间充斥两人唇齿间。
甜汤的甜,和血的温热腥甜,混在一起,已然分不出来了。
下嘴唇被她咬破了一道口子,他眉眼隐忍,面上却未见多少不耐,像是早已习惯。
最后拉开她。
少女一朝得逞,很是得意,本来因病苍白的唇上现下满是咬出来的鲜血,比胭脂红润,艳若桃李的妖娆妩媚。
她伸出一点舌尖,将那血慢慢舔进嘴里,倒真像只茹毛饮血的小狐狸,狡猾伶俐极了。
里头骤然歇了声响,陈伯一时情急,以为出了什么事,忙越过屏风来看。
却见床榻上的少女唇齿间都是血污,仔细瞧,就连面颊衣襟上也沾了不少。
但最严重的是自家公子,嘴角咬破了一道口子,乍看之下,血肉模糊,豁开处还在汩汩往外渗血。
陈伯目瞪口呆,可想而知方才是如何的激烈。
他家公子眉眼倒是淡然,往前数一数,他唇角被她咬破过多少回。
数不清。
总归她是只养不熟的小狐狸,寻常乖顺倒还罢了,但凡触着她的逆鳞,她总是恶狠狠,循着空报复回来。
如此睚眦必报。
但不管如何,她的汤药和甜汤都用了,命算得上是保住了。
唇角的咬伤公子并不理会,只是清清冷冷看着她,就连语气也是冷淡的。
“你若再绝食,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吃下去,你大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