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月色要比外面好看许多。
明月悄悄挂上树梢的时候,梁所忆就这么看着。
四下无人。只有风移影动的时候,梁所忆才觉得,时间是在流逝的。
她知道是父母把她扔在这里的,甚至在他们这么计划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
她记忆力很好,知道回去的路。
但她不愿回去。她宁愿待在这里。被野兽吃了也好,她都要呆在这里。
死了,都比在外面好。
不过庆幸的是,这深山蛇虫鼠蚁虽多,却没有要人命的大虫,她在这里也算是能安稳度日。
梁所忆失笑。
她居然称这种生活为,安稳。
随着日月变换,她渐渐长大,到了十几岁的年纪。随着年岁的增长,衣服太小被她改了改只能勉强遮住一些地方。
有时候,她口渴了去喝水,看见湖面上倒映着的自己的面容也觉得骇人,时常伤心难过。
她浑身都长满了长毛,像是野人一般。
深山里也会有猎户来打猎,梁所忆也都是躲着走,她害怕吓着别人。
也害怕,自己被别人发现。
但纸包不住火,深林里有一个野女人的消息很快被传了出去,有几个好奇的胆子大的竟在夜里拿着火把上了山。
她害怕极了,哆哆嗦嗦地躲在山洞里不敢说话。
梁所忆躲过了好几次,可最终还是被找到了。
“在这儿呢!她在这儿!”
那五大三粗的男人叫喊着,叫来了许多人。
梁所忆蹲在那里,用手臂掩面。那些个不怕死的男人就上来扒拉她的手臂,强迫她露出面容。
“真是野人,浑身是毛……”
“我看她眼熟得很……”
“哎!你们记不记得好几年前镇子上有个叫梁所忆的?”
“好像有这么回事儿!”
“哎!你是不是梁所忆啊?”一个男人叫嚷了一声。
梁所忆太久没有接触世人,听见他们这么问了,也就点了点头。随即,人群里爆发出一声大笑“太好了!老梁夫妇怎么说他们女儿死了啊,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哈哈哈哈!”
“别吵了别吵了,咱们现在是把这野人带回去啊,还是明天把他娘带进山里来啊?”
“把她带走吧!”
“要不……别告诉他娘了,反正他娘也没打算要她,我们啊,把她带到别的镇上去卖了如何?”
“你傻不傻,她这样的有人买吗?别在床上一醒来吓个半死!”
“哈哈哈哈哈……”
调笑声不绝于耳。
“不不不,我们把她卖给杂戏班儿,那儿专收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
梁所忆看着他们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迷茫。
她有些听不懂他们的话。
“哎对了!还是你小子机灵,来快把她抗上去,带走!”
眼见着那伙人拿来了一个大麻袋,身边的两个人正想要上前把她抱起来丢进去,梁所忆大惊失色,奋力挣扎着。
“你就来吧!”那男人猖狂地大笑,向她伸出了手,掐住了她的肩膀。男人五大三粗,梁所忆根本不是对手。
梁所忆惊恐万分,张嘴死死地咬住了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
“啊——”男人惨叫起来,“快救我!”
周围的人慌忙拉扯着梁所忆,但不论周围的人如何拉扯,她都死死地咬着他的手臂,知道最后生生地咬下了一块肉。
男人捂着手臂倒地嚎哭,梁所忆嫌恶地吐掉了那块肉,嘴里还有一些血沫子,还有些人依然围绕着她,蓄势待发地扬起火把威胁。
梁所忆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与他们周旋。
经过了刚才的事情,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了,谁都不敢第一个上去,成为那个男人。
看着那躺在地上的同伴还有被咬掉的那块肉,这些人吞了吞口水。
“上啊你!”一个男人踢了旁边的人一脚。
那人被迫前进了几步,心里担惊受怕得很,表情却依旧做得尽力凶狠。
“啊——”那人叫起来想给自己壮壮胆子,梁所忆也龇牙咧嘴地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但她的后背已经抵到了岩壁,无路可退了。
那人把手里的火把狠狠向她丢了过来,梁所忆吓了一跳,随即躲过,紧接着,那群人发了疯一般向她扑过来。
但在这里生活了十年的梁所忆身手十分敏捷,她飞快地躲过他们,跳到了另一边。她得意一笑,正准备跑出山洞,却突然被人从背后撕扯住了头发,“你个狗杂碎,敢咬老子……”
那男人恶狠狠地说着,一把把梁所忆摔倒地上,狠踹几脚。
那些人也赶紧围过来对她拳打脚踢。
梁所忆痛得快要晕过去。忽然,她看到了不远处那个被丢弃的燃着的火把……
她奋力伸手,不顾踩踏,勾到了那火把,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握在了手里。
“糟糕!”
他们发现了梁所忆的动作,但那时候已经晚了,趁他们愣神的功夫,梁所忆用尽力气抬手点燃了他们的衣裤,翻滚着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往外跑,最后用力把火把扔在了洞里。
洞里有她捡来的许多枯枝落叶,火把落在上面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
梁所忆飞快地奔跑,不敢回头看一眼,只听见那些男人的嚎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痛苦,最后消失在了耳边呼啸的风里。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上山了。
也许是镇上的人发觉那些来找她的人没有回来,又或许是在梁所忆没看到的时候,那些人上山了看到了山洞里烧焦的尸体……
总之,她又是一个人了。
一天早上,她如常醒来,忽然看到了地上一些散碎的毛发,起初她没有多想,但随着地上掉落的毛发越来越多,她开始怀疑,这些毛发是不是即将离开自己的身体,然后自己就会变成和常人一样了?
她越想越兴奋,跑到了湖边,确定四下无人之后脱去了外衫,跳进了湖里。
湖水浸没她的身体,充斥着她的口鼻,她在湖里放肆地笑。
十七年了,她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因为她发现,湖水推动她的身体,身上的毛发正随之褪去……
就在这时候,湖水里进来了另一个人,那个人不由分说地把梁所忆捞起来。梁所忆大惊,挣扎着想要逃走,可她的身体实在是太瘦弱了,如此无礼的挣扎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须臾,她被人抓到了岸边,然后被一件外衣包住。
“就是她,皇上!”那人在她身边说道。
梁所忆这才发现,这深山里来了好多人,而眼下这些人就在她面前围着。
一时间,她惊慌失措。
梁所忆已经十年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了,而且此刻她还仅仅被披了一件衣服……
但她没有多顾虑什么清白,只是尽力地遮住自己的面容,惶恐着,担心吓到这么多人……
从指缝里,她看到了那个坐在马背上的那个男人。男人长得很是俊秀,此时正翻身下马,走向她。
男人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和关心,半蹲下来看着她。
旁边的护卫担心地伸出手想要拦着他,“皇上小心,她看起来不像是……”但他只是笑笑,摆摆手,示意不必担心。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在这里?”男人的声音很是温柔,这是梁所忆十七年来听到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但是……他刚才说什么?
名字……
我的名字……
梁所忆张张嘴,从喉咙里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所……忆……”
男人有些没听清,凑近了几分,梁所忆也有些着急,支起了身子也想和男人离得近一些,正欲开口却被身边的护卫一刀架在了脖子上。“大胆!”
梁所忆被吓得脸色发白,瞬间缩了回去,不敢再说话了。
男人怒视了那护卫一眼,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梁所忆,冷声“把她带回去。”
就这样,梁所忆被带走了。她想逃走,可身边的护卫拿着刀夹着她的脖子,叫她无法动弹。
她惊慌了一路,浑身哆嗦个不停。偷偷张望着窗外,看到生活了十年的山林离她远去……
她忽然落泪了。
这里是她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就是她的家啊。
而且,这片山林保护了她免受外界的侵扰,就像她的……
母亲。
“哎,她……哭了。”一个护卫对另一个护卫扬扬下巴。
那人也惊奇“她居然会哭哎,看来是个人……”
“那也未必……你看哪个人能在这里活这么久……还浑身是毛的……”护卫嫌恶地看了梁所忆一眼。
另一个人似乎也有些于心不忍,道“你放心吧,我们进的是皇宫,在皇宫里不会有人为难你的。而且你会过的很好……”
“至少不用穿那些破衣服了,你都多大了,十好几了吧?也不知羞耻……”
梁所忆忽然看着他,扑闪着发红的眼睛,有几分委屈。
护卫慌张“你……怎么这么看着我……该不会听懂了吧?”
“算了算了,你别说了。人家也是个姑娘。”另一个护卫放下了刀,拿出了手帕递给她。
梁所忆一愣,手抬了抬又放下。
“拿着吧,”那护卫以为梁所忆不懂他的意思,就用手帕轻轻在自己脸上擦了擦,示范了一遍“这样。”
梁所忆心想这人应当不是坏人,这才接了过来,擦去了眼泪,想把手帕还给他,却看到自己已经把手帕弄脏了,又不好意思,只能羞赧艰涩道“名字……”
“啊?”他没有听清。
另一护卫调笑“她问你名字,完了啊你,被野人看上了!”
男人打了他一拳,然后正经地对她道“孟夏。”
————————————
小孟升职记开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