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鹅黄色外衣,用五彩绸带扎着丸子头,脸上略施粉黛的李心月。
双手托着一个木盘,盘里红色的绸布上,并列摆放着三支闪着青光的箭镞。
当她步态轻盈地出了弩坊,走向校场时。
紧跟在她身后的,是一袭白衣、身背长弓,面容坚毅的沈云溪。
两名身手矫健、穿着铠甲的弓箭手,则在蔡雨声、童子安的陪同下,跟在沈云溪后面。
众人进了校场,发现赵仰赵大人,已比他们先到一步。
正在查看稻草人立得是否稳当,又摸摸甲胄,看看用油浸泡过后,是否已发硬。
李心月见状,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赵仰对改良箭镞的确上心。
其实,他可以在衙门坐等消息,或是派侍从来现场观察即可。
李心月把托盘放在桌上后,和众人一起朝赵仰施礼。
赵仰看了李心月一眼,随即摆摆手,径直拿起一支箭镞查看。
尽管已无意中听过李心月的描述,但他还是惊讶于她的聪慧和善于学习。
赵仰先用指头感觉后锋的刃口,随即把箭镞托在掌心,查看前锋。
半晌后,他突然朝校场西侧挥了挥手。
李心月和沈云溪不解其意,正纳闷时。
就见停在西侧的一辆马车上,车夫掀开车帘,从里面拿出一张弓。
直奔校场内,双手递给赵仰。
原来,赵仰已自行准备了长弓,只是没有带进校场。
显然,他是要替代一名弓箭手,亲自试射李心月重新锻造的箭镞。
李心月神色瞬间凝重,她愈发感知到,锻造箭镞对军匠而言,只是职业使然。
但一支箭镞对曾经身经百战的赵仰来讲,不仅仅是杀敌的武器,还是军人的荣耀。
所以必须锐利、完美。
意识到这一点后,李心月顿觉如履薄冰、忐忑不安。
沈云溪见李心月紧咬下唇,眼睛盯在赵仰背上,双拳紧握时。
知道她此刻除了来自赵仰无形的压力外,还有对未知的一丝恐惧。
于是,他走到李心月跟前,轻声安抚道:
“心月,你别在意,你就当现在是一场普通的试射。
或是当成我和赵大人之间的一场比赛,而不是测试箭镞的锐利度和硬度。”
“好。”
李心月哑着嗓子刚回复了一个字,就见赵仰已拿起箭杆,往铤上插。
她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拽住了沈云溪的手肘。
沈云溪心里一暖,轻轻拍拍李心月的手背,用只有李心月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
“放心,不管试射的结果如何,你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的大师傅。”
李心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急地松开手,后退一步。
沈云溪朝她一笑,走到桌边安装箭杆时。
两名弓箭手中的毛二牛,也上前拿起一支箭镞安装。
三人装完后,走到离稻草人五十步远的地方。
赵仰居中,沈云溪居左,毛二牛居右,三人站成一排,目视前方的稻草人。
站在他们身侧的蔡雨声,挥舞着一面红色的三角旗帜的同时。
一声清亮高亢的“射!”也出了口。
三人同时张弓搭箭,随着“嗖嗖嗖”三声脆响,三支箭像三只燕子飞向稻草人。
从三人安装箭杆开始,李心月的视线就没有离开他们。
箭射出时,视线也跟着移到稻草人身上,不敢眨巴一下眼睛。
三支箭几乎是同时刺入三个稻草人身上的不同部位;
相同的是,三支箭都未落地,而是深深刺入甲胄,只剩箭杆还在轻微晃动。
沈云溪射出的那一箭,正中稻草人左胸;
赵仰射出的那一箭,正中稻草人腹部;
毛二牛那一箭,射中稻草人的右臂。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稻草人身上,但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走动。
整个校场中,只有栅栏边的旗杆上,大夏国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李心月的视线模糊起来,双肩颤抖着,无声地哽咽一声后。
跌跌撞撞地跑向左边的稻草人,拔下刺入甲胄的箭后,跪在地上,亲吻着箭镞。
这一幕无不令人动容,沈云溪的视线定格在李心月一起一伏的脊背上。
只觉得自己的心,像在海浪中颠簸的小船,起起伏伏。
当手里的弓无声地滑落到地上,他才清醒过来,跑向李心月把她拉起来。
语气温和地说:“箭镞的锐利度,比我们预计的还要高一个等级。三支箭镞都深入了甲胄。
心月,你很了不起!”
李心月想朝沈云溪笑笑,结果嘴角扯了扯,一张嘴就弯得像个葫芦瓢;
同时,眼角的泪,就像一颗颗水晶豆,欢快地滚出来。
赵仰走到李心月身边时,脚步顿了顿,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径直走到中间那个稻草人跟前,弯腰小心翼翼地拔下箭。
仔细查看箭镞的前锋后,又伸手摸了摸,眼里一暗,眼底深处就有一丝隐忧;
接着,他又查看了左右两边稻草人甲胄上的裂口。
等他反身走到李心月身边,眼里浅浅的笑意,恰到好处地掩盖了那丝忧虑。
脸上也没有了往日的严肃、冷峻。而是语气温和地说:
“辛苦了!这次设计、打造的箭镞,锐利度超过了兵部预期的目标。
不过,希望你在接下来的锻造中,务必注意前锋的硬度。”
李心月跪下,朝赵仰施礼后,轻声说:
“我明白赵大人的意思,一定会率领军匠们,在打磨箭镞的前锋上,多下功夫。”
赵仰点头,告诉李心月,按照惯例,弩坊会把每一种款式的箭镞都取名。
如此,陈列时容易区分,问她是否给箭镞取了名号。
不等李心月回答,沈云溪就跪下,施礼后告诉赵仰,箭镞的名字为“心云一号。”
沈云溪话音刚落,不只是赵仰,就连李心月听到这个名字后,都吃了一惊,脸上隐隐有尴尬之色。
可沈云溪已经当众宣告,她如果拒绝或是另外取名,也不合适,只好默认。
“心云一号?”
赵仰机械地重复了一句后,脸上的温和之色就消失殆尽。
换上了一贯的冷峻,但还是勉强笑了笑说:“很有意思的名字。”
李心月脸上就像醉酒似的,染上了酡红,她不动声色地踩了沈云溪一脚。
沈云溪也不喊痛,只是咧开嘴,眼里满是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