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北街的沈府,家仆们进进出出忙碌着。
他们把采买的新鲜猪肉、河鱼、蔬菜、水果等搬进厨房。
不等天黑,大门口、院里高挂的大红灯笼,都早早亮了起来。
厨房里,几名厨师各司其职,正在煎、炸、炒、煮。
两位女仆不时把做好的菜,摆放在托盘里,端进大厅。
方将军明天要从这里启程,奔赴南边的疆场。
沈夫人决定办一场盛大的宴席,既是欢送,也是方家父女来沈府后。
沈云溪第一次回家,正式举行的家宴。
入席时,沈夫人牵着方霓裳的手,想让她坐在沈云溪左侧,他右侧的主位坐的是方将军。
不料沈云溪一把抓住陪他回家的蔡雨声,把他按在左侧座位上。
沈夫人在心里虽然对儿子的小动作不满,但依然面带微笑。
转而以方家父女即将分别为由,让方霓裳坐在方将军的另一侧。
如此,父女俩能多亲近一些,自己再挨着方霓裳坐下。
历尽世事的方将军,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加上自己来沈府多日,沈云溪今天才回家。
还是沈夫人和自己的女儿得知校场出事赶过去看望,他不得已送她们回府,才和自己见上一面。
但方将军和沈夫人一样,把小九九藏在心里;
也和沈夫人一样,相信两个孩子相处久了,自然会产生感情。
何况自己的女儿,早已对沈云溪芳心暗许。
沈云溪又何尝不知道两位长辈的心思?
所以在弩坊门口,看到方霓裳从马车上下来,自己出于礼貌再也无法回避时。
立马让蔡雨声跟随自己回家,朱雁儿有父亲朱大富来接,就无须亲自送。
临走前,他又特意大声告诉李心月,让她回后院先休息一会儿。
再把今天参加锻打比赛的,那把弧形匕首的图纸画下来。
自己把娘和方小姐送回家后,晚点回弩坊,要找她拿图纸。
沈云溪给方将军斟酒后,起身先喝为敬,然后朝方将军一揖,客客气气地说:
“这段时间弩坊杂事缠身,军匠人心不稳闹过罢工;
加之军器监赵仰赵大人又盯得紧,我一直没有时间回府,陪方伯和霓裳妹妹,深感歉意。”
“贤侄自当以公事为重,这也是我欣赏你的原因。
这些日子,虽然没有时间回来陪我喝一杯,但我理解。
只要你以后处理完公事,抽一点时间回府陪陪霓裳。
比陪我这个老头子,会更令我们做长辈的舒心。”
方将军说完,亲热地拍拍沈云溪的手。
沈云溪自然明白方将军话里话外的意思,礼貌地一笑,问起南疆的战事,朝廷是否有充足的准备。
方将军知道沈云溪在岔开话题,眼底深处有一丝丝不满。
但脸上依然堆满长辈对晚辈的慈爱、笑意。
他解释朝廷令自己明天就启程,比既定日子提前了二十天,想必是战况有变。
说到这里,方将军话锋一转:
“我听说弩坊的大师傅是一位姑娘,贤侄得空的时候,也可以带霓裳去弩坊转转,让她长长见识。
她是大人了,不会影响你办理公事的。”
沈云溪没想到,方将军又把话题转到方霓裳和自己身上,还特意提到弩坊。
他明白方霓裳在弩坊门口时,一定注意到了自己决定送母亲和她回府时,特意过去跟李心月说了几句话。
而在回到沈府后,方霓裳又把自己看到的,都告诉了方将军。
“方伯,弩坊的大师傅的确是一位女子,年纪也与霓裳妹妹一般大小。
但她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她出生于铁匠世家。
从娘胎里出来,身上包裹的就是她爹打铁时系着的围裙;
听到的就是叮叮当当的锻打声,稍微大一点,玩的就是碎铁片、锤子、铁钳等;
她的手掌,比我的还糙。所以,弩坊实在是不合适霓裳妹妹去。
明天我会让阿贞、阿秀陪她到镇上各处逛逛。
尝尝小吃,买些女孩子喜欢的首饰等,不会让霓裳妹妹总是待在府里烦闷。”
沈云溪说完,又给方将军杯子里斟上酒。
方将军端起杯子一口喝干,朗声一笑,说道:
“这几年,霓裳也是经过历练的,不像小时候那么娇气。
你尽管带她去弩坊见识各种兵器,了解你在那里的日常。
免得她只懂琴棋书画、刺绣女红。”
面对方将军的步步紧逼,沈云溪清楚自己对方霓裳没有儿女私情,就不能给方将军期待的承诺。
但倘若再直言拒绝,只恐方将军和母亲,都会下不了台阶。
于是委婉地说:
“方伯,等过些时日,我请母亲、霓裳妹妹,还有雨声的母亲,一起去弩坊。
让她们也看看一块铁,是如何经过锻打,成为利器的。”
坐在方将军身侧的方霓裳,听到沈云溪和父亲提到自己。
心情立马雀跃起来,不时看向沈云溪,却一次也没有对上他的眼神。
失落之际,只好夹起一片青菜送进嘴里,看似吃得香。
但眼里若有若无的委屈,还是暴露了她的心事。
当沈云溪的筷子伸向桌上那碟定胜糕时,方霓裳脸上瞬间明媚起来,漾起轻轻浅浅的笑。
她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沈云溪时,他就把桌上的糕点,都夹进她面前的碟子里。
只许她一个人吃,不让其他人动一块。
这事后来还成为方、沈两家的美谈。
就在方霓裳脸色微红,端起面前的碟子,期待地看向沈云溪时。
他却仿佛没有看到,径直把夹起的定胜糕,放进了方将军面前的碟子中。
随即再次起身,语气虔诚地祝方将军到南疆战场后,旗开得胜!
方霓裳的脸,瞬间就比糕点上那层白粉还白。
她只觉得父亲面前的那块定胜糕,就像一块无形的石头,塞得她心里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