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坊后院的房间里,李心月准备梳洗。脱下内衣时,发现背部受伤出血的部位,已粘住衣服,每往下脱一寸,就痛得嘴里发出呲呲声。慢慢脱下来后,她已是满脸汗水,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等清洗完,换好干净的衣服时,李心月才真正感觉到疲劳。
这一整天,不要说小憩,就是坐下的机会都没有,现在一放松,困意就袭来。可一想到沈云溪说过晚上回弩坊,要来拿图纸时,她又强撑着铺开纸、拿起笔。
沈云溪拎着一个食盒,轻轻推开李心月房间的门时,发现桌上的蜡烛已燃到尽头,火苗在一汪蜡油中做最后的挣扎。李心月则趴在桌边,头枕着胳膊,发出细细密密的鼾声。他轻轻抽出画好的图纸,发现已被李心月的口水沁湿,晕染成一个大大的墨团。
沈云溪觉得好笑的同时,又心酸。一个女子在弩坊里能立足,已是不容易。今天通过比赛胜出,成为大师傅,即将带领军匠们锻打兵器,这在弩坊史无前例。可李心月没有其他选择,就像他自己,必须选择锻打技艺最精湛的人来担任大师傅一样,在这件事情上,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火苗将熄之际,沈云溪取了一根蜡烛准备换上时,不小心碰倒笔架,声音不大,但还是惊醒了李心月。她抬起头揉揉眼,确认坐在桌子对面的是沈云溪时,很是意外,带着浓浓的鼻音问他怎么不喊醒自己。
“没有急事,就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沈云溪说完,从食盒里拿出糕点、卤牛肉和其他吃食。
李心月眼里一亮,睡意全无,揉了揉腹部后,指了指定胜糕,问沈云溪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吃这个。
“我想没有女孩子能抵抗定胜糕的软糯、清香,今天厨房做了,就想着带点来,给你尝尝。”沈云溪笑笑,拿起一块定胜糕,递给李心月。
李心月接过来,咬了一口,甜度适口,的确是她喜欢的味道。来不及细细品尝,她就把剩下的半块塞进嘴里,鼓起腮帮子使劲咽下。
沈云溪忍不住轻笑一声,抬手指了指隔壁,说李心月现在这个吃相,和童子安一模一样,又馋又贪,却让人看着心生欢喜。
李心月立马把伸向定胜糕的手收回,让沈云溪把剩下的带给童子安。
“没忘记他,我让雨声给他带了一份,还有一壶酒。”沈云溪说完,又拿起一块定胜糕递给李心月。
在李心月一手糕点、一手卤牛肉时,沈云溪的手指头不经意地轻轻敲了敲桌面,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才开口告诉李心月,方霓裳父女来沈府小住的本意,以及沈、方两家的过往。
李心月眼里有小火苗跳了一下,慢慢吃完手中的糕点和牛肉后,才抬眼看向沈云溪,浅浅一笑后说道:“下午看到方小姐时,觉得她率真、热烈,没有大户人家女儿的傲气、矫情,和沈大人站在一起,看着就舒服,倒是你那个小动作,当时令人忍俊不禁。”
沈云溪听后,眼底的热烈渐渐溢出眼眶,蔓延到脸上,愈发感佩李心月活得真实,不讨好任何人,也不刻意说违心的话。
沉默片刻后,沈云溪深深地吸了口气,看向李心月,语气无比笃定:“方将军明天一早就启程,霓裳可能要在我们家长住,她的确很完美,完美得我挑不出任何毛病,但也因此没有亲近的念想。她于我,就像一朵绽放的牡丹,有百花之王的浓艳、恣意,贵而不俗。但是,我更喜欢菊花的傲骨凌霜,它清冷中又不失热烈,既能生长于田野自成风景,也能种植于篱笆前赏心悦目、随性随心。”
沈云溪话音刚落,门就被轻轻敲响,随即响起小胖的声音:“少爷,温姑姑来了。”
李心月听后,不明就里,温姑娘是谁?这么晚来干什么?就在她起身准备去开门时,沈云溪已先她一步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头发灰白、衣着干净,拎着一个布包袱的中年妇人,小胖则提着灯笼,站在她身侧。
沈云溪把中年妇女请进屋里后,才告诉李心月,来人是安和镇的名医温姑姑,下午他回家后,特地让小胖去请温姑姑来,治疗她背上的伤。但因安和镇离永和镇较远,所以接上温姑姑后,即使小胖驾着马车紧赶慢赶,到弩坊时,已早过了晚饭时间。
李心月再次被沈云溪的周到、细心感动。下午,醉酒的李清风来弩坊门口,拍打了她全身上下,见手脚好好的,就放下心来,却不知道,她的伤在背上。
大夫给朱雁儿治疗完脚踝后,李心月考虑到自己伤口的部位,要治疗就得脱下上衣,就想着熬一熬挺过去,于是让武天卓送大夫回家。当时,沈云溪就在一边,李心月以为他和自己的想法一样,却没有料到,沈云溪在体谅她的同时,也把这事放在了心里,特意去请来温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