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当沈云溪宣布李心月胜出时。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大声议论李心月之所以赢,是因为弩坊令有私心。
旁边的人听后,辩解分明是孙大喜技不如人,李心月是凭实力取胜,结果双方吵起来。
加之那些把赌注押在孙大喜身上,赌他赢的人。
因为输了钱更是不满,立马大声叫骂。
吵着吵着,双方动起手来,人群跟着躁动,不承想挤倒了西侧的一处栅栏。
最前排的人站不住脚摔倒,后面的人随着惯性,压在前面的人身上,一层又一层。
沈云溪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叮嘱蔡雨声和现场兵丁,务必保护好张春潮、赵仰等人。
随即冲到西侧时,发现李心月已先他一步到了。
正用单薄的脊梁,抵住另一片摇摇欲坠的栅栏。
栅栏另外一侧的人群还在推搡着、挤压着、叫喊着、怒骂着。
李心月双手撑住膝盖,脊背已被压得弯成一张弓。
她的发髻散开,垂下的头发挡住了半边脸。
露出的一半煞白煞白的,上面除了爬行的汗滴外,还有栅栏上的污物。
“心月!”
沈云溪哽咽一声,紧紧握住李心月的一只手,和她并肩用脊背抵住栅栏。
沈云溪明白,这块栅栏不能再被挤倒,否则会有更多的人受伤。
“我能撑住,你去疏导人群!”
李心月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后,身体已开始发抖。
脊背抵住的栅栏,在重力的冲击下,压得她喘气都艰难。
木条硌在身上,就像有人在用一把没有开刃的斧头。
在一下一下砍着脊背,痛感不凌厉,但绵绵不绝。
沈云溪有一瞬间的犹豫,如果他去疏导人群,所有的重力又会全部落在李心月的身上。
她一旦撑不住,栅栏倒下压住她,后面随着惯性跌倒的人群再压上来。
如此,李心月即使是铁打的筋骨,也会成为一团肉泥!
李心月明白沈云溪的心思,但栅栏那边的挤压、推搡在继续。
她不能看着大规模的挤压发生,于是用指头狠狠地挠了一下沈云溪的手背,喘息着说:
“沈大人,我以弩坊大师傅的身份,请求你去疏导人群,你熟悉校场外围的地形!
相信我,我能撑得住!”
沈云溪看着李心月决绝的眼神,心里一痛。
他不得不松开李心月的手,大喊后面的人不要往前挤。
同时,迅速钻过栅栏的缺口,把人群往西边的开阔地带引导。
但还是有一部分人,一浪接一浪的人往栅栏边涌过来。
他们的身体撞在栅栏上,栅栏又撞向李心月的脊背。
身体每一次被撞得摇摇晃晃、几乎跌倒于地时。
李心月又咬牙坚持,瞬间保持身体平衡。
危急时刻,幸好巡查的一队士兵赶到,他们立马组成人墙,接替下李心月。
但她没有退到安全地带,而是像沈云溪一样,钻过缺口。
去扶摔倒、挤压在一起的人。
就在她蹲下扶一位老人时,由于对方伤在腿上使不出力气。
李心月自己也精疲力竭,只好护住老人的上半身,让他不至于再遭受挤压。
所幸张春潮赶来,和她一起扶起了老人。
李心月眼角的余光,见蔡雨声、童子安、赵仰等人也加入了救人的行列。
紧绷得要炸裂的心,才略微平静下来。
下一刻,又跌跌撞撞地奔向沈云溪,和他一起疏导人群。
被挤倒后,压在最下面的朱雁儿,被人扶起时,才看清对方是蔡雨声。
她刚要道谢,蔡雨声就用眼神制止了她。
把她扶到开阔地带后,又反身跑向西侧。
在众人的共同努力下,西侧混乱的场面,终于得到控制。
那些在沈云溪和李心月的疏导下,撤到开阔地带的人群。
开始离开校场回家,最后留下的,都是有皮肉之伤的围观者。
看着已平静下来的校场,沈云溪长长地吁了口气。
立马令人去请大夫,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来校场,给伤者医治、包扎。
随即又告诉他们,不要担心,自己会支付所有医药费。
安抚好伤者的情绪后,沈云溪这才朝张春潮跪下。
还来不及开口,张春潮就脸色一沉,朝他呵斥道:
“你如果是希望我回去后,在朝廷里替你美言美言,帮你推卸责任,就免开尊口!”
沈云溪摇摇头,以额着地,语气诚恳地说:
“张大人,今天的事故,是我筹谋不周而导致。
我把精力都放在了校场内的比赛上,忽略了外围的安全。
没有派更多的人手维持秩序,从而造成围观者十五人受伤。
还请张大人报告朝廷,按大夏律令治罪,我不会做任何申辩。”
张春潮一怔,没想到沈云溪是主动请罪。
原本冷漠、威严的脸上,神色就活泛了几分,语气也温和下来:
“这是意外事件,何况你刚才处置得当,及时疏导人群,避免了突发事件扩大。
又承诺自己支付伤者的医药费。
所以,我就无须向朝廷汇报。
你只需写一份陈情书,交上去即可。”
说罢,弯腰扶起沈云溪。
倒是赵仰,等张春潮上了马车后,反身训斥了沈云溪几句。
指责他办事草率,不注重细节,是导致今天意外发生的主因。
沈云溪垂手而立,没有为自己辩解。
李心月觉得赵仰误会了沈云溪,于是整理了一下衣襟,上前一步施礼后,温声说道:
“赵大人,今天的拥挤踩踏是意外,换一个人不一定有沈大人做得好。
也因为他的冷静、机敏,不惧危险用身体堵住人群,事态才没有扩大。
这些都是我亲眼看到的。
也许我们应该就事论事,如果一棍子把人打死,容易寒了人心。”
赵仰看向李心月,面色一冷,说道:
“瞧瞧你自己吧,头发凌乱,衣服上都是污垢,哪里有一点弩坊大师傅的模样?”
说罢一跺脚、一摆手,转身就去追张春潮一行。
童子安见状,一脸困惑,看看沈云溪,又看看李心月,小声嘀咕道:
“云溪现场处理很好,就连张春潮大人也认可。
可赵大人这通火,却发得有点莫名其妙,是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