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溪盯了童子安一眼,走到李心月跟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语气急切地问道:“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没事的。”李心月说完,只瞬间觉得掌心发烫,眼里闪过一丝羞涩,她从沈云溪的掌心中,抽出自己的手后,
看到沈云溪发髻散乱,外衣下摆被栅栏刮破,靴子被踩脏,与平日里那个衣着讲究、俊朗飘逸的少年郎无法对等时,心里一酸,刚要帮他整理衣襟时,沈云溪已抬手把她散乱的头发理顺到耳后,又用袖子去擦她脸上的汗水,没料到越擦越黑。看着李心月像狸花猫般的脸,沈云溪疲惫的眼里,就有了一丝笑意。
待俯身去拍李心月后背上的灰尘时,沈云溪看到她白色外衣上虽然污迹斑斑,却没有盖住一缕一缕的猩红,他的心瞬间又生生地痛起来,知道李心月用背抵住栅栏时,受伤出血而导致。
“我错了,刚才向张大人汇报只有十五名伤者,实际是十六人!”沈云溪说完,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
“我身上就是破了点皮,没有伤筋动骨,你别担心。”李心月心疼地一把拉住沈云溪的手,旋即又松开,退后一步,左手不经意地按住胸口,害怕沈云溪听到里面发出的咚咚声。
事实上,李心月知道沈云溪比自己还辛苦,原本想让他回后院休息,但看到被推倒的栅栏,于是抬手一指,建议沈云溪带人去修理,自己留下守护伤者,顺带等大夫来。
沈云溪点点头,转身走向西侧时,又回头看了一眼李心月,没想到李心月也正看向他,眼眸深处纯净得没有任何杂质,仿佛又有万语千言。
一种莫名的情愫,瞬间如潮起潮落般,猛烈地撞击沈云溪的胸腔,不由得在心里感慨李心月的个性,“硬”得像她锻打的铁一样,不但对自己要求严格,对他人也如此。不管多累、多苦,只要她认为必须做但没有做的事情,就不会停下来休息。
十五名伤者中,朱雁儿伤得最重,右脚踝红肿、刺痛,无法行走。大夫来后,初步判断为脱臼。
李心月和武天卓,只好一左一右搀扶着朱雁儿,先回弩坊后院的房间休息。等大夫给其他人包扎、治疗完后,再来给她诊治。
朱雁儿半躺在床上,拍着床沿哼哼唧唧,强调自己的治疗费用,必须由孙大喜出。
“你要孙大喜出治疗费用,我看你不是伤了脚踝,而是脑子被挤压了。”李心月给朱雁儿倒了杯温水,忍不住说了句不轻不重的话。
朱雁儿又使劲拍了一下床沿,朝李心月呸了一声后才告诉她,自己要孙大喜出钱是有原因的。
李心月眉头一挑,伸手弹了一下自己的耳朵,表示洗耳恭听。
朱雁儿立马来劲了,也不哼哼脚踝痛,用街头说评书人的声调开口道:“孙家铁匠铺的那个徒弟二狗,真是人如其名,就是一条狗!你和孙大喜比赛时,他不但在栅栏边大声为孙大喜喝彩,而且还鼓动周围的人赌钱,押孙大喜赢。当沈大人宣布你胜出时,二狗又大喊比赛不公平。我听到后,骂他信口雌黄,没想到他伸手推搡我。”说到这里,朱雁儿一撸袖子,一拍床沿,冷笑一声后,提高音量说:“朱雁儿是谁呀,能动手的事绝不动嘴!”
李心月也忍不住笑,拿了帕子,蘸上温水,替朱雁儿擦了擦脸后,说道:“感情还是你先动的手。”
“哎呀呀,这动手的习惯,还不是小时候,成天跟着你、武天卓一起,和那些小街溜子打架时学的?何况今天我只是轻轻推了二狗一下,没有推第二下,还是很矜持的。”朱雁儿垂下头,小声辩解后,又开始哼哼唧唧,嚷嚷脚踝痛。
一边的武天卓卷起左手的衣袖,朝蹭破皮的手肘上吹了口气后,接过话茬告诉李心月,事实上是朱雁儿来不及推第二下,就被二狗大力一推直接倒地,速度快得他和阿德来不及阻拦。
朱雁儿恼武天卓揭了自己的短,抓起床头的一本书,准备朝他砸过去时,被李心月拦住。她用手指点了一下朱雁儿的额头说:“于是,没有讨到便宜的朱大小姐,爬起来又反击,结果就是双方混战,直到场面混乱。”
朱雁儿使劲点头后,又摇头,解释随着二狗起哄的还有一群街溜子,这也是自己判断二狗现场捣乱,一定是受孙大喜指使的主因。孙大喜赢了,大家就平安无事,输了就造谣李心月不是靠实力而是靠私情,再搅乱现场,顺带把责任推到沈云溪控场不力上。
李心月听后,抿了一下嘴唇,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但没有开口。
武天卓为了证明朱雁儿所言不假,补充道:“比赛过程中,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孙大喜不敢造次,但校场外,他可以提前布局,那些人的确是故意推挤、喊叫的,而且一开始就目标明确,一下手就推搡雁儿、我、阿德,接着后面不明真相的人群受到蛊惑加入其中,导致栅栏被挤倒。这每一步,都是他们提前算计好的。”
李心月长久地沉默后,才点点头。她没有开口,不是不相信、武天卓、朱雁儿的分析;她困惑的是,孙大喜为了当上大师傅,提前计划得如此周到、缜密,可弩坊的大师傅之职,徒有虚名没有实利,孙大喜冒着有可能导致出人命的风险,也要千方百计去争夺,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那份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