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斜时,锻造间里的叮叮当当之声,已变得零零碎碎。
李心月在锻打一把斧钺时,眼角的余光,见其他军匠三三两两,开始收工休息。自己的搭档小钉子,也开始心不在焉。
她刚要开口告诉小钉子再加把劲,结束这轮锻打,就可以收工。
小钉子已把大锤一扔,径直和资格最老的军匠洪宝水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溜出了锻造间。
李心月扫了一眼那把丢在煤灰中的大锤,眉头一挑,视线重新回到铁镦上。
斧钺原本还差半炷香的时间,才能锻打到位。小钉子这一走,她独自锻打,花费的时间更多,而且还可能影响斧钺的质量。
思虑至此,李心月加快了下锤的速度。
同时,李心月也觉察到,和她同批进弩坊的民间铁匠孙大喜,解下围裙搭在肩上后,双手叉腰,赤裸着上身,一言不发地走到她身侧,观看她锻打。
李心月没有主动和他搭话,心思全在锻打上。
自从正式加入弩坊,每次锻造时,总有军匠过来围观,有的还喜欢在一边指指点点。
但李心月不以为意,好奇是人的天性,何况以前弩坊的确没有女铁匠。
还未成型的斧钺渐渐冷却,李心月准备收工。
不料孙大喜身子一闪,突然伸手握住她拿着小锤的右手,另外一只手臂搭上她的肩,嘴里哈出的气直吹进李心月的耳朵。
语气里带着轻浮说道:“你锤子落下的位置不对,来,我教你!”
李心月没想到孙大喜会做出龌龊之事,但她没有慌乱,只是左手中原本夹着斧钺的铁钳,自然松开。
孙大喜以为李心月顾及自己的名声,不敢反抗,胆子就更大了。
搭在她肩上的左手一使力,想顺势把李心月往怀里一揽,可他的动作慢了一拍。
李心月左手拿着的钳子,已准确无误地夹住了他的右手腕,同时厉声呵斥道:“松开你的爪子!”
孙大喜痛得浑身一颤,松开了握住李心月的右手,左手也同时从她肩上滑落。
但李心月并没有松开钳子的意思,孙大喜的右手依旧被牢牢夹住,动弹不得。
“李姑娘,你误会了,我真的只是出于好心,想教你锻打。”
孙大喜哭丧着脸,小声解释。
“我也是好心,才没有使出全身力气,不然铁钳可能会钳断你这个手臂。所以,这样的好处,孙师傅以后还要不要?”
李心月说话的语气,平静得就像聊家常。
“李姑娘,我错了,保证不会有下次!”
孙大喜脸色煞白,痛得满脸狰狞,用左手托着右手,不停朝李心月鞠躬道歉。
“我敬你也是民间铁匠中,锻造技艺可圈可点的人物,今天不跟你计较。但要是以后再有歪心思,这次的账加上,一起算!”
李心月说罢,手中的钳子夹得更紧。
“错!在弩坊,不论什么账,都没有赊欠的,何况是这种缺德账!”
沈云溪人未到,声音已传了进来。
李心月这才松开钳子,孙大喜的右手手腕处,已血肉模糊。
不过李心月心里有数,自己并没有伤到他的筋骨,只是教训了他,让他长点记性。
等孙大喜嘴里不停哈着气,慌里慌张地用围裙盖住右手腕时,沈云溪已走到他面前。
孙大喜恭恭敬敬地朝沈云溪施了一礼,转身就走。
沈云溪比孙大喜快一步,拦住他的同时,已拉下了他手上的围裙,露出了手腕处的伤口。
孙大喜额头渗出汗珠,垂下眼,小声解释道:“沈大人,我这是烫伤,刚才不小心烫着了。”
“欺侮谁呢?我又不是今天第一次来弩坊,第一次和军匠打交道。你这是烫伤吗?是想领工伤补助吗?”
沈云溪说完,拿起小锤,重重敲了一下铁镦。
再看向孙大喜时,满脸笑意,语气里带着关切,温和地说道:“孙师傅,你是不是想试试,你的骨头有多硬?”
孙大喜浑身一哆嗦,膝盖一软,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