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的风裹挟着往事呼啸而过。
贺陵川解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的陈旧疤痕。
“我母亲不是自杀,是慢性毒药。”他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老爷子发现她偷偷给我做亲子鉴定,换了她的心脏药。”
沈安念想起老宅书房暗格的硝酸甘油药瓶。
原来所有阴谋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生根,如今不过是被风暴掀开的腐土。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因为明天我要去自首。”他忽然笑了,眼角细纹里藏着化不开的疲惫,“三年前并购案,我伪造了部分文件。”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玻璃幕墙上,仿佛悬在云端的牵牛花。
沈安念握紧胸针,尖锐的花茎刺破掌心,“如果我说,那份文件其实是我……”
警笛声由远及近。
直到被警察带走时,他的拇指仍摩挲着她腕间珍珠,仿佛要碾碎最后一点温存。
急诊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
沈安念盯着自己石膏上的裂痕。
徐特助第三次试图递过来的热可可已经凉透,在塑料杯壁上凝出浑浊的奶皮。
“虞家给警局施压,说当晚的撞船事故是意外。”
徐特助压低声音,“现在舆论都在说贺总畏罪潜逃……”
沈安念用没受伤的左手摸索床头柜,珍珠腰链的断口硌着指腹。
三天前游艇上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
贺陵川被安全绳勒出血痕的手腕,虞雪儿举着翡翠镯子时扭曲的脸,还有最后时刻他塞进自己掌心的蓝宝石碎片。
手机突然震动,微博推送跳出鲜红的“爆”字:【新锐设计师沈安念疑似靠裙带关系入围决赛】。
点开配图是她十八岁时贺陵川教她画设计图的照片,男人修长的手指正覆在她手背上。
“记者会安排好了。”徐特助看着表,“医生说您需要静养……”
“现在就去。”沈安念扯掉手背上的输液针,血珠溅在雪白床单上像凋零的梅花。
她知道虞雪儿此刻正躲在暗处,像毒蛇吐信般等待她退缩的瞬间。
发布会现场镁光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沈安念站在印有“墨韵工作室”logo的背景板前,珍珠腰链在黑色西装下若隐若现。当第一个记者举起话筒时,她注意到那人胸牌上的虞氏传媒的标志。
“请问您和贺总是否存在不正当关系?听说您很小的时候就被贺家收养……”
“关于设计大赛。”她调出手机里的公证文件投屏,“这是贺朝颜女士设计手稿的著作权转让协议,签署于她去世前三个月。”大屏幕上的签名娟秀工整,与虞氏发布的“晨曦”系列授权书上的潦草笔迹形成鲜明对比。
后台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
沈安念转头时,正看见虞雪儿踩着香槟色高跟鞋仓皇逃离的背影。
哼。
偷鸡不成蚀把米。
各位记者见正主都跑了,也都不再为难沈安念。
深夜的贺氏大厦23层,沈安念对着满桌财务报表揉太阳穴。
贺陵川的办公室还残留着雪松香,电脑屏保是张模糊的抓拍。
十七岁的她趴在设计台上睡着,发梢沾着水彩颜料。
保险柜密码是她生日。
打开瞬间,沉香木佛珠与牛皮笔记本同时滚落。
本子里夹着泛黄的诊断书。
贺朝颜死亡前半年,心脏移植手术同意书上签着贺老爷子的名字。
手机在凌晨两点震动,未知号码发来照片。
看守所探视间里,贺陵川右手缠着绷带,正在折纸飞机。
泛黄的病历纸折成的机翼上,隐约可见“药物反应”的字样。
决赛前夜暴雨倾盆。
沈安念抱着设计稿穿过地下车库时,两束车灯突然迎面打来。
虞雪儿的红色跑车油门轰鸣,副驾上扔着印有“放射性物质”标志的金属箱。
“你以为赢定了?”虞雪儿摇下车窗,翡翠镯子磕在窗沿发出脆响,“明天展出的古董珠宝里,有件特别适合你的陪葬品。”
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中,沈安念摸到贺陵川送她的胸针。
蓝宝石碎片割破指尖时,她突然想起那份心脏移植同意书的日期。
正是贺朝颜开始设计“遗失系列”的那年。
决赛现场的红毯被记者挤得水泄不通。
沈安念的展示台前却空无一人。
三小时前,运输车在高速上突发自燃,八件“朝颜”系列作品全部损毁。
“看来沈小姐需要退赛了。”虞雪儿戴着全套“晨曦”珠宝款款而来,翡翠耳坠与镯子撞出清越声响,“不过看在贺总面子上,我可以借你几件边角料……”
后台突然响起骚动。
六位白发苍苍的老工匠抬着蒙红绸的展柜进场,为首的正是贺朝颜当年的助教。
“四十二年前,朝颜把这套‘涅槃’系列存在苏黎世银行。”老人掀开红绸,玻璃柜中躺着的红宝石胸针,正与沈安念手中的蓝宝石碎片纹样呼应。
直播镜头转向虞雪儿惨白的脸。
她颈间的翡翠突然断裂,满地乱滚的玉珠被警靴踩住——经侦科出示搜查令:“虞氏涉嫌走私文物,请配合调查。”
颁奖礼结束时,沈安念在休息室发现匿名包裹。
撕开牛皮纸袋,二十张设计图铺满地毯:从她十五岁画的歪扭草图到这次参赛作品,每张都有铅笔修改的痕迹。
最后那张解剖图上,心脏位置画着朵牵牛花,旁边是贺陵川的字迹:“我的玫瑰该开了。”
看守所会客室的玻璃起雾了。
沈安念把得奖证书贴在冰凉的隔板上,“你早知道虞家会出手?”
“老爷子教过我,收网要等鱼咬死钩。”贺陵川的指尖在玻璃上画圈,正好圈住她锁骨处的红痕。
“为什么是解剖图?”
“当年母亲的心脏移植手术……”他忽然咳嗽。
沈安念隔着玻璃看到贺陵川腕间的淤青,那是手铐留下的印记。
他咳嗽时扯开领口,锁骨下方有道新鲜的结痂,像朵未绽的玫瑰。
“三个月。”她将掌心贴在玻璃上,石膏已经拆了,掌纹里还沾着蓝宝石碎屑的磷光,“等非遗项目启动,我给你看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