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寒夜微光
墨骐2025-07-06 20:006,711

  深秋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裹挟着枯黄的落叶,在棚户区狭窄、曲折的巷弄里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呜咽。耿浩推开那扇吱呀作响、漆皮剥落的木窗,冷冽的空气立刻像冰水般灌了进来,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把身上那件洗得发硬、袖口已经起球的旧毛衣领子使劲往上拽了拽,试图抵挡寒意。窗台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在晨光中清晰可见——那是母亲日渐衰退、仅能模糊辨识光影的视力,再也无法触及的角落。

  厨房里飘来小米粥微甜的香气,却混合着一丝廉价食用油烧过头产生的焦糊味。母亲佝偻着背,像一张被岁月拉满又松弛的弓,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指在冰冷的灶台边缘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旋钮的位置。自从父亲因肝癌撒手人寰后,她的青光眼就急剧恶化,如今眼前的世界只剩下混沌的光影。

  “哥,吃饭了!”耿迪像只欢快的小鸟从卧室里蹦出来,手里拎着两个印着“华联百货”醒目logo的崭新纸袋,脸上带着掩不住的雀跃和献宝似的得意。她今天显然精心打扮过,淡淡的粉底和睫毛膏让她那双遗传自母亲的杏眼显得更加明亮有神。

  母亲的手停在半空,循着声音的方向:“又乱花钱了?”责备的语气里藏不住浓浓的心疼,却任由女儿拉着她略显僵硬的手臂,帮她笨拙地穿上那件淡紫色的波司登羽绒服。细腻的面料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珠光,绗缝均匀饱满,一摸就知道绝非地摊货色。

  “妈!你穿这个真好看!显得气色都好了!”耿迪后退两步,歪着头上下打量,眼里满是欣赏。她上周刚拿到便利店市兼职的第一笔工资,三千八百块,转眼就花掉了大半在这件衣服上。

  母亲枯瘦的手指抚摸着羽绒服光滑细腻的绗缝线,指尖感受着那份久违的暖意,深深地叹了口气:“这……这得多少钱啊?瞎花钱!退了吧,等你以后找到份体面的正式工作再……”

  “妈!”耿迪打断她,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您要是真不要,那我可拿去送给隔壁李阿姨了!她女儿下个月结婚,我正愁送什么贺礼呢,这件正合适!”她眨眨眼,带着点“威胁”的俏皮。

  母亲沉默了,嘴角微微抽动。她知道女儿的脾气,说送就真的会送。就像三年前,她执意要放弃英国著名的医学院录取通知书,转而去读本市内的普通医学院一样,谁也拦不住那颗想要尽早为家里分担的心。

  耿浩低头喝着碗里稠稠的小米粥,温热的粥滑入胃里,带来一丝暖意,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小米煮得火候正好,软糯香甜,是记忆里家的味道。妹妹真的长大了,懂得用心照顾家人了。这个认知让他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却又隐隐作痛——这本该是他这个长子扛起的责任。

  “哥,别光顾着喝粥,你也试试!”耿迪像变戏法似的,从另一个纸袋里抽出一件崭新的、质地厚实柔软的黑色鄂尔多斯高领毛衣,不由分说地扔到他怀里。吊牌上那个醒目的四位数价格标签,在晨光下晃得他眼睛有些刺痛。

  耿浩拗不过妹妹期待的眼神,脱掉旧毛衣,换上了这件。精纺羊绒的触感异常柔软舒适,完美地贴合着他宽阔却略显单薄的肩膀线条,比他平时穿的粗糙工装不知舒适了多少倍。他走到穿衣镜前转了一圈,镜中人显得精神了不少。

  “帅!真帅!就是……”耿迪摸着下巴,挑剔地上下打量,“这裤子跟鞋子太不搭了!下午我去给你淘条经典的李维斯501,再配双添柏岚的大黄靴,保证……”

  “上了几天班,看把你能耐的?真当自己是小富婆了?”母亲忍不住又唠叨起来,可眼眶却悄悄红了,她迅速别过脸,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抹眼角。自从丈夫去世后,这个被阴霾笼罩的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样轻松的笑声了。

  耿迪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冲哥哥得意地眨眨眼。那个狡黠的小动作,瞬间让耿浩想起她十岁时偷吃他藏在床底下的巧克力,被逮到时也是这副鬼灵精怪的表情。他笑着摇摇头,心里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难言——妹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第一笔工资本该用来买心仪的化妆品、漂亮的新衣服,或是和朋友出去庆祝,而不是精打细算地给家人添置冬装。

  汽修店里,浓重的机油味与金属冷却后的铁锈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交织弥漫。向东蹲在一辆奥迪A6的车底,拧着螺丝,声音闷闷地从底盘下传来:“浩哥,你跟晓玲……最近咋样了?有进展没?”

  耿浩正专注地拧紧引擎盖上最后一颗螺丝,手中的扭力扳手在他布满老茧和细小伤口的掌心里灵活地转了个漂亮的弧线,稳稳归位:“就那样。” 他言简意赅。

  “就那样是哪样啊?”向东像只灵活的鼹鼠从车底钻出来,脸上蹭着几道油污,眼睛却亮得惊人,闪烁着八卦的光芒,“浩哥,跟兄弟透个底,你俩是不是已经……”他凑近一步,挤眉弄眼地做了个极其下流露骨的手势。

  “滚蛋!”耿浩笑骂一声,抄起手边一块沾满油污的脏抹布就朝他那张欠揍的脸砸过去,“管好你自己的破事吧!”

  向东怪叫一声,灵活地侧身躲过。他刚想继续嬉皮笑脸地追问,整个人却像突然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笑容僵在脸上,眼睛直勾勾地、带着一丝敬畏地望向车间入口。与此同时,车间里原本嘈杂的扳手敲打声、气动工具嘶鸣声、工友间的说笑声,诡异地、齐刷刷地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一种熟悉的压迫感袭来。耿浩心有所感,猛地回头。

  “咣当!”

  手中的扳手脱力掉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林娜站在门口,逆着光。米黄色的Theory高领羊绒衫完美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曲线,深蓝色的修身牛仔裤包裹着笔直修长的腿,脚上一双Common Projects的小白鞋纤尘不染,与这油腻的环境格格不入。她抬手,优雅地摘下脸上的Gucci墨镜,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越过一众屏息的工人,直接锁定在耿浩身上。

  “给你的。”她踩着高跟鞋径直走到他面前,递过一个简洁的白色硬质方盒。盒面上那个被咬了一口的银色苹果标志,在头顶惨白的日光灯下泛着冰冷而昂贵的光泽。

  耿浩低头一看,心脏猛地一沉——是最新款的iPhone 14 Pro Max。店里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声。

  “最近表现不错,活儿干得挺利索,奖励你的。”林娜的语气平淡无波,公事公办,仿佛只是在分发一件普通的劳保用品。但耿浩敏锐地注意到,她今天精心涂抹了Dior的哑光丝绒唇膏,是那种浓郁到近乎暗红的色调,像凝固的血,也像深夜绽放的丝绒玫瑰,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和暗示。

  向东反应最快,一个箭步上前,几乎是抢着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盒子:“谢谢娜姐!娜姐大气!”他迫不及待地撕开外包装,露出里面深空灰色的金属机身,冰冷的边框在灯光下反射出炫目的、拒人千里的光。

  林娜红唇微勾,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向东那张谄媚的脸:“好好干,用心点。下次……也奖励你一个。”

  “诶!诶!一定一定!谢谢娜姐!”向东点头如捣蒜,脸上的油污都跟着抖动。

  等林娜摇曳生姿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向东才咂着舌,凑到耿浩身边,压低声音,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羡慕:“娜姐对你……可真舍得下血本啊!这玩意儿,得一万多吧?快顶我三个月工资了!”

  耿浩盯着那个已经被拆开的、闪着寒光的手机盒,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这份所谓的“奖励”太贵重了,贵重到超越了老板和员工的界限,贵重到足以引发无数暧昧的猜测,贵重到会让他欠下根本无法偿还的人情债。更重要的是,他太了解林娜了——这根本不是奖励!这是一种标记,一种无声的宣示主权,是她在用她的方式,试图将他牢牢地、不容置疑地划入她的领地。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巨大的压力涌上心头。他猛地抓起桌上那个被拆开的手机盒,不顾向东错愕的眼神,大步流星地径直走向那间紧闭的办公室门。身后,工人们交换着心照不宣、充满暧昧和探究的眼神,有人甚至不怀好意地吹了声尖锐的口哨。

  没过多久,厚重的办公室门内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狠狠砸在了门板上!那声响动清晰地穿透门板,砸在寂静的车间里,让所有人心头一跳。外面的说笑声、工具声瞬间戛然而止,陷入一片死寂。

  门开了。耿浩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声巨响与他无关。他径直回到自己的工位,弯腰捡起地上的扳手,低下头,继续一丝不苟地干活。只是,他握着扳手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绷得惨白,太阳穴处的青筋突突直跳,暴露着内心汹涌的波涛。

  办公室里,林娜像一尊冰冷的雕塑,死死盯着地上那个被摔裂的手机包装盒。盒盖歪斜地开着,里面那部崭新的、完好无损,深空灰色的iPhone 14 Pro Max。她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在精心描画的妆容上犁出两道狼狈而绝望的湿痕。

  六年了……

  她在这个男人身上耗费了整整六年的光阴。她忍受了他的木讷不解风情,他的犹豫退缩,甚至他移情别恋喜欢上那个摆摊卖衣服的四川丫头何晓玲!她不明白,她林娜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黄毛丫头?论身材、论容貌、论气质、论财力地位,她哪一样不是碾压对方?除了……那个该死的、无法逆转的年龄!

  三十八岁。

  这个冰冷的数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的心窝,绞得她痛不欲生。一个足够成熟到看透世间虚妄,却又年轻到无法甘心沉沦寂寞深渊的年纪。这份不甘和挫败,让她心如刀绞。

  晚上十点,闹铃准时响起,在空旷的车间里显得格外刺耳。耿浩关掉闹铃,脱下那身沾满油污、散发着浓烈机油和汗味的工作服。偌大的车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静得能清晰地听见机油从高处滴落在铁皮桶里的“滴答”声,像缓慢流逝的时间。

  他刚“哐当”一声关上更衣柜斑驳的铁门,一转身,心脏猛地一缩。

  林娜就站在门口,像一道无声的黑色魅影,彻底堵住了他的去路。她不知何时换了一身装束——剪裁利落的黑色羊绒长大衣,里面是同色系的高领羊绒衫,衬得她身形更加挺拔修长,整个人像一把刚刚出鞘、寒气逼人的利剑,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沉默地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沉重得让人窒息。林娜的眼睛红肿得厉害,显然狠狠地哭过一场。

  她一步一步走过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耿浩紧绷的神经上。她弯腰,从随身的包里拿出那个摔裂的手机盒,不由分说地塞进耿浩手里。耿浩下意识地就要推回去,她却猛地用力按住他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肤里!

  “拿着!”她的指尖冰凉刺骨,声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蛮横的强硬,“别跟我犟!就当是……提前发给你的年终奖!行不行?” 她的声音到最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哀求的颤抖。

  耿浩看着眼前这张写满疲惫、骄傲和脆弱的脸,听着她强撑出来的强硬语气里那丝无法掩饰的颤抖,心底深处某个地方被狠狠触动了一下。他喉结滚动,最终,深深叹了口气,终究没再拒绝。他太了解林娜的骄傲了,知道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近乎卑微的让步。再拒绝,就是彻底撕破脸了。

  林娜见他收下,紧绷的肩膀似乎微不可察地松了一下。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然后猛地转身,黑色大衣的下摆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高跟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哒、哒”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耿浩的心尖上。她身上那标志性的Channel No.5的浓郁香气,霸道地弥漫在空旷的车间里,久久不散。

  青港中街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地段之一,即使已近深夜,依旧灯火通明,霓虹闪烁,各色豪车在宽阔的马路上穿梭不息。耿浩推着他那辆破旧的电动车,停在24小时便利店明亮的玻璃窗外。他隔着玻璃,一眼就看见妹妹耿迪正在收银台前忙碌着。她的马尾辫随着她扫码、装袋的动作轻轻摇晃,充满了年轻的活力,像小时候一样。

  他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温暖的笑意。然而,这笑容在下一秒瞬间冻结、碎裂!

  一个身材瘦高、穿着时髦的年轻男子,正懒洋洋地靠在收银台前,身体微微前倾,对着柜台内的耿迪不断说着什么。耿迪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紧张地绞着工作服的下摆——这是她从小紧张时就会有的小动作。

  耿浩的瞳孔骤然收缩,拳头在身侧猛地攥紧,指节发出“咔吧”的轻响。他认得那身行头:Givenchy的黑色卫衣,Off-White标志性的黄色工业腰带球鞋,最刺眼的是他手腕上那块在便利店强光下闪烁着嚣张光芒的Richard Mille腕表——典型的富二代,而且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视规则如无物的纨绔子弟!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耿浩猛地推开便利店沉重的玻璃门,门上的风铃发出刺耳急促的“叮铃哐啷”声!

  “哥?!”耿迪闻声抬头,脸上满是惊愕。

  还没等耿迪和那个男子反应过来,耿浩已经像一头暴怒的狮子般冲到收银台前,一把抓住李楠的肩膀,将他强行扳过身来,紧接着,蓄满怒火的拳头带着风声,狠狠砸向他的鼻梁!

  “砰!”

  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

  李楠猝不及防,被打得踉跄着向后猛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货架上,几包薯片哗啦啦掉下来。他只觉得鼻子一酸,一股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顺着嘴唇流到下颚,滴落在胸前那件价值不菲的Givenchy卫衣上,晕开一片刺目的深红。

  “操!你他妈谁啊?!找死是不是?!”李楠捂着剧痛的鼻子,抹了一把脸,看清满手的鲜血,顿时暴怒,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般射向耿浩。

  “哥!”耿迪惊呼着从收银台后冲出来,挡在两人中间,脸色煞白。

  李楠愣了一下,看看怒气冲冲的耿浩,又看看挡在他面前的耿迪,沾着血的脸上表情从暴怒转为错愕,最后定格在一种令人极其不舒服的、带着玩味和探究的古怪神情上:“哥?”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点难以置信的嘲讽。

  耿浩将妹妹护在身后,眼神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死死盯着李楠:“离我妹妹远点。再让我看见你缠着她,下次就不是一拳这么简单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

  “呵……”李楠嗤笑一声,任由鼻血滴在他那件限量版卫衣上,显得格外狰狞,“我喜欢她,关你屁事?你算哪根葱?她是你妹妹又不是你老婆!”他挑衅地扬了扬下巴。

  “李楠!”耿迪猛地打断他,声音因为紧张和愤怒而发颤,“你走!立刻走!我还要工作!请你离开!”她紧紧抓着哥哥的胳膊,身体微微发抖。

  李楠不可置信地看着耿迪,眼神里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和受伤:“耿迪?你就这么看着你哥打我?”他的眼神渐渐冷却下来,像毒蛇般阴鸷地盯着她,“我以为我们之间……至少……”

  “我们什么都不是!”耿迪抿紧了苍白的嘴唇,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掌心,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镇定和疏离,“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工作!我哥……他是为我好!”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异常坚定。

  李楠整了整被扯歪的衣领,又抹了一把下巴上的血,突然咧开嘴笑了。那笑容扭曲,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让耿浩的后背瞬间爬上一层冷汗。

  “行,好。我走。”他点点头,目光在耿迪和耿浩脸上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耿浩脸上,一字一顿,意味深长地说:“大哥,这一拳……我记住了。我们,还会再见的。” 那语气里的威胁和笃定,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

  他不再看耿迪,转身推开便利店的门。门外,一辆明黄色的兰博基尼Huracan如同蛰伏的猛兽静静停着。车门“砰”地一声被他用力甩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引擎随即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车子猛地蹿出,嚣张的尾灯在深沉的夜色中拖曳出两道长长的、如同血痕般刺目的光带,迅速消失在街道尽头。

  耿浩眉头紧锁,看着那消失的车影:“富二代?”

  耿迪惊魂未定地点点头,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嗯,叫李楠。我们学校里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她斟酌着用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和恐惧。

  “他缠着你多久了?”耿浩的声音沉了下来。

  “有……有半个多月了吧。”耿迪低下头,机械地整理着被刚才冲突撞乱的货架,“从上周末开始……他几乎每天晚上这个点都来店里……买点东西,然后……然后就……”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委屈和后怕。

  耿浩看着妹妹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脆弱的侧影,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沉重的责任感涌上心头。他猛然意识到,那个曾经只会跟在他身后要糖吃、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长大到足以吸引异性的目光,长大到会让他这个做哥哥的担心得发狂,需要用拳头去驱赶那些不怀好意的豺狼。

  他深吸一口气,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那个摔裂的白色手机盒:“给。”

  耿迪疑惑地接过来,打开盒子。当看到里面那部崭新的 iPhone 14 Pro Max 时,她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愣了片刻,才由衷地喊道:“谢谢哥!……” 指尖小心翼翼地描摹着这刚上市的昂贵手机的轮廓,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表达心头的雀跃。

  “娜姐硬塞的奖励,我用不上。”耿浩轻描淡写地说,刻意让语气显得轻松,“你用正合适。以后学生会有什么事,或者妈那边有事,联系起来也方便。拿着吧。”他边说边把手机往妹妹手里又推了推。

  耿迪看着哥哥不容拒绝的眼神,目光落回手中这份昂贵的礼物上,一股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巨大的惊喜与感动哽在喉头,声音都微微发颤:“谢谢哥……”

  “好好上班,机灵点。”耿浩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一如小时候无数次那样自然,仿佛想借此拂去她眼底残留的惊惧,“我走了。”话音未落,他已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推开便利店沉重的玻璃门,深秋的寒风立刻像冰冷的潮水般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街道深处,目光猛地一凝!

  远处,街角阴影里,那辆刺眼的明黄色兰博基尼竟然没有离开!它就那么静静地、无声地停在那里,像一头在黑暗中耐心蛰伏、等待猎物的猛兽。车灯诡异地亮着,在寂静的街道上投下两束冰冷的光柱。更令人心头发紧的是,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了一半,一点猩红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有人在里面抽烟,沉默地注视着便利店的方向。

耿浩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攥紧了车把,指节再次泛白。

继续阅读:第6章 沉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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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证:汽修工的血色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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