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依，你回来了？”
罗芸扒掉掉在腿上的面膜，从沙发上惴惴不安地站起身，期间眼神一直没从裴萝依的脸上移开过。
“嗯。”
裴萝依淡淡地应了声，把挂在肩上的包先放进单人沙发里，随后才坐了进去，笔直而匀称的双腿惬意地交叠。
就像是以往任何一次，回到这个她住了十多年的家，倍感闲适。
只是，罗芸看着她这再平常不过的动作，也不安得紧，局促不安地坐回了沙发，十指攥着腿上的衣料，看着平静啜饮着茶水的小女儿，翕动着唇好一会儿，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妈。”
茶杯叩在茶几上一声脆响，也惊断了罗芸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
裴萝依堪堪抬起平静得没有波澜的眼神，定格在自家母亲的脸上。
罗芸看着她望过来，眼里的神采几乎是瞬间就暗了下去，攥着衣料的手指松了开来，抚上了脸。
紧接着响起了她掩面低泣的忏悔，“依依，是爸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裴萝依眉头拢了拢，好一会儿没吱声。
还没发难，对方倒是先缴械投降并且来了一招苦情计。
她的心不是铁打的，但也不是被扎了一刀后，还能毫发无伤，看着几滴眼泪就心软不计前嫌，被卖了，还能笑着帮人数钱。
罗芸没得到预料的反应，也自知自己那几滴眼泪不值钱，垂下手，不知是好地搓着。
“依依……我知道你怨爸妈，可是，我和你爸爸也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么？
裴萝依往后仰靠在沙发背上，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好像就能把身上的罪责推卸干净。
“你们要这些钱做什么？”她掀开眼皮，简单直白地切入主题。
裴家虽说抵不上宫家那样的上流名门，但这一千万，以裴家二老几十年的资产累积，总不能说没有。
见她终于给了点反应，罗芸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肯表态，至少代表着还有得商量。
只是提起这事，罗芸脸上又是一番苦涩，“你爸爸公司前段时间不知怎么就出了点问题，我听说今年好几个投资人莫名奇妙地撤资了，你知道的，咱们家比不上人家的大公司，这资金链一断，怎么捱得住……”
裴萝依听着，纤长卷曲的睫毛颤了颤，眼里泻出一片破碎的流光，“所以，除了签下那个协议，你们就没其他办法了？”
罗芸脸色一顿，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这么直白地问，脸色煞白一片，抿着唇，眼里泪水又蓄满。
“还是说，”裴萝依见她不答话，直起身，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凝聚着浓浓的失望，“你们甚至都没考虑过想别的办法，就做出了这个决定？”
她沉寂了几秒，忽然笑了，垂着眉眼笑得悲怆，“也是，这么便宜的买卖放着不做，也挺可惜的。”
“依依，你别这么说……爸爸妈妈这也是为了你好，宫家有钱有势，于咱们家，也是高攀了人家。况且……你嫁过去，也未尝不好。”
裴萝依听着，无端地就觉得心凉了一大半，脸上笑意不再，只剩一片漠然。
能把显而易见的那点小心思说得这么高风亮节的，看来她还是太高估了这份所谓的亲情。
“那就这样，你们有自己的打算，我也有说不的权利。”
起身，拎起包，纵然身后万般呼唤，裴萝依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出客厅，一席白色连衣裙的身影依然靠在墙侧抹着眼泪，听见她的脚步声，瑟瑟回过身。
裴萝依将女人满脸的凄然看进眼里，脚下只是顿了一秒，便拐着往玄关的方向走去。
该说的话，她也已经说了，也不想有再多无谓的纠缠。
“依依……”
身后女人脚步声走近，她换好鞋子，对女人的低唤置若罔闻，没做停留直接开门走了出去。
带上大门一个转身，便看见了四五级台阶下那抹颀长岸然的身形，脚下生生停下了步伐。
已近中午时分，艳阳毒辣，炙热的光线落在男人身上，裴萝依只觉得说不出的刺目。
上一次见面，云城还下着皑皑白雪，那天，他冒着一身的寒意站在她身前，眼里是要将她融化的炙热和不舍。
“依依，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
声音好像才在耳畔响起过，阳光的热度却提醒着她已经过了很久，也已经是过去。
裴萝依和男人对视了三秒，就收回了视线，一步一步迈下台阶，而后，目不斜视地从男人身侧错过。
手腕毫无防备地被扯住。
裴萝依停下脚步，低下头看了眼那只攥着她手腕的大掌，抬起头，木然而冷漠地开了口，“松手。”
她眼神冷如淬了寒冰，男人看在眼里，心脏一阵蜷缩的疼痛肆意蔓延，“依依……”
“你放还是不放？”她神色不变，没什么情绪的眼神一瞬不瞬，身上的寒意却愈发浓重。
“依依，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男人的嗓音低低哑哑，极尽祈求，仿佛她冷如刀峰的寒眸正一刀一刀地剐着他的心脏。
那双黑色的眸子里心碎的黯然，裴萝依看得见，只是，心里已经不会再有多余的情绪。
她伸手去掰男人的手，却掰不开。
“贾昱书，不要让我讨厌你，这样，至少我们还能做两不相欠的陌生人。”
“陌生人？”
男人眼中的痛意达到极致，手上的劲道也失了分寸，他呼吸急促，沉重到无以复加，“依依，你说要和我做陌生人？”
“不然？”
裴萝依歪了下头，忽然笑了，她笑得明媚如风，只有眼里染着薄薄的凉意。
“你负了我，抱得美人归，难道还想回头再吃我这颗草？还是你想要我效仿娥皇女英，和我亲爱的姐姐共侍一夫？”
“依依，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你就松手。”
裴萝依看了眼男人身后，眼色沉了下去，“如果你不想被误会的话。”
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眼神变化，贾昱书条件反射地就转过了身，看见那抹白色的身影，暗色的眸子骤然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