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廷烨皱眉问道:“那后来呢?”
萧冲之咽了咽口水,继续讲道:“不巧的是,他与那位契丹贵人在匆忙中拿错了行李。发现之后,他心急如焚,欲速则不达,只因想归还行李,脚步稍缓。待他终于找到那位契丹贵人时,却目睹了一场惨剧,贵人与随行之人皆已命丧于那些本该追杀他的官兵之手。一夜之间,他从一个逃亡者,变成了孤魂野鬼,孑然一身,无处为家。”
说到此处,屋内气氛微沉,烛光似乎也轻轻摇曳,似乎在为这段不幸的遭遇默哀。但萧冲之很快又恢复了那温暖的笑容,继续说道:“这位年轻人,面对命运的无常,心中五味杂陈。他意识到,命运有时比戏文还要曲折离奇,而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更是妙不可言。”顾廷烨与齐衡听后,皆陷入沉思。
“世事如棋,一步错,满盘皆输。但有时候,正是这些不经意的差错,编织出了人生最精彩的篇章。”顾廷烨感慨万千,举起酒杯,向萧冲之致敬。
萧冲之和顾廷烨轻轻碰了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继续说道:“那年轻人见前路茫茫,绝望之中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那位契丹权贵已不幸离世,何不借此机会冒充他,返回辽国?这样既能保住性命,又能寻得一处安身之所。于是,他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前往真定府的路途。”
“一路上,他费尽心思,花钱请契丹人教他契丹语和契丹文,同时夜以继日地研读那位权贵的家书,努力熟悉对方的一切。尽管他从未忘记自己汉人的身份,但为了生存,他不得不将这份记忆深埋心底,准备永远以一个契丹人的身份活下去。”
说到这里,萧冲之的声音微微颤抖,目光也变得深邃起来。他停下了叙述,显然,关于他在辽国的种种经历,那些刀光剑影的日子,他不想让顾廷烨和齐衡过多知晓。两人也十分懂事,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萧冲之,一时间,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齐衡心中五味杂陈,他隐约意识到,萧冲之口中那位派人追杀年轻人的权贵,应该就是自己的母亲,不禁感慨万千。
顾廷烨则以一种理解和同情的口吻说道:“世事无常,人生如戏。他能够活下来,已是万幸。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还能坐在一起,共饮此杯。”
齐衡也回过神来,附和道:“是啊,萧兄,无论过去经历了什么,现在我们都应该珍惜眼前人,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情谊。”
三人再次举杯,杯中的酒仿佛承载着他们共同的过往和未来,随着清脆的碰杯声,一切恩怨似乎都在这片刻的欢笑中被化解。
顾廷烨的目光落在萧冲之身上,那披散的头发与纯金耳环,在烛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这装扮,无疑是萧冲之为融入契丹生活所做的努力,与他那在草原上叱咤风云的齐王形象截然不同。顾廷烨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这位曾经的契丹王爷,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默默地在这片土地上寻求生存。
他深知,萧冲之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活下去,这份执着与坚韧,让人不禁心生敬意。宋辽之分,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模糊而遥远。毕竟,在命运面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都在为了生存而努力挣扎。
齐衡的心情则更为复杂。他想起曾经的不为,那个总是默默守候在自己身边的小厮,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他知道,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自己当初未能保护好不为,让他陷入了那场无妄之灾。逃离国公府、求助顾廷烨与明兰,这一切的变故,似乎都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想到这里,齐衡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愧疚与自责。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要将这份沉重的心情排出体外。然而,当他看到萧冲之那依旧从容淡定的笑容时,心中的阴霾似乎又散去了一些。至少,他们还坐在一起,共饮这杯中的美酒,这份情谊,足以让一切过往都变得微不足道。
顾廷烨看着齐衡变幻莫测的表情,心中也猜到了几分他的想法。他拍了拍齐衡的肩膀,笑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是,我们现在都还好好活着,还能与萧兄共叙这段难得的缘分。”
齐衡闻言,微微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他知道,顾廷烨说得没错,他们应该珍惜眼前人,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情谊。于是,他举起酒杯,与顾廷烨和萧冲之再次碰杯,清脆的声响在屋内回荡。
此时,顾廷烨心中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汴梁,将这一切告诉明兰。他相信,当明兰听到萧冲之的故事时,一定会露出惊讶的表情。
齐衡此刻心中终于领悟了顾廷烨之前在房间里对他说的那番话:“现在他就算自己愿意承认自己不是萧冲之,他的那些手下也会认定他就是萧冲之。”
原因真的是那么简单,在这乱世之中,所有人都渴望更好地活下去,身份与认同,往往不过是生存策略的一部分,这份领悟让齐衡的心境豁然开朗。
顾廷烨见状,轻轻舒了口气,似乎也为齐衡的释然感到欣慰。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问向萧冲之:“萧兄,以你之见,辽宋两国的军力对比如何?”这个话题敏感而微妙,本应避而不谈,但在酒精的微醺下,一切界限似乎都变得模糊。
萧冲之微微一笑,显然也被这份轻松的氛围所感染。他沉吟片刻,便按照自己的亲身感受和观察,客观地分析起来:“辽宋两国,各有千秋。辽军骑兵勇猛,擅长野战,而宋军则步兵精锐,守城有余。然则,战争胜负,不仅在于军力,更在于民心、策略和指挥。我虽身在辽国,却也能感受到宋人对和平的渴望,不过这只是现阶段,再往后就不好说了。”
他的言辞恳切,分析中肯,既展现了他对两国军力的深入了解,又透露出他对和平的向往。顾廷烨和齐衡听后,都默默点头,心中对这位契丹王爷更添了几分敬意。
此刻,屋内的气氛变得异常和谐,三人仿佛已经超越了国界和身份的束缚,成为了真正的知己。他们继续举杯畅饮,谈笑风生,将那些过往的恩怨情仇都抛诸脑后。
一听萧冲之提到对未来局势的担忧,身为武将的顾廷烨不由皱起了眉头,他反驳道:“我大宋兵多将广,步兵装备精良,尤其是步人甲的防御力更是无可匹敌,怎能轻易言败?萧兄为何说往后就不好说了呢?”
萧冲之微微一笑,眼神中透露出对草原民族的深刻理解:“顾兄有所不知,我与那些只知享乐的契丹贵族不同,我的职责是统领广袤的草原诸部。你可知道,那些牧民们自幼在马背上长大,不论男女,皆擅长骑射,是天生的战士。他们平日里放牧为生,战时则化身为英勇的骑兵,这种亦兵亦民的生活方式,让他们的战斗力始终保持在巅峰状态。”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再者,辽国与西夏、回鹘等地常有战事,这样的环境迫使他们时刻保持忧患意识,战斗力自然不容小觑。反观大宋,自澶渊之盟后,便逐渐放松了武备,骑兵数量逐年减少。辽国骑兵平日里以羊肉为食,马奶酒为饮,体魄强健;而大宋的兵士却多以菜粥果腹,营养与体质上的差异显而易见。试问,这样的差距,岂不是如同驱犬羊与虎豹相斗吗?”
顾廷烨闻言,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他深知萧冲之所言非虚,大宋在和平年代的安逸生活,确实让军队的战斗力有所削弱。而辽国则因长期的战争环境,保持着强大的军事力量。
齐衡也在一旁默默听着,心中五味杂陈。他既为萧冲之对草原民族的深刻见解所折服,又为大宋的未来感到担忧。
然而,就在这时,萧冲之却话锋一转,笑道:“不过嘛,战争胜负终究不是单靠军力就能决定的。民心所向、战略部署以及指挥官的智谋,同样至关重要。只要大宋能励精图治,加强武备,未必不能与辽国一较高下。”
顾廷烨闻言,精神为之一振,他举起酒杯,向萧冲之致敬道:“萧兄所言极是!我们大宋有无数英勇的将士和智慧的谋士,只要上下一心,定能保卫家国安宁!”
想起那百年后即将上演的靖康之变,萧冲之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他深知那将是大宋朝难以逃脱的命运轨迹。但在这温馨而难得的相聚时刻,他不愿让这份沉重的历史阴霾笼罩在心头,更不愿破坏眼前这份难得的和谐与欢乐,于是,他轻轻调整了呼吸,将那份忧虑深藏心底,脸上依旧挂着温暖而真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