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神明(终)
月娑2025-07-27 16:394,422

  逃离了滨江天文台那间令人窒息的观星厅,刘宁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浑浑噩噩地飘荡在回家的路上。城市的喧嚣、车流的鸣笛、行人的笑语,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粘稠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无法触及他冰封的内心。苏恩曦那三个问题,尤其是最后一个——“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如同附骨之疽,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滋长、扭曲。指尖消失伤口残留的幻觉般的灼热感,混合着渊那冰冷蛊惑的低语,以及韩长丰最后那疏离平静的一瞥……所有的一切都搅成一锅冰冷绝望的毒粥,将他彻底淹没。

  

  他推开公寓的门,迎接他的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和冰冷的空气。

  “陈叔?”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声音干涩嘶哑,在空旷的房间里激起微弱的回音。

  无人应答。

  客厅里没有陈叔常坐的那张旧藤椅,厨房里没有飘出熟悉的饭菜香。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空洞感瞬间攫住了刘宁。陈叔……不在?这六年来,无论多晚,陈叔总会在他回家时出现,像一盏温暖的、无声的灯塔。此刻这盏灯塔的熄灭,让刘宁感觉自己像被彻底遗弃在无边无际的冰冷虚空里,脚下唯一的浮冰也在碎裂。

  

  巨大的疲惫感和精神冲击如同滔天巨浪,终于彻底击垮了他紧绷的神经。他甚至连书包都没力气放下,拖着沉重的脚步,像一缕游魂般飘进自己的房间,直挺挺地倒在冰冷的床上。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混乱中沉沦,迅速被深不见底的疲惫吞噬。他甚至连恐惧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彻底沉入无梦的黑暗,逃避这令人窒息的一切。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

  昆仑山脉西段,海拔五千米以上的某处无名雪谷。

  这里仿佛是世界的尽头。永恒的冻土覆盖着嶙峋的黑色山岩,狂风卷着冰晶和雪沫,如同亿万把冰冷的剃刀,在死寂的天地间疯狂呼啸、切割。空气稀薄得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被冻裂的剧痛。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厚重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要压垮这亘古的荒凉。

  

  就在这片生命禁区的最深处,一场凡人无法想象的战斗,正在以超越物理法则的方式上演。

  

  风雪狂暴的中心,一个身影如同扎根于冻土的青松,巍然不动。

  正是陈叔。

  他不再是那个穿着整洁制服、笑容温和敦厚的司机。此刻,他仅着一身单薄的、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的黑色劲装,身形在漫天风雪中显得异常渺小,却又散发出一种顶天立地的磅礴气势。他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和煦,只剩下如同昆仑山岩般冷硬、肃杀的线条,眼神锐利如鹰,穿透狂暴的风雪,死死锁定着前方那片扭曲、蠕动的巨大阴影。

  

  那片阴影,便是“耶梦加得”。

  即使如零号所判定的“幼生体”或“严重退化体”,其存在本身也足以颠覆凡人的认知。它盘踞在雪谷中央,庞大的身躯直径超过十米,长度隐没在风雪之中,望不到尽头。覆盖全身的并非鳞片,而是一种介于腐烂血肉与蠕动黑暗之间的、不断分泌着粘稠墨绿色液体的胶质表皮。这液体滴落在万年冻土上,瞬间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腐蚀出深不见底的坑洞,升腾起剧毒的、带着硫磺和腐烂气息的墨绿色烟雾——这便是弱化版的“尘世之毒”。

  

  它的头颅更像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腐烂的蛇类骷髅,覆盖着半融化的胶质,两只燃烧着冰冷幽绿火焰的眼窝,如同地狱的入口,死死地“盯”着陈叔。巨大的蛇口张开,露出密密麻麻、如同倒悬冰川般的惨白利齿,每一次无声的嘶吼(声音被风雪和某种力场隔绝),都引发周围空间的剧烈波动、扭曲!光线在它周围变得支离破碎,雪花的轨迹变得诡异莫测,仿佛空间本身都被它的存在所污染和撕裂!

  

  这便是神话生物!即使残破不堪,其威能亦非人力可敌!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现代军队瞬间崩溃的恐怖存在,陈叔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他缓缓抬起右手。随着他的动作,一股无形的、沉重如山的威压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狂暴的风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按捺、平息!方圆百米内,瞬间形成一个绝对的、死寂无声的领域!

  

  他的右手虚握。

  “以吾血为引,以吾魂为祭……”

  低沉、沙哑、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并非从他口中发出,而是直接震荡在整片空间的法则层面!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千钧之重,引动着天地间某种原始而狂暴的力量!

  

  “命言·归墟!”

  【命言:归墟】

  【序列:001(禁忌)】

  【来源(东方神话):上古水神共工怒触不周山,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归墟,乃传说中东海无底之谷,众水汇聚之所,亦为万物终结、重归混沌之地。】

  【简介:象征“终结”与“湮灭”的至高命言。引动归墟之力,在指定领域内制造绝对的“寂灭”奇点。剥夺一切能量、运动、乃至时空存在的根基,强制将万物拖入永恒的静止与虚无。此力过于霸道,施术者自身亦需承受混沌反噬。】

  

  随着这禁忌真名的呼唤,陈叔的右手掌心,虚空骤然向内塌陷!一个针尖大小、却散发着吞噬一切光与希望的绝对黑暗奇点凭空诞生!奇点出现的刹那,耶梦加得那庞大身躯周围的剧烈空间扭曲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抚平、冻结!它喷吐出的墨绿色毒雾瞬间凝固在空中,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甚至连它眼中燃烧的幽绿火焰,都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吼——!!!” 耶梦加得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那源自神性本能的恐惧让它发出了无声的、却撼动灵魂的尖啸!它巨大的头颅猛地扬起,积蓄已久的、足以腐蚀山岳的墨绿色毒液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带着毁灭一切的恶臭,朝着陈叔铺天盖地地喷涌而来!同时,它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试图挣脱那无形的“寂灭”束缚,每一次扭动都让周围被冻结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玻璃碎裂般的刺耳鸣响!

  

  毒液洪流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留下道道扭曲的、墨绿色的虚空裂痕!

  

  陈叔眼中厉芒爆闪!

  “寂!”

  他口中再次吐出一个冰冷的单字真言!

  掌心那吞噬一切的“归墟”奇点骤然膨胀!瞬间化作一个直径超过十米的、缓缓旋转的、内部是绝对虚无的黑暗球体!恐怖的吸力爆发!那足以腐蚀空间的毒液洪流,如同百川归海,被那黑暗球体无情地吞噬、湮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就在耶梦加得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因喷吐毒液而动作凝滞的瞬间!

  陈叔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那并非寻常的刀鞘。通体漆黑,材质非金非木,表面布满古老晦涩、仿佛流淌着暗血的符文。一股沉凝、凶戾、仿佛封印着九幽恶鬼的煞气,即使隔着刀鞘也隐隐透出,让周围的风雪都为之避让!

  

  “锵——!!!”

  

  一声清越到刺穿灵魂、却又凶戾到令万物颤栗的刀鸣,响彻雪谷!

  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其颜色的刀光,骤然出鞘!

  那光芒仿佛抽离了世间所有的色彩,只剩下纯粹的、斩断一切的“斩”之意念!刀身狭长、弧度完美,刃口流淌着仿佛能吸收光线的幽暗,刀柄缠绕着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迹的丝线。

  

  【武器:鬼伊】

  【来源(命言·归墟):以归墟寂灭之力淬炼核心,融合上古凶兵“鬼切”残骸重铸。】

  【强度:弑神(对神话概念特攻)】

  【简介:承载“终结”之意的凶刃。其锋锐非物理层面,而是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身,可斩断能量流动、空间结构、乃至概念性的“联系”与“再生”。出鞘必饮神血,凶戾异常,需强大意志压制。】

  

  刀光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将空间本身都平滑切开的光痕!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陈叔的身影如同瞬移般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笔直的轨迹,贯穿了那庞大的蛇躯与耶梦加得那燃烧着幽绿火焰的恐怖头颅!

  

  刀光所过之处:

  耶梦加得坚韧到足以硬抗穿甲弹的胶质表皮,如同热刀切黄油般无声分开!

  它体内高速再生、试图愈合伤口的墨绿色能量脉络,在刀锋触及的瞬间,如同被冻结的火焰般彻底熄灭、湮灭!

  它头颅中那颗如同巨大墨绿色宝石、不断搏动、散发出恐怖精神污染与再生之力的核心——它的“神性之源”——在刀锋掠过的刹那,发出一声只有灵魂层面才能感知的、凄厉绝望的哀鸣!随即,那颗墨绿色宝石上,出现了一道光滑如镜的、贯穿前后的细线!

  

  刀光敛。

  陈叔的身影出现在耶梦加得庞大的身躯之后,背对着那神话的残骸。他手中的【鬼伊】斜指地面,刀身幽暗,不染一丝污秽,只有一缕极淡的、仿佛来自九幽的煞气在刃口萦绕,旋即被刀身上流淌的符文吸收。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雪谷。

  下一刻。

  耶梦加得那庞大到令人绝望的身躯,从被刀光贯穿的核心开始,如同被风化的沙雕,无声无息地崩解、溃散!没有血肉横飞,没有爆炸轰鸣,只有最纯粹的湮灭!构成它躯体的墨绿色胶质、惨白的骨骼、幽绿的火焰……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种超越物理法则的“终结”之力下,化作最原始的、失去所有活性的黑色飞灰,被狂暴的风雪瞬间卷走、消散于无形!

  

  原地,只留下一个被剧毒腐蚀得坑坑洼洼、残留着恐怖能量波动的巨大深坑,以及空气中久久不散的、令人作呕的硫磺与死亡气息,证明着这里曾有一位“神明”陨落。

  

  陈叔缓缓将【鬼伊】归入那布满符文的漆黑刀鞘。凶戾的煞气瞬间被封印。他挺拔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嘴角溢出一缕刺目的鲜血,迅速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冰晶。强行驱动【归墟】命言和挥动【鬼伊】,即使是他也承受了巨大的反噬。

  

  他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疲惫却依旧锐利如刀。没有停留,甚至没有看一眼那巨大的深坑。他转身,一步踏出,身影如同融入风雪般,瞬间消失在茫茫昆仑的亘古荒凉之中。

  

  

  

  公寓内。

  刘宁被一阵细微的开门声惊醒。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狂跳,冷汗浸透了后背。窗外天色已黑,房间里一片昏暗。刚才那短暂的沉睡中,他又仿佛跌入了冰冷的深渊,被无数双非人的眼睛注视。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间。

  客厅里亮着温暖的灯光。

  陈叔正背对着他,在厨房里忙碌。锅里飘出熟悉的、令人心安的食物香气。他穿着居家的旧毛衣,袖子挽到小臂,动作一如既往的沉稳、温和。听到动静,陈叔转过身,脸上带着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笑容,温和地问道:

  “醒了?饿了吧?看你睡得沉,没叫你。我刚去楼下超市买了点菜,冰箱都空了。今晚给你炖个汤,补补。”

  

  灯光下,陈叔的脸色似乎比平时更苍白一点,眼神深处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但笑容依旧温暖。

  刘宁怔怔地看着他,又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刚才那仿佛来自昆仑山巅的、冰冷刺骨的杀意与血腥,那惊天动地的弑神之战,仿佛只是他极度疲惫和精神紧张下产生的又一个荒诞梦境。

  

  “陈叔……你……刚回来?”刘宁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是啊,”陈叔自然地转过身,拿起汤勺尝了尝锅里的味道,眉头微皱,“盐好像淡了点。去洗把脸,马上就好。你这孩子,脸色怎么还这么差?面试不顺利?”

  

  看着陈叔那毫无破绽的、带着关切与烟火气的样子,刘宁心中翻腾的疑虑和恐惧,如同被这温暖的灯光和食物香气暂时驱散的阴霾。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没事,陈叔。”他低声说,转身走向洗手间。

  也许……真的是自己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吧?

  

  冰凉的水扑在脸上,带来一丝清醒。他抬起头,看向镜子中自己苍白憔悴的脸。就在他低头擦脸的瞬间,镜子里,他左手食指那光滑的皮肤下,似乎……极其微弱地、一闪而逝地……掠过一丝冰冷的、暗紫色的流光?快得像幻觉。

  

  刘宁的动作猛地僵住!

  他惊恐地抬起左手,死死盯着食指。

  光滑依旧。

  刚才……那是什么?

  是灯光反射的错觉?

  还是……那个名为“渊”的深渊,在现实投下的……第一道阴影?

  

  厨房里,炖汤的香气弥漫开来。陈叔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声音温和。

  而刘宁站在洗手台前,指尖冰凉,一股比昆仑风雪更刺骨的寒意,正顺着脊椎,悄然爬上。

  

继续阅读:第三幕:未命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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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族Ⅰ暗渊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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