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虽没感觉到梁苏年身上敌意,可他到底得苏家支持,明昭帝见到他还是瞪大眼。
经过沈贵妃‘悉心’照料,他现在已经能发出简单的单音节字了。
“父皇。”梁苏年在他睁眼的那一刻神色就变了,变脸在皇室是必备的生存技能。
他神色激动,手中握着沈贵妃给的瓷瓶,恭恭敬敬递到明昭帝跟前,向他解释:
“儿臣为您寻来了神药,可令您重新站起!”
说罢,梁苏年抬眸,与明昭帝对视,眸中哀痛:“令父皇如此模样,是儿臣不孝。”
明昭帝:“……”
若他不是口不能言、体不能动宛若活死人,脸上是肯定会抽搐的。
当日雨夜,梁苏年可从头到尾都没在场,哪怕是皇贵妃都在,他却不在,当然是听从苏家吩咐躲得远远的。
他变成今日局面,跟梁苏年也有一定程度的关系吧?
他的人遍寻云梦都找不来能救他的人,梁苏年带来的药可以?他带来的药……能喝?
哪怕不能说话,明昭帝眸中也带了浓浓的怀疑。
梁苏年看得懂那眼神,但他假装看不懂,伏在明昭帝身上痛哭流涕。
明昭帝心颤了颤。
梁苏年一边哭一边道:“父皇入口的东西皆需验毒,儿臣晓得规矩。”
他从小瓷瓶中倒出一粒药,当着明昭帝的面送入口中:“父皇不信任我,我当面为您试吃就是,若您还觉得不放心,便让御前公公们再吃一粒吧。”
明昭帝眼眸诧异,难道他猜错了?
可梁苏年与苏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么可能好心为他寻药?
梁苏年接下来的话打断了明昭帝思绪:“儿臣不孝,竟然直至最近才想明白为何父皇对儿臣冷若冰霜。”
明昭帝:朕就算不喜欢你,看在苏家的面子上也不会对你冷若冰霜吧?你在放什么屁!
他用复杂的目光瞧着梁苏年,无声控诉。
“苏家势大的厉害。”梁苏年为明昭帝捏被角:“儿臣想通了,若苏家成事,儿子也不过是他们的傀儡,甚至可能会被赶尽杀绝。”
“以前是儿臣糊涂,没有想到这里,让父皇失望多年!”梁苏年声音猛地加大:“父皇且看着吧,儿臣定会用行动证明儿臣的孝心。”
明昭帝:“……”心情真是一言难尽啊。
他看着梁苏年递给他小瓷瓶,又用期待的目光盯着他,思绪转了转,到底混沌不已,不知该作何反应。
但帝王天生的疑心还是令他将视线落在心腹太监上,后者会意,赶忙过来检查小瓷瓶中的所谓‘良药’。
苏家与他结怨多年,连带着梁苏年也跟他结怨多年。梁苏年是皇贵妃的儿子,苏家是他天生的政治立场。
他不可能因为几句话就对梁苏年完全打消疑虑。
见太监过来,梁苏年眸中一闪而过失望,但很快就眼神明亮:“父皇,您吃了这个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被他喜悦的情绪感染,明昭帝心情也难得好转。试想了一下如果他真能重新站起来,能重新说话,那再好不过。
前提是这药真的有用,他也真的敢用。
明昭帝将视线落在心腹太监身上。
太监手中拿着瓷瓶轻袖,他是懂医术的。
片刻后,太监眸中升起几分诧异神色,但在明昭帝看过来时还是点头:“回陛下,此药没有问题。”
无毒,甚至对症下药。他只是诧异为何会是梁苏年进献给明昭帝。
难道真如梁苏年所说,他醒悟了?
得了心腹的肯定,明昭帝依旧不敢用。
梁苏年自知不能逼迫太急,他起身告辞,关心又恭敬道:“父皇喝了这药,一定会慢慢好起来。今日时候不早了,儿臣就先退下了。”
他恋恋不舍离去。
室内一片静寂。
“陛下。”方才验药的太监开了口,迟疑道:“此药……的确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比您以往喝的药效果都更好一些……”
明昭帝是清楚这个心腹的医术的,能得他如此肯定,明昭帝挑了挑眉。
“不如……”心腹提议道:“您用药试试?”
“药是睿王光明正大送过来的,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若药有问题,睿王就是弑父弑君,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此药的确是没问题的。”
明昭帝依旧在思虑着。
过往苏家给他的阴影太大太深,苏相有多狡猾他一清二楚,如今是真的不敢吃梁苏年的药。
想他堂堂君主,混到今日地步,委实也太惨了些。
“陛下。”心腹太监紧闭双眼,一咬牙:“说句不好听的,您若不吃药,身体实在也撑不住了。不如死马当活马医,您便试试吧!”
‘身体撑不住’这五个字,令明昭帝瞳孔微缩。
他瞧着心腹关切的眼神,纵然想发火,也发不出来。
他们是为了他好,哪怕他沦落到今日境地,众叛亲离,他们也自始至终留在他身边。
思虑许久,明昭帝终于艰难地眨了眨眼,示意自己同意了。
心腹太监大喜,忙上前扶他起身,小心翼翼给他喂药。
这药每天都得服用,效果也是一日比一日显著。
一周之内,明昭帝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好转,能简单的说几个字、腿部也重新感觉到了力气。
他大喜。
梁苏年日日进宫陪侍在他身边,而前有季宁雅叮嘱后有梁苏年恐吓,沈贵妃也不敢生出旁的心思,尽职尽责给明昭帝吹着枕边风。
明昭帝原本对梁苏年有九分的怀疑,在良药、枕边风以及儿子日日陪侍下,那九分怀疑渐渐降成了三分。
他看这个儿子也越来越顺眼。
这一日,梁苏年照旧陪在明昭帝身边用膳吃药,嘘寒问暖没有半分不耐烦,明昭帝心中熨帖不已。
见状,沈贵妃知道到时候了,不满嘟囔道:“陛下身子日渐好转,睿王日日来请安照料,陛下又不只一个儿子,怎么不见另一个来呢。”
她声音很小,却刻意用了能让明昭帝听见的声音。
明昭帝身体微顿。
闻言,梁苏年笑了笑,给梁苏暮打圆场:“父皇生病,摄政王忙于政务,想来是脱不开身吧。”
没有皇帝希望听到除自己以外的人忙于政务,那将被视为对皇权的挑衅,何况明昭帝这么小心眼的人。
他眸光渐渐冷淡下来。
又听沈贵妃的声音响起:“忙于政务?陛下才是天子,眼下陛下渐渐恢复,他不来请安也就罢了,朝事也私自做决策。是不想将权力还回来了吗?”
这话说的就大逆不道了,梁苏年慌忙跪下来:“父皇息怒,贵妃娘娘不是故意的。”
沈贵妃仿佛这时候才察觉不妥,俏脸惨白:“是臣妾失言了,陛下恕罪。”
明昭帝幅度很轻地摇摇头,但好心情到底被破坏,眉眼冷峻如冰。
原本在梁苏暮和梁苏年二人里,他更看好梁苏暮。毕竟梁苏暮只是生母身份低微,梁苏年背后的苏家却是直接动摇了他的皇权。
可现在,哼!他还没死呢梁苏暮就敢将政权揽到手里不放,等他死了呢!梁苏暮是不是要把他的坟挖了!
梁苏年和沈贵妃隐晦对视,各自眼眸中闪着得逞的光。
类似的事情日日发生,直到一周之后,季宁雅回京。
她去云城纯粹就是找乐子的,顺便探一探宗月虚实,没想到还真让她探出点东西。
当然,宗月并不怕她探出来就是了。
梁苏年一直等着她回来求药,季宁雅倒是没多为难他,只是对梁姓皇室愈发失望,对梁苏暮的期待也就越大。
她是个女人,女人天生喜欢男人。
有了持续供给的良药,明昭帝身体恢复的非常快,对梁苏年的信赖与日俱增。
加上这些日子梁苏年刻意表现出与苏家决裂表象,明昭帝几乎已经打算将太子之位给梁苏年了。
他在等,等自己身体彻底好转,才肯将梁苏年所求奉出。
而在季宁雅回京都后的第二天傍晚,宗月一行人也风尘仆仆抵达京都。
有关苏相的消息一直被锁死,只在京城范围内流动。她是进了城才听说父亲身体已经好转,只是兄长还无法出狱罢了。
玳瑁明显感觉听到消息后的宗月沉默一瞬,片刻后,她抬头,目光不明,张口:“你们自行安顿,我去苏家。”
玳瑁应是。
苏家已不似前些日子人心惶惶,来往之人虽眉宇间还带着烦忧,想必已经从打压中生存下来。
宗月揉了揉眉心,政务梁苏暮要处理,军队梁苏暮也要管,能者多劳,可这样的事情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迈步走入苏相院子。
正是黄昏的时候,苏相爱极了习习晚风,索性待在院子里没回去。
看到宗月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什……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嘴唇微微颤抖,嗫嚅道,目光中带着歉意。
“方才刚至。”宗月语气平静:“亲眼见到父亲没事我就放心了。”
“兄长呢?”
提起你苏宗白,苏相又是猛的垂泪。
“事在人为,总会有办法的。”宗月沉默片刻,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