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宁远嗤笑。
“不会的。”他道。
巫族不会有胆子将秘密告知宗月。
比起宗月收获满满从巫山出来,他更倾向于,宗月明知巫山有秘密,却不知是什么秘密,被迫离开。
巫族早就是该灭绝的,这个种族之所以能存活千年,一是因为他们还有用,二是因为他们识相。
百年前就唯唯诺诺偏安一隅,数百年没出巫山,死死守着那个秘密,没跟任何人联系。
这样的种族,任凭宗月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从他们嘴里撬到什么。
短暂歇息后,吃过茶,他站起身,遥望不远处的城墙:“我们走吧。”
“是。”玉檀立刻应声。
主仆两人慢悠悠向城门移动。
那头,宗月一行人在城镇休整一番,也打算离开这里。
双方碰了个正着。
宗月一脸惊愕,与季宁远大眼瞪小眼。
这里太偏僻了,少有人来,京都和雁门关正如火如荼对峙。
所以季宁远出门,并未乔庄打扮。
至于宗月,就更不会乔装打扮了。
她早就淡出那个圈子,还有什么好伪装的?何况刚从巫山出来,也用不着伪装呀!谁会出现在这里!?
偏偏季宁远就是出现了。
最后还是季宁远最先反应过来:“好久不见,宗小姐。”
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从容不迫。
“好久不见,季少主。”宗月下巴微扬,皮笑肉不笑。
刚从巫山出来就看到季宁远,实在算得上是一件糟心事。
“宗小姐不愿意看到我?”季宁远挑眉,笑问道。
“恐怕季少主的敌人,哪一个看见季少主都不会觉得高兴。”
季宁远嗤笑出声。
他打量着宗月一行人的打扮,来这里本就为了寻宗月,现在与宗月偶遇,倒也省了一番功夫。
他视线先是在晚晴脸上停了一瞬,仿佛想到什么,倏地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而后移开视线。
随后,他目光渐渐聚焦在柔星脸上。
柔星身上穿的不再是巫族衣裳,从巫山出来,宗月就为她准备了云梦国流行的服饰。
但巫族与世隔绝,柔星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于是就像好奇宝宝一样,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
在城中休整的时候,时羡没少带着她介绍方方面面。
巫族公主的气质,是遮掩不住的。
尤其是这样,单纯、天真,又隐隐带了骄矜的气质。
季宁远心知肚明,这行人中只有一个主子,就是宗月。
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不像下属的姑娘,气质如此纯粹,再联想到宗月刚从巫山出来,这个姑娘身份是什么,不言而喻。
他眸色加深。
还是低估宗月了,宗月好本事,竟能从巫族带一个人出来。
斜睨宗月清冷的面容,季宁远突然恶从胆边生。
“想必宗小姐还不知道吧。”他语气淡淡。
宗月心中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什么?”
季宁远抬眸与她对视,面上云淡风轻:“雁门关势如破竹,打入内地,梁苏暮入主京都。”
“梁苏年现在恐怕已经薨了,至于苏家,”他摊手:“谁也不知道梁苏暮会如何处置苏家。”
苏家在云梦屹立百年,自开国就已是高门,底蕴深厚。
谁都知道京都实际上由苏家把持,是京都实际意义的话事人。
那么,京都的新主人,刚刚入主京都的梁苏暮,会如何处置苏家呢?那场面一定十分精彩。
宗月仅仅是蹙眉。
她刚从巫山出来,随后就从这城镇离开,还来不及看那些寄给她的信件。
因此她并不知道这件事。
抬眼触及季宁远眸中不加掩饰的算计,宗月觉得这一幕熟悉极了。
当初她刚到宗家,面对梁苏暮和季宁远,季宁远说了那些有关苏家、嫡姐的消息试探她。
不得不承认,她那时当着季宁远的面情绪失控,叫季宁远看出了太多端倪。
她那时太年轻、太天真、太单薄、太无力。
但此刻不同了。
哪怕听到这样大的消息,在季宁远面前,她仅仅是蹙眉而已,完好地掩饰住了内心情绪。
喜怒不形于色,季宁远已经看不出她心思,也瞧不出她心中在想什么。
“我嫁给梁苏暮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跟苏家断绝关系。而后苏家针对我的次数,不必季少主算计我的次数少。”
宗月似笑非笑:“数月前我在雁门关割断头发, 同梁苏暮和离。至此,我与雁门关、京都、岭南,都没了关系。”
“这样说或许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但是,季少主就是这样认为的,不是吗?”
季宁远淡笑:“宗小姐聪慧,我自愧不如。”
他视线隐晦转移到宗月身后的晚晴身上,察觉到他的目光,晚晴身体缩了缩。
“任是谁被季少主屡次三番的算计,都会在季少主面前聪慧异常的。”
宗月领着众人大摇大摆从季宁远面前离开,晚晴不自觉松了口气。
“是么?”他们身后,季宁远瞧着一干人的背影,嘴角微勾,意味深长。
……
是夜。
连续赶路太过劳累,在巫山里也没吃过什么正经饭菜,而柔星第一次离开巫山,要对她多多照拂。
宗月决定在来时停歇的那家客栈休整。
当然,令人不快的是,季宁远随后也在这家客栈住下了,并且就住在宗月隔壁。
宗月:“……”美女无语。
生怕季宁远来敲门,她早早就熄了灯。
季宁远自诩君子,应当不会在她睡着之后再过来了吧。
晚晴和秋娥也住在宗月隔壁。
夜里,晚晴被渴醒,遂起身去外间倒茶,秋娥还睡着。
倏地,她听见外面有些许动静,推开房门。
楼下,季宁远独自坐在桌前,神色惆怅。
晚晴眉心跳了跳,正欲关门,楼下便传来季宁远的声音:“晚晴小姐,既然你醒了,不如下来闲聊一番?”
……
片刻后,晚晴坐在季宁远对面。
“我与季少主没什么好聊的。”她冷着脸,刻意躲开季宁远视线。
但若仔细瞧便能发觉,她的脸上,有些许未褪下的红晕。
季宁远将那红晕看在眼中,似笑非笑。
“晚晴小姐很怕我吗?”白皙修长的手指伸出,替晚晴倒了杯热茶。
“可我觉得,晚晴小姐温婉有礼,日后回到京都,不知会有多少男子排队求娶。”
“季少主说笑了。”晚晴胸脯跳得飞快,脸上红晕又不受控制的泛起。
但她语气不冷不热:“若季少主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季宁远低低笑出声。
“若我没猜错的话,晚晴小姐似是爱慕我。”
“季少主,”晚晴打断他,依旧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敬您是君子,如此孟浪的话,不该从您嘴中说出。”
季宁远顿了顿。
“我是主子的贴身婢女,您是主子不死不休的仇人。您知道的,我不能爱慕您。”
“若您想利用我对主子做什么,非常抱歉,您的算盘打错了。”
晚晴话落,季宁远很娴熟的接上话:“晚晴小姐说的是,是我唐突了。”
“不过晚晴小姐说你是宗小姐的贴身婢女……恕我直言,那不应当是秋娥小姐吗?”季宁远似笑非笑。
晚晴目光陡然变深。
“我与秋娥情同姐妹,同为主子贴身婢女。都是为了主子做事,何必一争高低?季少主这样明显的挑拨,没有意思。”
她站起身离去。
翌日,宗月和季宁远再度碰面。
站在人群中,晚晴瞧着季宁远面不改色,仿佛昨夜的对话从来未曾发生过。
而季宁远亦专注跟宗月交谈,没将眼神分给晚晴丝毫。
季宁远东扯西扯,总算是扯到柔星身上。
“这位小姐看着面生。”季宁远跟宗月笑道。
宗月瞧了柔星一眼,面无表情:“她已经嫁做人妇,季少主该唤她一声时夫人。”
“时夫人?”听见时这个姓,季宁远拧眉。
他来这里是为了阻止宗月探知巫山秘密,即使笃定巫族不敢多说什么,可他不敢放心宗月。
巫山的秘密对季家来说那样要紧,而时这个姓又……
“我麾下暗卫之一,名时羡,我想季少主知道的。”宗月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听闻宗小姐早前进入了一趟巫山,队伍中便多了时夫人。难不成时夫人是巫山里冒出来的?”季宁远有些好奇。
“这似乎与季少主没有关系。”宗月笑而不语。
柔星心性单纯,最好是不要跟季宁远碰面。不过昨日已经碰到了,昨夜里,时羡也跟柔星说过季宁远是他们的仇敌。
柔星对仇敌没什么概念,不过知道宗月和丈夫都讨厌这个人,当下表示她也会非常非常讨厌季宁远。
现下,柔星恶狠狠剜了季宁远一眼:“登徒子!”
时羡哑然失笑。
宗月说话滴水不漏,季宁远屡屡在她这里碰壁,已经脸色不佳。眼下被柔星阴阳怪气谩骂,更是脸色难看,眼神中渗出寒意。
“宗小姐想必打算启程去京都了吧。”还不等宗月说话,季宁远又冷声道:“你不必急着否认,你我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对方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