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羡与柔星成婚后第二天,就被巫天赶出来了。
因为柔星这辈子都无法再入巫山,而时家满门皆亡,某种意义上,他们该知道什么了。
于是临走前,巫天将柔星叫去。
“你以巫神的名义起誓。”巫天瞧着自己的女儿:“今日我告知你的一切,除非你临死之际,否则出于我口,入于你耳,不许任何人知晓。”
成亲后的柔星再不是当初的无知孩童,自是张口应是。
巫天胸中欣慰与心酸翻涌,不过一五一十的,将百年前季家、时家、巫族、神算子之间的秘密告知柔星。
以及巫族为何被困巫山百年无法离开,也一并告知。
柔星神色从一开始的平静转为震惊,到最后杏目圆睁。
她张了张口,正想说什么,就见已经将一切交代清楚的巫天摆摆手:“好了,父亲没有什么能交代给你的,你走吧。”
“父亲?”柔星不敢相信自幼宠爱自己的父亲如此冷酷,惊呼出声。
然而巫天面容坚定:“你走吧,离开巫山,之后一辈子都不要再回来。”
柔星眼泪当即就落了下来,可巫天态度强硬,她又能怎么办呢?
时羡被巫天叫来,拥着柔星离去。
直至离别,巫天都没有再出现。
宗月眸中闪过了然。
父母之爱子,则为计深远。
没出现又如何呢?巫天定然在暗中某处注视着队伍离开。
决定分别之前,巫天曾将宗月叫去,将柔星托付给宗月,并为此支付报酬。
他不是不相信时羡,只是同为男子,他太清楚,男子三妻四妾有多么正常。
那,若日后时羡有旁人,柔星又会受到多少委屈呢?
女子的命运,还是不要过分寄托在男人身上。
一行人渐渐远去。
巫山占地广阔,山脉绵延数千里。来时没走多久就有柔星带路,离去时,更是有巫族相送。
柔星在巫族深受欢迎,大部分人都舍不得她离去。却拗不过巫天,既是族长,又是柔星父亲。
巫天要赶柔星离开巫族,旁人完全没有办法。
巫族人送了柔星几百里便停下,惟有青年扶桑,一路追着柔星直到快离开巫山。
时羡脸都黑了。
“扶桑哥哥。”
眼看再翻一座山就能离开巫山,柔星站定,叫住扶桑。
她眼神澄澈,定定地望着扶桑:“你回去吧。”
“星星……”扶桑望着她哽咽:“你……”
“我离开之后,还请扶桑哥哥替我照顾父亲。”柔星仿佛一夜之间长大。
“好。”扶桑点头。
“父亲膝下没有其他子嗣,将所有爱都倾注在我身上。日后若父亲有意,扶桑哥哥劝父亲过继一个吧。”
“好。”
“告诉族人,我会永远想念他们。”
“好。”
“扶桑哥哥也要照顾好自己,我这一去,便是……后会无期。”
“好。”
柔星抿唇,她眸中泪光晶莹,再没什么要交代的了。
她本就是个刚长大的孩子,一直生活在父亲与族人的庇佑包容之下。
骤然要她长大,她又能吩咐些什么呢?
见状,时羡依旧站在一旁,罕见的没有上前打扰。
扶桑与柔星那个世界,他进不去,也不打算进去,柔星该有她自己的天地。
他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死死盯着那遥遥站着的二人。
青年扶桑眉目悲戚,几度哽咽。
他知道柔星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星星……”在柔星将要转身的一刹那,扶桑重又叫住她。
触及柔星疑惑的视线,扶桑静默地凝视她,问道:
“若时羡没有出现,你会嫁给我吗?”
柔星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旁边时羡心骤然一紧。
若没有他出现,扶桑是巫天为柔星选好的未来夫婿。
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扶桑哥哥。”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
柔星淡然注视扶桑,眼神清明。
扶桑心沉了沉。
“若无时羡,我也不会嫁给扶桑。”
“父亲的意思我明白,可我从小到大,都只当扶桑是哥哥。”
“那……”听见这个答案,扶桑近似心死如灰,又不甘心问道:“你喜欢时羡吗?”
柔星同样摇了摇头。
她没有注视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两个男人对视,火光四溅。
看到柔星摇头,时羡放了心,用挑衅的目光瞧了时羡一眼。
“我尚懵懂,不识情爱滋味。”
“何况我与时羡相识不到两月,如何能产生爱慕情绪。”
“但扶桑哥哥你明白吗?时羡是我的丈夫。”柔星抬眸,与扶桑对视,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坚定:
“命中注定、有缘有分的丈夫。”
她不喜欢时羡,但她相信父亲。
父亲要她嫁给时羡,说时羡是她命定的人,她相信。
身为她的丈夫,她愿意给时羡名分。
扶桑脑袋顿时耷拉下来。
“我明白了。”
“扶桑哥哥回去吧。”柔星轻声笑起来,目露认真:“你值得更好的姑娘。”
扶桑没有说话。
柔星叹息一声,转身,走到时羡身边。
她的扶桑哥哥,一定要过的好啊。
时羡从她说他是她的丈夫开始,面上就止不住的喜意。此刻见她过来,更是下意识揽住她。
“我会对你好的。”他望着怀中娇妻,道:“你放心。”
柔星乖乖点头:“我放心。”
-
战玉轩还等在距离巫山最近的小城镇。
宗月等人一出来,他就发现了。
几乎是狂喜,还在大街上,战玉轩就霍然冲到宗月跟前:“你们回来了!”
宗月蹙眉,她还记得战玉轩拦住她不让她进入巫山的事,自此对战玉轩没有好感。
不过看到战玉轩眸中不加掩饰的关心,她顿了顿,还是颔首:“是,兄长,我回来了。”
战玉轩不自觉松了口气。
他目光很快黯淡下来,扫视一圈宗月跟着的人:“你还是不愿意回去么?”
“我已经明确说过,”宗月干脆利落开口,她不忌讳叫战玉轩兄长:“我不会离开云梦国。至少,在云梦安定下来之前,我不会离开。”
“可母亲……”战玉轩哑口无言。
继母身体不好,心病难医,还等着宗月呐。
“母亲的孩子并不只有我一个。”宗月垂眸,态度坚决:“兄长明白的,没了我,母亲不是活不了,我也一样。”
“这怎么能一样?”战玉轩不赞同道:“你是母亲亲生女儿,她惦记你十来年。”
“母亲现在也有亲生女儿。”宗月似笑非笑:“何况我又不是不认母亲,只是现在不会离开云梦去见她罢了。”
战玉轩没有接话。
“母亲身体不好,”宗月又道:“兄长可以带着雅丹尽快回去。我这里……兄长来云梦一年,应当知晓我是怎样的人。”
“我意已决,兄长没有希望了。亲生女儿承欢膝下,也许母亲的病会尽快好起来。”
“所以,回去吧。”宗月望着战玉轩的目光充满期盼。
“你真的……决定好了?”战玉轩艰难开口。
他给父亲与继母去信,说宗月不愿离开云梦,并且进入巫山下落不明。
最好的办法其实是继母来云梦见宗月一面。
要他说,云梦虽然乱,但他也不是吃素的,自然能保护继母周全。
继母十几年前抛下宗月,虽是无奈之举,可之后几年,她明知宗月就在这里,也没有动过接宗月回去的心思。
难怪宗月对继母并不亲近,战玉轩若有所思。
父亲与继母以继母身体不好,前来云梦恐生波折为由,拒绝过来。
他们的身份也的确敏感,一个长公主,一个大将军,在云梦内乱之际,不来也属正常。
可……
战玉轩抬眼望向宗月,不由心想:继母知道宗月如今如此优秀吗?
“我决定好了。”宗月颔首:“兄长回去吧。”
“也罢。”战玉轩叹息一声。
越了解宗月就越知此人心性坚定、饱受磨砺,非常人能摧之。
他来云梦将近一年,来时斗志激昂,却屡屡与宗月走岔,直到最后才与宗月见面。
可他劝不住宗月。
眼看着宗月进入巫山,眼看着宗月离开巫山,他无法左右宗月任何决定,也无法劝服宗月去北荣。
他带着战雅丹,铩羽而归。
来时多有信心,离开时就有多么失望。
战玉轩倏地嗤笑一声,他想了想。
此次一别,家中绝不会再动心思叫他来接宗月回去。
此生恐怕再也不会相见了吧。
-
城外。
“少主。”玉檀低眉顺眼向季宁远汇报:“前面就是距离巫山最近的城池,再往前走,就是巫山了。”
说着,玉檀指向不远处那片连绵不绝的山脉。
季宁远抬眼,摩挲着手中劣质茶杯。
一如既往的素白长袍,茶馆的老板哪里见过这等有气质的儿郎,顿时惊为天人。
“按照时间线,宗月等人进去许久了,现下已经出来了也说不定。”玉檀又道。
季宁远点头,眯了眯眼,目光深邃。
的确如此。
没有人比季家更知道巫山的秘密,进入巫山必死的传言也是季家放出去的。
他不知道宗月在巫山会经历什么,但绝对不会死。
“也不知宗月等人会不会发现巫山的秘密。”玉檀目露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