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边走边道。
宗月猛的顿住,神色犹疑:“什么图纸?”
“是一枚令牌的图纸。”晚晴垂眸,老老实实道:
“不是由季宁远直接送来的,他们找了个商人,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岭南的人往京都送图纸,季宁远不可能不知道。”
“这便等于是季宁远送的了。”
“令牌…”宗月眼睛微微眯起,默认了晚晴的话,陷入沉思:“什么样的令牌?”
“令牌上只有一匹马,别的什么都没有。”晚晴递给她一张图纸。
宗月伸手接过。
“那看来时羡被抓,多半与这令牌有关。兴许他撞见了什么不该他知道的事吧。”她心里有了数。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晚晴蹙着眉。
岭南和季宁远对她来说就像一个定时炸弹,现在是时羡,将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利用她对付主子,到时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宗月挑眉,轻嗤:
“这是他季宁远在跟我做交易呢。只要我们找得到那令牌资料,时羡就不会有事。不过,时羡若真的撞见了什么机密,在望春阁手里,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那您……”晚晴心中担忧:“要去岭南救时羡吗?”
“不,先不急。”
两人已经走到坤宁宫,她屏退宫人,坐下,拆开柔星的信件:
自与夫至岭南,每忆卿,泪如雨下,思念如狂矣。
余与夫为季氏所困,夫为寻家族亡灭真相,铤而走险,被掳望春。
恐卿忧之,特此来信。时天下乱象横生,南北割据,卿既居京都,万勿至岭南,否,卿危矣。
余居岭南,当事机变,保全余身,伺机救夫。届时如需卿助,恳莫辞之。
时羡之妻笔。
宗月一目十行看罢,叹息一声,顺手将信交给晚晴。
晚晴疑惑,拿过来看完,也沉默了。
“主子如何想?”
“我如今的确不能去岭南。”宗月神色凝重。
“当时我敢独自从雁门关来京,是笃定即便我被抓住,也不会受皮肉之苦,但现在情况与那时大不同。”
“身为京都皇后,我身上维系的东西太多了,一时半会无法亲赴。”
“但我不能让时羡受苦,他必须毫发无损。”
晚晴低眸,不置可否。
想了想,宗月吩咐道:“你去让摘星楼给那商人回信,就说时羡是摘星楼要保的人。帮忙查消息可以,但若时羡受伤,消息的完整性将大打折扣。”
“是。”
“另外,让摘星楼的兄弟们全力搜查那令牌的消息,人力物力都不必顾忌。我倒也想知道,那令牌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季宁远如此紧张。”
宗月眼中闪过沉思。
“是。”
“我记得广陵那边有个陈平堰,算是南方一个重要的交通枢纽。”宗月眼神闪了闪:“季宁远如此相逼,我们怎能老老实实给他调查消息?理当送他一份大礼。”
“你下去吧,将秋娥叫来寻我。”
晚晴依言退下。
秋娥很快赶过来:“主子,您叫我。”
“我打算去陈平堰一趟,”宗月看着她:“你陪我去。”
“主子有命,秋娥不敢辞。”秋娥铿锵应声,却又面带犹豫:
“主子将此事告诉陛下了吗?”
宗月颔首:“我会告诉他的。”
“时羡被望春阁带走,我不可能让季宁远无所顾忌,否则时羡和柔星定有危险。”
宗月眉宇忧愁:“巫山、时家、季家和神算子的那个秘密,简直就是一团乱麻。时家已经覆灭,难保巫族不会重蹈覆辙。”
“柔星既受我庇佑,我便不能允许此事发生。陈平堰是南方尤其重要的交通枢纽,陈平堰若出事,季家定然元气大伤。”
“秋娥但凭主子吩咐。”秋娥点点头。
此事就这么被定下。
到了晚间夫妻俩碰面时,宗月正犹豫着要如何跟梁苏暮提起这个事情,就见梁苏暮同样忧心忡忡:
“朕有话与你说。”
“正巧,我也有话与你说。”宗月扬了扬眉。
“那你先说。”梁苏暮谦让道。
“还是你先说吧。”宗月摊摊手。
夫妻俩对视,彼此一哂。
梁苏暮紧接着斟酌措辞道:“如今休战的日子够久了,兴许很快就要……打仗了。”
他望着宗月,目光认真:“当初因朕的缘故,导致先帝厌恶武将,云梦隐有重文轻武之象。”
“新朝能用的武将太少,其中出挑的都是当年朕麾下的。没有朕压着,难保不会出什么事情。”
“所以,一旦打仗,朕就要御驾亲征。”
话落,宗月沉默片刻。
“依你看,这仗会最先从哪里打起来?”她眸中忧虑。
“季家跟皇甫家是姻亲,如今我们占了北郡一半领土,皇甫临定然吞不下这口气,应该会最先从北郡打起。”
“北郡与周边三国接壤,素来繁华和平。皇甫临真舍得在北郡直接开战?”宗月有些不敢相信。
梁苏暮平静地望着她:“北郡富庶,因此在哪里开战,皇甫临都不在乎,他唯一在乎的是,那块地是不是他的。”
“好吧。”宗月叹息一声:“战场本就是你的天下,你要去,我是不会拦着的。唯有一点,不许舍生忘死,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完完整整的回来。”
“你放心吧。”梁苏暮眸中盈满笑意:“朕还有你,断不会轻视自己的性命。”
“朕跟陈将军父亲商量过,若从北郡开始打仗,朕去北郡,陈将军则暗中南下,声东击西。届时南边兵力薄弱,若能一举吞并几城,也算不错。”
“南边……”宗月轻声呢喃。
“对了,你方才不是也有事要说吗?”梁苏暮忽然想起来:“是什么事?你说。”
宗月抬头:“我也要去南边一趟。”
“什么?”还不等梁苏暮一句话说完,宗月就继续道:“我可以跟陈将军一同前去。”
“季宁远抓了时羡,这两年来,我跟他的仇攒的多了,这次定然要给他一个教训。”
梁苏暮拧眉:“你准备去哪?”
“陈平堰。”
梁苏暮眉宇皱的更紧:“你去那里,等同于深入敌人腹地,那太危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宗月目光炯炯:“我心意已决,我不劝你别御驾亲征,你也不要劝我。”
梁苏暮目光哀怨地盯着她。
良久,他才叹息一声:“好吧。”
“千万不要忘了朕。”他可怜巴巴道。
宗月被他逗得笑出声:“若我忘了你,又能如何?”
“那要看你身边有没有其他男人。”梁苏暮摸了摸鼻子。
“若有呢?”宗月反问。
“若你身边有了旁人,朕必带兵围攻追击,当着你的面杀了天。这偌大天下,能给你幸福的,只有朕。”
“若我身边没有旁人,只是单纯地忘了你呢?”宗月又道,若有所思。
“若你只是单纯的忘了朕,待天下事毕,朕亲自去寻你。重新相识,重新相爱。”
梁苏暮说的诚恳,宗月也听得动容。两人愈渐靠近,彼此依偎。
“京都这边等不了,季宁远定也不愿等。估计很快就要打仗了。”梁苏暮又问道:“你呢?你何时出发?”
宗月沉默一瞬:“明日。”
这样趁人之危的事情,自然是越快越好。
梁苏暮吻了吻她的额头,再未说话。
离别的愁绪萦绕在两人心间。
快两年了,无论因何缘故,两人总是聚少离多。
人活在这世间,总是有太多难言的无奈。
他们又何尝不想日日聚在一起,做一堆寻常夫妻,逍遥自在,神仙眷侣。
但是不行。
两个人的性格太像,太要强,太执拗,肩上的担子太重。
要他们其中哪一个为另一个放弃所有,别说自己不愿意,就是另一半也不会愿意。
他们是夫妻,亦互为知己。
“有朝一日,待天下山河大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朕就不再当这皇帝,你也别再当那皇后。你我二人,辞去所有的身份,去看看壮丽瑰美的河山画卷,如何?”
梁苏暮倚在宗月耳边,声声低语。
宗月回应他的则是温柔缱绻的吻。
室内温度逐渐升高,无边的离愁消散在锦被红浪之间。
……
翌日清晨,梁苏暮召见陈将军。
翌日下午,人们便发现,皇宫不见了皇后。
这在以往是从来没出现过的事情。皇后身为天下女子的表率,无事不得出宫,更别提直接消失了。
有心人想试探梁苏暮几句,却被梁苏暮搪塞堵回。
众人便明白了,皇后离宫,是陛下暗中默许的事情。
既然梁苏暮都不在乎,宗月又不是个好惹的存在,他们也不敢多管闲事。
宗月身为梁苏暮后宫唯一的女人,万一哪天吹了耳边风,日后可没他们的好日子过了。
说到后宫……有心人脑子便活泛起来。
梁苏暮帝位已然坐稳。可他膝下无子,难免令诸多追随者心有犹疑。
如打得下江山,却无人继承,日后又因此生灵涂炭,他们图什么呢?
要知道,季宁远虽未成婚,也无子,可岭南季家家大业大。
他们的陛下,可是孤家寡人一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