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无君养了一只精怪新娘的流言,隔日就传遍了京都。
那日去了落日马戏团的人说,马骥破例头一遭参加民间比赛,只为博得心上人一笑。京师的百姓传,木饱饱会是马骥的第二只私妖,但因有要务在身无法归隐北疆,故而赠女方一只金凤钗定情。御妖司的众人则推测,马骥许是被下了降头,而明镜的位置恐怕不保了。
这去御妖司一路上听到的传言版本,已让明镜憋笑到内伤,让马骥的脸一片死黑。
“原来以前你只是撇得太干净,此番看来,你日后的话题度肯定是居高不下了。”明镜还不忘幸灾乐祸地提醒他。
“什么话题啊?”藏在木盒中的女孩一无所知,听不懂明镜的调侃。
“啧,你可少讲两句吧。”马骥低声斥他。
明镜也不收敛,反而将声音又放大了三分,生怕旁人听不见似的:“完咯,这要是传到郡主耳朵里,会掀起一场怎样的腥风血雨呀!”
正所谓乌鸦落房头,开口是祸。两人走到御妖司门口的时候,就听见里面那个熟悉的女声扯着嗓子嚷嚷,“我有事要见神无君!”
司内侍卫们劝说,“神无君今日还未到。郡主要不先回府,有何事可以派下人传个话,御妖司定当优先处理的。”
“你们——别跟我来这套,我知道他来了。你们不让我进去,我就告诉暮大大去!”建安郡主不依不饶地。
“郡主您……您别为难我们呀,我们也只是照章办事,可神无君他确实不在司内呀。”可以听出,那侍卫尚未经过历练,被这么一逼已经六神无主。
马骥一踏进大门,那两个侍卫像看到救星似的连忙往他身边靠。
“神无君,您可算来了。”
建安郡主扭头见了马骥,脸颊立刻挂上一道痛苦面具,两柄弯眉垂了下来,泪珠说出就出,一副饱受委屈的模样。
“哥哥!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真要与一个精怪定情?”她也不管大庭广众的,就这么娇嗔地质问马骥。
“谁告诉你的,没有的事。”马骥声音一丝不乱,伸出双手浅浅按在她的肩头,仿佛那力道是在抚平她的怒气。
“我就知道,哼哼。”郡主的脸色虽然仍有不悦,泪珠也尚且挂着,但语气立刻欣悦了不少,又神气活现地叉着腰环视四周,宣布道,“喂,你们大家都听到了吗,神无君说了,那是谣言。传谣可是犯法的哦!”
“是!”侍从们忙不迭地答应道。
“咦?今天那小妖精没有跟你们来么?”郡主左右轻轻一晃,看马骥身侧空空,心情肉眼可见地转晴。
“……嗯”马骥含糊地应着。藏在他怀里的木饱饱也一并沉默。
她用了片刻时间来确认,两人谈到的精怪是自己,之后脑袋飞速运转起来,这情况自己要如何自保。
上次在郡主府见识了建安的“热情”,任木饱饱再怎么对情爱之事迟钝,她也对马骥未婚妻有了深刻的印象,眼下自己还是自动人间蒸发的好,惹不起躲得起。
这时,那边明镜也打完卡进了司,马骥见他走近,便装作不经意地掏出小木盒,递到他手心里。明镜也不多言,默默接过来窝在手里。
“你先到藏书阁去一趟吧。”马骥交代。
“是。”明镜与他点头会意,旋即带着木饱饱先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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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镜,去藏书阁做啥呀?”一路上被闷在盒中的木饱饱觉得有些无聊了。
“主人是去藏书阁寻那些先朝留下来关于咒灵的古书,谁料今天郡主直接堵在司门口了,需得费时劝说一阵子了,只好咱俩先去了咯。不过,那地方倒是终年都没什么人,哈哈,不小心被你晓得了,御妖司几乎没有爱看书的人。到时候你可出来透透气。”明镜一边观察着走道内的动静,一边小声跟她聊着。
两人一路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不久便走到了位于御妖司最高层的藏书阁。这里远离繁忙与喧嚣,与御妖司其他地方都有着一种格格不入的气质。还未进门,木饱饱就闻见幽幽的焚香飘散在空气中,让人说不出得宁了心。
明镜进了大门,径直往最里头的一道小拱门走去。藏书阁果然静得可怕,且空无一人。进到那间小室内,他把盒子掏出来翻开盖子,轻轻道,“可以了,这里很安全。流言也传不进来哦。”
木饱饱化形落在地板上,已经刻意控制了轻重,然而在这寂静的楼阁内,仍然发出了一记闷响。
“饱饱,最近是否留意过——”明镜欲言又止,双手作势抚摸肚皮,“身材的变化?”
“啥呀?”木饱饱不明所以。
“哎,问你最近是不是又吃多了?不然怎么像个千斤鼎落地一般呢”
木饱饱顿时气红脸,“镜镜老是与女孩子开这种玩笑,怪不得都没姑娘拿正眼看你!”
明镜被她正戳中痛处,像个小孩立刻翻了脸,“哼,我劝你谨言慎行,你这样对我,以后在马府何人还能护着你?再说了,我那是无心男女之事,若是我真想找,还会缺么?”
他们互不相让,眼见收不住了,这时,书架深处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咳咳!”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木饱饱睁大眼睛,望向明镜。
还有人?此刻两人四只眼睛一同诉说着惊讶。
“你们别吵了好嘛,这……这里是书阁,需得保持安静,你们要吵……你们可以去楼下刑部。”那人没有现形,只是用一道清亮的嗓音提出了自己的抗议。
“不是,这位姑娘,你怎么讲话呢,刑部怎么你了,意思我们那儿是街巷市场是吧?”明镜这口气上来,一时平息不了,顺着就又开始怼那位姑娘了。
木饱饱拽着他的胳膊摇了摇,瞪了他一眼,而后摇摇头。
“姑娘,对不住,我们只是来寻些古书的,一会儿便走了。那我们不作声了,你别跟这人一般见识啊。”
那头听了这话,放下手中的书,缓缓从书墙后面探出头来。
原是一位秀丽的女子,虽身着朴素的青衣,头发简单地半挽起来,却有说不出的清冷之美,嘴角低垂着,眉目之间颇有些漫不经心的傲气。
“本是后山人,偶做前堂客。醉舞经阁半卷书,坐井说天阔。”女子扫了一眼明镜,竟不慌不忙,吟起诗句来。
本是讽刺俗人附庸风雅,冷嘲眼前两人即便身处经阁之中,也染不上半点书香。
奈何明镜和木饱饱都是听了个一知半解的,只能大眼瞪小眼。
女子见状,摇着头,不禁捂嘴噗嗤笑出声来。
“哎,罢了。你们来找什么书呢?”
她起身来到屋中央,木饱饱这才看到,女子身材极为消瘦,将将撑起衣衫,腰肢不足一握,行动间似弱柳扶风之态,看得她入了迷。
“姐姐你——”木饱饱脱口而出,“你好美啊——”夸完,还不忘咽了下口水。
女孩那痴痴的样子,逗得女子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起来也好看!嘿嘿!”木饱饱的眼神不舍得离开她。
“看看你那嘴脸!快别夸了,再说就过了。”明镜压低声音提醒饱饱。
“是啊,妹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常言道相由心生,你若是有心读书,我可以教你,怎么样?”女子信步走近木饱饱。
“好哇!”木饱饱开心地答应,又立刻想到那考官的事情,一张小脸皱了起来,“可是……可能要等来年了,今年我有官妖要考,要准备的可多了。”
“那岂不更好!”女子大为惊喜,拉起木饱饱的双手,“我也准备报考今年的官妖。我俩做个伴,你有什么问题,都可到这藏书阁来找我商量。”
“等等,等等。”明镜看两人三两句相熟起来,有些担心,“你先说说,你是何人啊?我怎么没在御妖司内见过你呢?”
那女子本就不屑得搭理明镜,头也不转地继续对着木饱饱道,“我叫诗玄姬,是王府里诞生的诗妖,主人希望我今年能考上官妖,因此我已常驻在这藏书阁内翻阅律法典籍有月余了。”
“王府…”这下,明镜和木饱饱异口同声地喃喃。
“你的主人该不会是…”明镜面露难色。
“正是建安亲王。”诗玄姬道。
“哇!”木饱饱长舒了一口气,拍拍胸脯,“还好还好!”
诗玄姬对她的反应不明所以,“你不用顾虑的,其实主人与王府对我并没有什么要求,也不太来搭理我,可能因为我现下法力还太弱了,只有一肚子诗书,什么也做不了。”
“哎,可不是嘛,我…我更废物,我连肚子都是空空的!”木饱饱丧气地附和诗妖。
“别慌,距离报考还有些时日,你跟着我,别的不敢说,但笔试成绩届时一定飞升。啊,对了,所以你们是来寻考官用书的么?”
“是——呃,算是吧。”明镜不便解释,只好顺着她的话应。
“跟我来吧,我先考考她的基础,再帮她选书。”诗玄姬说到读书,立刻眉目飞扬,一扫神仙高冷的形象。
“啊?!”木饱饱哭丧着脸,“现在就要考么?”
考这个字,自她的世界里出现还没有多久,但已给她造成了巨大的精神震慑力。
“当然了,这还是最简单的部分了。如果你像我一样法力薄弱,就得靠笔试多拿分了。不然的话——”诗玄姬无奈地瞧着她,“只能日日去城西的训练场里搓木桩了哦。”
“木桩又是什么?听起来蛮可疑的呢!”
“那是御妖司为了想要考官妖的精怪特别建造的训练场地,里面所有树立的木桩都能被当作攻击目标,且计量出它所遭受的伤害值。有了这些参数,考生才知道自己的法力有没有在日益精进,从而调整自己的练习方向。”
“这也太复杂了把!”木饱饱哀嚎道。
“那啥……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嘛!”明镜憋了半天,也捯饬出一句文雅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