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歌听罢却摇摇头,叹道:“既是如此便罢了。只要他不再受心痛困扰就好。魔心不能再修炼了。”
白云飞看曲歌还坚持着要废人家的魔心,也只说:“心痛了自来找我,都是小事。”说着又给曲歌添满酒。
曲歌揺摇头,脑中已有些发昏,面上却不显,只声音略微有点不同:“浅尝即可,再饮要醉了。”
白云飞也不勉强,只自己端了酒喝。两个人坐着一时竟无话,却又不觉尴尬。毕竟相识了几百年来,他俩也没说过多少话。此时倒是盼着无涯快些醒来,也能共醉一场。
曲歌坐着,垂眸静神,无声调息。这一盏酒后劲太大,若是醉了,太不好看了些。
白云飞看曲歌调息后已恢复明澈的眼眸,忽然低声问道:“你那个小徒弟怎么样了?”
“初一下山历练去了。”曲歌不明所以,却还是答了。
“初一?”这下子换白云飞迷茫了。
“就是我的小弟子云舒。”曲歌看他迷惑之色更是想不明白,就问道:“白师兄何故关心起初一来了?”
“我问的不是云舒,”白云飞摇头:“我问的是秋言。”
曲歌看着他,“言儿?言儿他们与初一一同去了。”
白云飞听罢脸上表情微凝,才又问道:“哦……他,可好么?”
曲歌温声反问,“他自入云涯便一直平安康健,何来不好了?”
“他跟着你有一百年了吧?”又饮一盏酒,白云飞眼里的光却越发的亮。
曲歌想了想,一叹:“一百二十三年了。”
白云飞也一叹:“一百二十三年了……竟然这么久了么……”
曲歌从不曾听白云飞关怀过自己的弟子,如今他问定然是有原因的,就忍不住问道:“白师兄何故忽然关心起言儿来了?”
“……不过是得知他是故人之子,就多问了两句。”白云飞说罢垂着眼,长长的眼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光。
“故人……”曲歌略一沉吟,想起前尘往事,勾唇一笑,“等他们回来了,我带言儿来见你。”
白云飞一愣,笑道:“你竟知此事?看来你与无涯果真是交心。”
曲歌笑着摇头:“我知此事不是无涯告知,是白师兄某日醉酒自己说的。”
白云飞闻言一愣,哈哈大笑起来:“酒后吐真言,果然不假。”
“当日我救下言儿并不知他身份,后来虽知道了却想着前尘已矣,就未曾告知白师兄,还请白师兄莫要怪罪不争。”
白云飞听罢摆摆手,“前尘已矣,我早看开了!”
曲歌笑着点点头,看看白云飞那洒脱的样子竟心生羡慕。
两个人又是沉默,一个静饮,一个静坐。
一直这样坐着,偶尔低声交谈两句,再无其他,也觉安静美好。
陆放醒来见自己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往屋里找了一圈也没见曲歌的身影,就下床穿鞋准备出门去找,可刚走到门前就听到外面两个人温声的聊天,不由止了脚步。刚才把小爷吓个半死,这会儿趁着小爷睡着的功夫就赶紧去会老相好,曲大神呀,小爷真是看走了眼了!还在兀目生气,就听见白云飞柔声问道:“今夜还走么?”陆放一慌一把拉开了门喝道:“走,回家!”
曲歌没想到陆放这么快醒了,见他脸上满是气恼之色,实在想不明白他今天何故总是生气。想到白云飞还在就压下去摸他头安抚他的想法,只笑着对他招招手,说道:“陆放,快来见过白师兄。”
陆放看也不看白云飞,只盯着曲歌说道:“曲大神你走不走,你不走小爷自己走!你的白师兄自己留着爱怎么见怎么见去吧!”说罢一甩门扭头就走。
曲歌见陆放几步就出了院子忙起身对白云飞叠手道:“白师兄莫与他计较,改日不争带他来赔罪。今日便先告辞了。”说罢也不等白云飞反应就已追了出去。
白云飞看着两个人,眼中满是兴味,这两个人怎么看着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呢?有猫腻儿,绝对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再饮一盏酒,白云飞甩袖而起。多年未曾出过门了,外面该是多热闹呀。不出去看热闹怎么能行。
曲歌一路追着陆放穿过了歌舞巷,见他还在生气,脚步也很快,就一提气一跃到他身边,一把拉住他,问道:“你做什么生气成这样?”
陆放被曲歌拉住心里火儿更大,用力甩了他一下却甩不开他的手,又听他问话的口气不好,更是气闷,就没好气的说:“回去会你的老相好去呀,跟着我出来算什么!”
曲歌看着陆放气恼的样子,沉默了许久,才柔声问道:“你不喜欢白师兄?不喜欢我和他在一起?”
“你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与我何干!”陆放被曲歌说中,恼羞成怒,用力一甩将曲歌的手甩开快步的走了。
曲歌不防竟被他挣脱,见他脚步匆匆,忙又追上他,柔声说着:“你若不喜欢我以后不来找白师兄就是。”
陆放因为曲歌的话,心里一软,也静下心来。他仔细的想着,自己气恼的原因真的是因为曲歌和那个白师兄亲近么?在见到那白师兄的时候,就知道那是一个能与曲歌匹敌的人。而那白师兄的气度和容貌更不是一般的出众。他的出现正好衬托出了自己是多么渺小。那样的人才能与曲歌做朋友吧,他们也确实是朋友。而我,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只有变强大,才能与曲歌并肩,到那时候我们才会有共同的话题和共同的追求。而今的我只是一个被他保护着的人,这种保护也只是因为无涯。若有一日他发现我并非他的无涯,他,他就再也不会与我做朋友了吧?我又凭什么来与他做朋友呢?自己恼的气的都不过是因为觉得自己太弱了,离他太过遥远罢了。如今他却肯这般温声细语的哄自己,若再摆着脸色就太过难看了些,陆放才脸色和缓的说:“白师兄为我修补魔心我感激的紧,只是恼自己功力太差罢了。怎么会不让你跟他交朋友?再说了我凭什么不许你交朋友呢?”
“凭我只在乎你一个人!”曲歌忽然拉住陆放止步,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别人怎样我都不在乎,只要你开怀,我不要朋友也行。只一条,你莫再生气了就好。”
陆放抬头看着曲歌许久,才轻声说:“曲大神,你教我修行吧!”
曲歌看他认真就点头道:“我教你自是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从此以后再不许使用魔功。待你身体养好一些我会废了你的魔心,助你结金骨。若有机缘或可渡劫成仙,也算是你的造化了。”
“曲大神,我有师尊。既修魔心便不会愿意被你废了,那是欺师灭祖!”陆放听曲歌说的坦荡,他回答的也很坚决:“若你存着这样的心思,咱们就此别过,道不同不相为谋,更何况我也配不上与您这样的大神做朋友!”
曲歌看着他很是坚决,就好像若不答应他转身就会走了一样。找了他三百多年,是多少个追悔和期冀才换回了这次重逢。曲歌不可能让他走,便退步道:“此事暂不提,但你绝不可使用魔功。一则道魔有别,怕你遭受反噬。二来你魔修的身份一旦被人知晓,我怕我就不能护住你了。”
“嗯,我保证。”陆放点点头,勾唇一笑:“我可是不会叫你师尊的,曲大神可别想着趁机占小爷我的便宜!”
曲歌看陆放又恢复了那一脸的痞气又开始调笑,心情莫名大好。
这当是不生气了吧?
陆放跟着曲歌走在湖边,看着月上中宵还是一派热闹的湖心,又看着曲歌信步而行,不由问道:“曲大神,咱们不回云涯了么?”
曲歌看向湖心画舫随口回道:“云涯有宵禁,今日太晚了。”
陆放见曲歌看向画舫,想到他自来了此地就一直盯着画舫看,对自己也是心不在焉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就对那画舫生出了好奇心。莫不是那白师兄并非他相好,正主儿在这画舫上?湖心里画舫很多,陆放一时也不知他看的到底是哪一个,就问道:“曲大神你究竟在看谁?”
曲歌闻言一怔,低头看着扒在石栏上往湖心望去的陆放,看他那样子,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便笑着说道:“自然是看美人。”
“哦?那美人还能比你美不成?”陆放头都没回就随口接住,说罢觉得自己一时大意竟说了心里话,不免有些不爽,哼道:“少敷衍我,到底在看什么呢!”
曲歌上前一步站到陆放身后,伸手一指,柔声说道:“那朵白莲在那里三百多年了,我喜欢的紧,总会来看一看。”
陆放顺着曲歌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在一艘画舫上看到了一株盛开的白莲。那朵莲在这一片旖旎风光里静默的开着,莹白的花瓣在月光下仿若流转着光华,真的如美人一般,娇俏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