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嬷嬷笑了。
“成安王都要做皇帝了。那王妃娘娘,可不就是皇后了吗?”
宋夫人惊诧得久久缓不过神,目光在霍芸书脸上来回地转,仿佛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姑娘,就是未来的皇后娘娘。
霍芸书也笑了笑。
“娘,芸书来到令溪以后,是您收留了我。芸书感激不尽。芸书多年前失去了爹娘。是您让我再度感受到了母爱。不管芸书日后如何,芸书永远当您是我的娘亲。”
宋夫人望着她,心里感慨万千。
“芸书。你初到令溪时,我处处刁难你……”
宋夫人的话还未说完,霍芸书便笑着道,“都过去了,没有关系。一家人,不必说这种话了。”
“芸书,那你要何时与成安王成亲呢。”管嬷嬷问。
“回京便成亲。到时,还希望娘、楚彦、管嬷嬷,还有宋家其他的人,都能一同去。芸书感激不尽。”
“那是自然。我们一定会去。”宋夫人道。
陆延均和霍芸书在令溪停留了五六天。
就在这几天里,周海与阿婉重新举行了婚礼。
阿婉一袭殷红嫁衣,千娇百媚。
红色刺绣盖头,雍容华贵。
周海一身大红圆领袍,头戴乌纱帽,胸前斜披丝绸织起的红团花,模样稳重大方。
但那微微抿住的唇,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
当阿婉乘轿而来,他透过那鲜红的盖头瞥见她若隐若现的温婉轮廓时,他心头一紧,顿时红了眼眶。
他接她下轿,扶她进厅堂。
一拜天地。他慨命运之折。她叹世事之妙。
二拜高堂。他念她心中遗憾。她惦面前双亲平安无虞。
夫妻对拜。他发誓护她一生。她决意追随一世。
送入洞房。他掀开盖头,她含笑垂眼。他搂她入怀,她轻抚他背。他吻她双唇。她仰脸回应。
明明是一样的触感,却因这气氛多了些许不寻常。
他觉得,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滚烫。
她觉得,他和她好似成为了一个人。
婚礼后第二天,周海和阿婉去看望了已经葬在山上的梅姨。
周海跪在墓前,磕了三个响头。
他在这片花丛前,立下了要照顾她一生一世的诺言。
陆延均为周海恢复了县令一职,并为他洗清了冤屈。
他原本还想将县丞一职留给宋楚彦。
但宋楚彦婉拒了。他还是想专心经营宋家的茶业。
陆延均也尊重他的意愿。
阿婉则帮着周家父母照管店面。
过去这些日子,周家父母的棉布店在陆延均的帮助下越做越大,如今生意兴旺,还雇了几个小伙计,开起了另一家分店。
一切安排妥当了,陆延均便带着霍芸书,返回京城。
除了一些随身行李,他还带上了他珍藏在王府里的霍太师的藏书。
其他人也在之后陆陆续续地赴京。
陆延均和霍芸书,回京之后,住进了重华殿。
至康十七年十月三十,皇帝颁布诏书,封陆逸舟为宣平王,封地令溪。
至康十七年十一月初一,皇帝正式颁布退位诏书。
在宣布退位的前一天晚上,他去咸福宫看望了陆毓时。
陆毓时在这无人问津的寂静中熬了数日。
就在他行将绝望之时,他没想到,自己终于等到了父皇。
但皇帝给陆毓时带来的消息是:明日,他就要退位。
这个皇位,注定是陆延均的了。
陆毓时沉默一瞬,垂眼笑了。
笑容苦涩,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讥讽。
“父皇,您就因为这样才来看儿臣吗?”
“你勾结长孙遥和陈甫谋反,朕甚至根本不想再见到你。但延均劝了朕。你究竟还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陆毓时淡淡一笑。
唇角微勾,却难掩神色里的凄怆。
“父皇,儿臣只想问您一句。为何在父皇心里,我就是不如九弟?”
“你不是不如他。”
“那是?”陆毓时好奇抬眼。
“说实话,你处处都不输他,甚至有的地方比他要强。”
“那……”
陆毓时的话还未说完,皇帝便道,“但你不适合做一个帝王。”
“为什么?帝王是九五之尊,是天之骄子,理应是这天下最出众最有本事的人。儿臣处处做到最好,为何还是不能做一个皇帝?”
“毓时啊,毓时。你坦白说,朕在朕的这些弟兄里,是最出众的吗?”
陆毓时沉默了下。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才能不得罪父皇。
皇帝却看出了他的心思。
“毓时,朕在朕的弟兄里,也不是最出众的。朕清楚。你也清楚。”
“父皇,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朕的意思就是,朕的哥哥,哪一个不比朕厉害?可是,他们勾心斗角,枉顾兄弟情义,为了一个皇位,不择手段,处心积虑。为了皇位,他们伤害了更多的人,而非造福更多的人。先皇又如何放心,把皇位交给他们?”
“父皇就是怕儿臣,不像九弟那样,可以造福百姓?可是九弟的政绩,并不如儿臣。儿臣为百姓做了多少事,他又为百姓做了多少事呢?”
“毓时,你既然还是在计较所谓多少,证明,你根本没有理解朕的话。深仁厚泽,方是成为帝王的第一要事。”顿了顿,皇帝又道,“该说的,朕已说了。日后,你就在这咸福宫,好好反省吧。”
皇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咸福宫。
他一迈出宫殿,侍卫立刻锁上了门。
陆毓时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望着那禁闭的大门,神情渐渐呆滞。
颁布退位诏书的第二日,皇帝与皇后迁至城郊园林万寿园。
几十年的宫城风雨,好似成了一场梦。
就在当天,因皇帝的话一夜未睡的陆毓时,痛定思痛,于咸福宫削发,并以死要挟,终得以出宫,进了龙泉寺,法号虚无。
至康十七年十一月初五,陆延均和霍芸书大婚。满朝文武到场庆贺。
宋家和周家的人也由令溪赶至了京城。
宋夫人以霍芸书养母的名义出了席。
而陆延均也终于能实现多年以前他对霍芸书的承诺。
让她能用自己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她身边。
她是霍家的小姐,是霍太师的女儿,是霍芸书。
他真骄傲,能牵着她,与她用夫妻的身份,出现在这世间几乎所有认识的人面前。
“我终于娶到你了。”
夜深人静时,他轻轻地说。
“我终于嫁给你了。”
霍芸书也笑道。
二人相识一笑,温柔如水的眼神里好似淌过这二十几年的一点一滴。
“你知道,我第一次想到这一刻,是什么时候吗?”陆延均道。
“什么时候?”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六岁,跟着霍太师,出现在了上书房。”
“当时你就想着这么远呢。”
“也不是。我只是在想,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温柔又聪慧。若我以后要娶妻,一定要娶她这样的。”
“那你知道,我第一次想到这一刻,是什么时候吗?”霍芸书含笑问。
“什么时候?”
“十二年前,霍家被抄家的时候。或许这个梦,早就根植于心了。只是我没意识到。但那时我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我和九皇子,再无可能了。”
“不过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所以,我要谢谢你。”
“是我要谢谢你。”
他倾身,衔住她红润的唇。
她的味道,他再熟悉不过。
可每一次,他都觉得新鲜,仿佛怎么尝都尝不够。
这是他第一次碰她。
他很怕伤到她。动作很轻,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
额上不知不觉覆了一层细密的汗。
霍芸书在他的身下,凝望着他的面庞,伸手用指尖轻轻抚过他的面颊。
难耐的嘤咛偶尔冒出唇齿之间。
水乳交融,仿佛能将一时的拥抱,绵延成了永恒。
第二日清晨,便有人来重华殿送贺礼。
对方是一位贵妃,从前和霍太师也有些来往。因此凌月和她也算得上熟悉。
凌月收了礼,笑了笑道,“您的情意啊,王爷王妃心领了。只是……”
她凑近来,压低声音道,“王爷王妃啊,才睡下不久呢。恐怕,一时半会儿啊,起不来呢。”
那贵妃抿唇一笑,垂眼掩面半开玩笑道,“王妃娇弱,这成安王,纵使是新婚燕尔,也得忍耐着点呢。”
“娘娘您放心吧。王爷呀,心疼得很呢。”
贵妃心领神会似的笑了笑,回去了。
“你呀,什么话都往外说呢。”一旁的凌兰走来笑道,语气里却轻快得没有一点儿怪罪的意思。
“还用我说呀。昨夜重华殿的灯亮了多久,人家都看在眼里呢。”凌月也笑道。
“咳、咳。”
身后忽然传来两声轻咳。
凌月凌兰吓了一跳,仓皇回头,正好撞见陆延均温和的目光。
“王爷。”二人立刻敛住微笑,欠身道。
“我出去办事。芸书还在休息。你们嘱咐下他们,干活的时候轻一点,别吵到王妃了。”陆延均说着,便迈步往院外走去。
“是。”
待陆延均走后,凌兰悄声道,“你说,王爷方才听见我们说话了吗?”
“听肯定是听见了。不过呀……”凌月笑了笑,“也不要紧。”
凌兰抿唇一笑,挽着凌月往花园去了。
至康十七年十一月初十,陆延均正式登基。霍芸书封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