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缓缓启动。
“哎呦!我的姑娘,还不跟上,你再走,可就直接要了公子的命。”冠生见她傻愣愣,连忙呼道。
“我…..我”徐甘极为尴尬,隐隐觉得是自己害的傅青主如此命悬一线,心道:“好歹等他好转了,再做打算。”打定主意,便快步跟上,翻身坐上马车。
冠生见她做好,扬起马鞭,马儿扬开四蹄,踏碎了路上的冰雪,迸溅起冰碴来。
“姑娘,风大,天寒,进车里吧,好歹公子爷也要有个照应的人不是。”
徐甘应了一声,进了马车。
傅青主仰面躺在羊皮毛垫上,双眸闭着,但面上已经微微有了血色,嘴角和那月白的狐裘上还留着那口鲜血喷溅的血污。
徐甘缩在他脚边,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惊醒了那病中的人。
马车颠簸,傅青主睡的极不安稳,时不时要皱几下眉头,咳嗽几下,徐甘见状连忙伸手在他胸口轻轻疏捋几下,刚要撤手,突然,那人一把将她的手按在胸口。
悠悠张开双眸,口中不知说些什么?
“什么?”徐甘俯下身来,凑到他嘴边想听听他说些什么
傅青主伸手另一只手来,将她拉倒,徐甘猝不及防,跌倒在他身旁,傅青主伸手搂住她,徐甘刚挣扎想起身,身边的人缓缓道:“我再没力气了,你且老实些,咱们说说话。”
徐甘面上一红,乖乖窝在他怀里,道:“好,你别动了,你的病怎么样?该怎么办?”
“我病的严重,几乎去了我半条命。”
“怎会如此,朱管家呢,他不是妙手回春吗?他在哪里?”徐甘惊道。
“还不是你,突然离去,让我郁结于心,这一路寻你又受了风寒,久治不愈,长途奔波更是几乎去了半条命。好歹算你有良心,还晓得问问我的病情。”
“寻我做什么?”
“你难道不知?怎地问出如此问题?若不是你不告而别,哪里会闹出这样的事?”
“你与梁小姐新婚燕尔,难道还要留下给你观礼不成?你说这是你的大事,我自然不能坏了你的事,既然实在是看不下去,忍不下去,还不如一走了之。”
傅青主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叹了口气道:“终究是我错估了。本以为我与梁小姐不过是大事所需,与你说个明白,只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一颗心里都只有一人,又何必在意太多?可我错了,你要的必是身心的绝对忠诚和爱恋,你决绝的离开,让我又痛又恨。当初只想找到你问了究竟,如今却是不想问半句,只要你留下就可。我已经和那梁小姐解除了婚约,我如今只想问你一句…..”
说到这傅青主微微欠了欠身,引得又是一阵咳嗽,口中的血沫子又要上涌,徐甘见状连忙按住他道:“有什么话,躺着说,我听着呢。”
“好,我只要你一句话,以后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准再任性离开,你可能应下?”
徐甘抿着嘴,不答话。
傅青主见她不答,手上用力,紧紧抓了抓徐甘道:“你可答应?”说罢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
徐甘见状连忙道:“我应下,应下,你别动气,仔细自己的身体。”
傅青主见她应下,松了口气,仿佛用尽了全部的气力,直直躺倒。口中喃喃道:“好,应下就好。你别担心,我丢的半条命又从你那里捡回来。”平素里隐忍坚强的一个公子,如今竟然一个怨妇般,苦苦哀求,只求情人的一句承诺。
“公子……”徐甘刚开口,傅青主打断她道:“我母亲唤我长愉,你也可以唤愉郎。”
“酸死了。我…..我叫不出口。”徐甘羞涩道。“你若不喜欢我唤你公子,我学夫人也唤你长愉,嘻嘻。”
傅青主被她的模样逗得微微一笑道:“随你。”
“长愉,那女人可是于梦茹?她怎么疯疯癫癫的模样?”
“那女人就是于梦茹,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当年她给我母亲的痛苦,如今不过是还给她罢了,若不是,若不是需要用她来换你,我岂能留她?”
当初徐甘入府时,朱逸之曾经跟她说过傅青主的母亲死于消金丸,是那于氏使的手段,为此傅青主小小年纪便在孤岛上度过了一段日子,这段日子让他从小心思沉重,冷情绝爱。
“长愉,你小时候是怎么在岛上渡过了那一个月的?”徐甘小心翼翼道。
傅青主一愣,道:“想来,是逸之与你说过。”
当年傅青主的母亲过世之后,于氏找了道士,愣是将他说成一个灾星,让人将他一个半大的孩子单独留在孤岛,朱逸之离开的一个月,于氏更是断了他的吃食,傅青主朝以露水为食物,一个孩子,惊恐万状,心里怕的要命,还要去生吃那毛乎乎的老鼠,滑溜溜的蛇,与那长蛇缠斗在一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着生吃了那平素看一下都毛骨悚人的长虫。
温热的鲜血入了肚腹,刺激的他吐个不停。可为了活下去,他强迫自己吐了再吃,吃了再吐,那一刻他就暗暗下了决心,记住这蛇血的味道,一定要重返傅家大宅,母亲和自己的痛苦必是让那人一一尝尝。
傅青主茹毛饮血的那段日子,从没有跟任何人提过,只觉得是个龌龊污秽的经历,是个他不愿揭开的伤疤,如今徐甘问起,傅青主却和盘托出,愿意把他那段痛苦的回忆让她知晓。
徐甘听他悠悠到来,极为平静,好像所说不过是别人的故事,待到这段往事说完,徐甘早已经泪流满面,道:“当年我的……养父母突然失踪时,我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哭着寻找,流浪在山中,当时只觉得……世间再没有比我更惨的人,想不到你…….幼年时竟遭的这样的罪,好在,以后….你、必是一路坦途。”徐甘搂着他的肩头抽抽嗒嗒。
“好了,别哭了,我本不要惹你哭,如你所愿,必是一路坦途。”
傅青主只觉得郁结于心中的秘密终于有人分享,心情格外轻松,轻轻拍着徐甘的肩头,抹了抹她脸上的泪水,道:“别哭了,小心你的眼泪淹了我的马车,我有些乏了,想睡会,你且陪我休息会。”
徐甘听他所说,破泣而笑,柔顺的点了点头,在他身旁躺好。傅青主抖开身上的狐裘将两人盖上,抓住徐甘的手,拉倒胸口,闭上了眼睛。徐甘见他面色大好,心中也满是柔情,窝在他的颈窝,也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