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而且殿下还要亲自给大司马修书一封,与他叙多年甥舅之情,请他护送殿下回圣都,言辞有多恶心写多恶心。”我道。
太子看着我,没有说话。
静了良久,忽然放声大笑,直叹:“缺德!缺德!竟能想出这种法子来!”
众人依旧听得满头雾水,不知究竟,而太子却朝我会心一笑。
于是即刻便着人去请南域郡守,随即修书一封,差专人送往大司马府中。
“殿下平安至此,我与老爹也算功德圆满,合该在此话别,依旧回鱼府老宅去了。”我向太子辞行。
“请韩将军多多珍重,好生护送殿下。”我又对韩令说道,然后朝他施礼。
我要把这摊子给他接,自然话要说得好听些。
韩令是行伍之人,哪里晓得我的盘算,急忙将我扶起说道:“怎敢受鱼姑娘大礼!鱼姑娘国之义士,世间少有,能得相识,乃韩某三生有幸!”
说罢,冲我抱拳致礼。
“今日与鱼卿一别,再见不知是何年月。”太子神色戚戚。
我内心呵呵一声,自然不会被这情景动摇,便道:“殿下福绥绵长,将来自然有缘再会。”
“若陛下垂问老夫近况,还请殿下代呈敬意,深谢皇恩浩荡。”鱼老爹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太子。
鱼老爹这是提醒太子他“告病”的事别说漏嘴了。
太子会意,说道:“有鱼老大人这等忠直老臣,实乃朝廷之幸。”
一番辞行后,我与鱼老爹终于可登上马车,原路回家。
方调转了马车,鱼老爹拉着缰绳正要扬鞭子,却见太子只身一人追了过来:“鱼卿。”
我生怕太子反悔,硬拖我们父女北上,心里快速盘算起各种借口来拒绝他,连晕车这种烂理由都想好了。
太子追到车前,匆忙解下腰间的虎头鞶囊,取出那枚白玉刚卯,一并递给我:“不管你会来找我也罢,以后再不见我也罢,请务必将此物收下。”
我见他不是追来强逼我们与他一同去圣都的,顿时松了口气。心想,既然他昨日吃了我的仙枣,那我今日收他一份心意也是使得的。于是我便伸手接了过来,说道:“多谢殿下,还请殿下善加保养,多多珍重。”
太子站在车前,忽而展颜欢笑,如漏夜星辰一般,点亮天际。说实话,与他相识这许久,我还是头一回见他露出这样灿烂舒心的笑容来,见他笑得高兴,这情绪似乎也感染到我一般,我忍不住也冲他欢欣一笑。
鱼老爹下车行礼道:“殿下可还有什么事?”
太子满脸欢欣喜悦,嘴里应道:“无事无事。”
“既如此,老臣该带小女告辞回去了,殿下也请回吧。”鱼老爹道。
只见太子脸上的喜悦之情,仿佛霜雪经日曝,一瞬间烟消云散,继而堆上了许多不舍,但他也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便没有再说什么,只得目送我们驾车而去。
车马转山绕水行了数十里,临到家时,鱼老爹忍了一路的话,终于开口问我:“妮子刚才与太子说的那番话,内里究竟是什么个意思?怎的众人全然懵懂,只太子一人听明白了?”
“什么话?”我装听不明白。
“太子此劫,大司马难脱干系,你为何反而让太子上奏请大司马来护送呢?而且太子竟然还听从了。”鱼老爹一脸郁闷。
“我就知道你定会问我这个。”我笑道。
“我方才想了一路也没想透,你快与我分说分说。”鱼老爹道。
“一旦圣旨下来,大司马就算有一万个想杀太子的心,也不能杀了。而太子书信对他显露了自己已经知道此事有他的阴谋,又不挑明,还故意对他倒一箩筐的恶心话讥讽他,让他既恶心又恨得牙痒痒。”我解释道。
简单点说就是,我知道你想弄死我,但你就是不能弄死我,不仅如此,我还要在你面前恶心你。
“哈哈,原来如此!难怪太子直呼缺德!你怎么就想到这损招。”鱼老爹一拍大腿。
“这招叫恶人自有恶人磨。”我笑着道,“你再良善他亦会欺你,不会因你良善而怜悯你,既如此,倒索性不必对他良善,看谁恶心谁来!”
“哈哈哈。”鱼老爹哈哈大笑。
“嘿嘿嘿……”我贼贼一笑。
终于将此事撂了担子,我此刻心情舒畅,欢欣喜悦,与鱼老爹一路畅快欢笑,回到家中。
下了车,蚝姝巧斑自不必说,早已迎上前来问了安,又卸车喂马,不在话下。不荒今日下学早,知道我们回来便同朝云一起出来了,一路小跑赶到前面,拉了鱼老爹与我的手,说道:“老爹老姐去了这许久,可算回来了。”
一旁的朝云说道:“你们没回来不荒日夜挂心,我说了你们不日便回,让他宽心,他只不信,道我哄他。”
“我让云妈妈特意留了话与你,让你宽心好好念书,你倒好,没两日功夫,人都熬瘦了!”我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一把。
不荒只顾笑嘻嘻看着我,也不躲也不辩。
“真是傻了!”我骂道,拍了拍他的脑袋。
“晚爷,你回来了。”朝云看了看鱼老爹。
“嗯。”鱼老爹点点头。
朝云这才松了口气,于是招呼我们进屋洗手用饭。
因连日奔波辛苦,鱼老爹用了饭,略略叙了几句便嚷着一身老骨头遭不住了,起身先去安置,只留我们姐弟俩自便。我同不荒又叙了几句话,嘱咐他好好念书,别的不要操心,不觉就已夜深,我念及他明日仍要早起上学,便让他早些回屋安置。
不荒依言,欢喜地去了。
我径自回房沐浴梳洗了一番,换了身轻盈的绉纱睡衣,一时神清气爽,没了睡意。
朝云捧了甜羹进来:“果然姑娘还没睡下。”
“云妈妈,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我道。
“知你乍回家中夜里定是心燥难将息,我傍晚熬了莲子百合羹,如今晾得正好,端来给你用了好安寝。”朝云道。
“多谢云妈妈,我正想着寻什么来垫肚,你的这碗羹就来了。”我欢喜地接过羹,尝了几口,清香适口,虽是甜食却不觉甜腻,忍不住赞道:“果然味道极好。”
朝云见我吃得欢喜,满意看着我露出了笑颜:“因是夜深,不好吃太凉的,所以没用冰,只将汤水隔在凉水里晾透了,夜里给你吃了去去燥,好安睡。”
“可见我是个有福的,能吃上云妈妈这般用心准备的甜羹。”我美滋滋道。
朝云点头微笑,很是高兴。
用完了甜羹,我摸了摸肚子,舔舔嘴唇,拉着她问道:“云妈妈,听老爹说,我是你奶大的,可是我竟一点印象也没有,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我小时候的事?”
朝云闻言,怔了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