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那日赴仙会,正好蓬莱张果老就坐在本王隔壁桌,那小老儿喝了酒拉着计都星君的手号啕大哭,说云瑶君终日来他仙岛,不是喝茶就是下棋,每回来都要薅他树上的果子,可怜他一棵好树,被薅得快秃噜了皮。”赤蔹道。
噗!
没想到龚鲵为了给我带枣子吃,竟将张果老的树都快薅没了。
“这内情我却不知。回头我与龚鲵说说,莫再去薅他可怜的树了。”我忍俊不已。
赤蔹倒并不关心这个,只管凑过头来看月饼做得如何,“诶,你这饼做好了没有?”
“哪能这么快呢?包了馅还要上模子,印出来才好看。”我道。
赤蔹恍然大悟:“本王还以为那都是捏出来的,不承想原来是模子盖的。”
我与他一边说,一边做,而赤蔹在一旁时不时的偷一口豆沙,又捏一块莲蓉,嘴里聒噪个不停,很是添乱。
待终于将月饼从炉子里端出来,赤蔹早等得心痒难耐,凑上来便拿了吃,也不怕烫。吃得津津有味,心满意足。
噢,我倒忘了他是神仙,不怕烫。
我将刚出炉还带着温热的月饼拿了帕子包好给赤蔹,他欢欢喜喜地将它们拎起来,凑近鼻子闻了又闻。
这模样倒不像个神仙了,像个贪嘴吃甜的小孩儿。
我笑了起来。
“我还要去看一眼粥厂,就不留你了,你早些回去吧。”我道。
赤蔹抱着满怀月饼,笑眯眯道:“这是善事,本王随你一同去看看。”
“不耽误你公务么?”我问。
“本王这是与你一同去体察民情,也是公务。”赤蔹道。
“那好吧。只不过你可别给我添麻烦。”我有点不放心。
赤蔹丢了个白眼给我:“这叫什么话?本王堂堂潜光角龙,如何会给你添麻烦?”
“行吧。一起去吧。”我道。
于是我带着变化成凡人模样的堂堂潜光角龙,去查看粥厂。
结果那厮虽然做过一世的凡人,却仍是愣头青,一会说米不好,一会说粥太稀。
得。我就不该带他来。
“要不你捐些善款出来救赈贫苦?”我道。
“这都是皇帝老儿的功课,不归我们管。”赤蔹一脸不屑。
“你好歹也是管辖一方的神籍,享着圣殷子民的供奉,如何不能管了?”我问。
“凡界虽属佛界与天界共治,然而凡界之人都有凡界的人君统辖,我们神籍不过是判善恶,不干涉这些。”赤蔹道。
我不满:“皇帝老儿的功课做不好,作为惩戒你们便给人间降下大旱,降下洪涝,降下地震蝗灾,引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这些就不是干涉吗?”
“这是警醒人君修德持身。”赤蔹语气平淡道。
“你们警醒人君,让那些无辜的人怎么办?”我质问。
“崩坏然后复始,从来都是如此。一个朝代颠覆了另一个新的朝代便开始。”赤蔹道。
“那些惩戒并没有惩戒到皇帝身上!最终失去性命、失去亲人的都是这些无辜的人!他们信奉善良,敬畏神明,他们有什么错?”我气得恨不得把他怀里的月饼都抢回来。
做凡人真苦。
赤蔹默然。
“就因为我们是凡人,所以生命便这般不值一提么?”我道。
“这大概唯有无上清天才能解释。”赤蔹看了看我,无奈道,“任谁也不能打破四界契约。”
“天有天尊,人有人君,不在一类,过多干涉只会冲乱平衡,神佛只能判善恶作为维持,却不可以取代凡人。正如人不能逆天改命,水不能逆行倒流,只因天地大道,各有皈依。”
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
我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青衣老道,拿着一柄麈尾,梳着髻,长眉无须,神情烁烁,颇有仙风道骨。
“这位道长必是久在修行之人。”我道。
青衣老道拈起长眉,说道:“老夫方才听姑娘所言,忧国忧民之心委实感人。”
“我不过是感慨凡人命如草芥,痛心自己无力帮助这些无辜的人。”我道。
“姑娘的心肠是好的,只是若总怀着这般眼力去看世道,极有不妥。”青衣老道摇摇头。
“还请道长赐教,解我迷津。”我虚心求教。
那位青衣老道挥了挥手里的麈尾,慢条斯理道:“正如天行四季,对万物任其生,亦不怜其死。神佛依循天地大道,视凡人亦如此。一切有来的路,就有去的路,各有宿命轨迹。春萌万物,冬时万物肃杀,生生灭灭,周而复始,这便是大道守恒。”
“多谢道长开悟。还请道长到寒舍一坐,受我一杯薄茶,以表敬意。”我道。
“不过区区几句话,算不得什么恩惠,姑娘好意老夫受之不妥,不妥!”青衣老道连连摇头。
正在说话间,突然天刮起一阵大风,瞬间吞天湮日,没了光亮。
平白起了这等狂风,我扭头看了看赤蔹:“你还有兄弟过来?”
赤蔹摇摇头:“这是妖风。你闪开些,本王去会会他!”
说完,将我往旁边一推,便驾起云头飞上去了。
我本抬头想看究竟,忽的被他一推,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这个家伙,出手就跟刮风一样没个轻重。
“青天白日便来厮杀,绝非寻常妖孽,贸然出手实在不妥,不妥!”道长嘴里念念有词,连连摇头。
真是个古怪老头儿,嘴里总挂着不妥不妥。我心想。
再看那头,赤蔹已飞到了半空,与那股妖风正好对上,两厢不让,于是就在天上打了起来。
打不多时,但见那阵妖风撩起云角,一个翻身便现了人身,我赶紧跑到底下抬起来头细看,只见那人一身褐蓝道袍,面白无须,牛眼睛猪鼻子。
乖乖!可不正是那日算计龚鲵的妖道么!
赤蔹与他厮打了一阵,忽然按落云头,跑了回来。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已将一帕子的月饼塞到我手里:“你替本王先拿去,本王再去与他斗法。”
原来是怕打碎了怀里的月饼。
我一脸黑线,嘴角抽了抽。
“这老匹夫很是阴毒,手里还有缚龙索,你小心吃了他的算计。”我提醒道。
赤蔹早已翻身上去了。
只见两朵云头在天上你追我赶,互相伤害。斗了约摸半柱香的功夫,那卑鄙妖道渐渐不敌,果然使出了缚龙索,我大呼不妙,赶紧叫赤蔹仔细留神。
正在我焦急万分差点把怀里的月饼都捏碎之时,天边又来了一朵云头。
不知究竟是谁?